在109省道上,一輛紅色敞篷轎車如入無人之境,速度快得令人咋舌。在三年前的同一天,作爲慈善總會會長的李立豐剛剛收到了第九人民醫院發來的李貝貝的《病危通知書》。
哈哈,有錢又能怎麼樣呢,還不是救不活養女的一條命。他以爲現在的自己能在商場上呼風喚雨,甚至在官場上也能有些影響力,把“立豐慈善”公益事業做到全國各個城市,但是對於孩子的疾病竟然無能爲力。醫生的話在耳畔迴響:維持生命體徵不難,但也是植物人,沒有任何意識,搶救只會加大病人痛苦,建議您再慎重考慮一下。
李律師這次過去打算拔掉這個孩子的管子,讓她安心離去。幾年前慈善總會去一所鄉村孤兒院做宣傳的時候,那個孩子瞪着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拉着他衣服上的衣角:“叔叔,你能不能帶我回家?”至今忘不了,那雙眼睛帶來的震撼。李律師收養了她,沒想到先天性心臟病最終奪走了這個孩子的生命。或許,有些孩子來到這個世界,只是上帝在打盹時候犯的錯。否則,爲什麼命運對李貝貝會如此不公且殘忍。想到這裡,李律師的眼眶潮溼了。
“貝貝,貝貝,爸爸對不起你,救不了你了,如有來生,讓我們做一輩子的父女吧!”
“醫生,把管子拔掉吧!”
“2006年中秋,李貝貝死亡,生年15歲。”
爲什麼又是中秋呢?李立豐微蹙眉頭,長嘆一聲,車速更快了。
爲什麼?爲什麼又是中秋,又要去醫院過嗎?還沒到門口,遠遠望去醫院門口已經被記者圍得水泄不通。門口還停着一些標着某某電視臺,百姓快車欄目,某某黃金眼,某某電視臺快報的攝影車。
李律師剛要從車裡下來,記者就一窩蜂地圍了上來。大家不約而同遞出手中的採訪話筒:
“李總,您對養女的自殺有什麼看法?”
“李律師,你認爲孩子自殺是學校學習太繁重嗎?”
“你認爲是不是跟學校霸凌有關呢?”
各種奇怪的問題迎面而來,真的無法想象現在的記者到底是寫小說還是在採訪相關當事人。
“我現在不清楚,不好意思,我也是剛收到醫院通知。”李律師揮揮手快步走向住院大樓。
記者們又一窩蜂的衝上來,想要踏進醫院大門,幸好被門口保安擋在門外。
“你們有沒有看過貼吧裡的一篇帖子,他跟養女之間有不倫戀。我們回去問問社長,能否寫一篇感情線報導?”
“天吶,真的假的,他自己就是一名律師,怎麼可能知法犯法呢?”
“大家都知道吸菸有害健康,都知道闖紅燈很危險,但是呢?”
“那我們做新聞的,要有職業道德感的,起碼也要有事實依據才能報導 ”各家媒體記者衆說紛紜。
“我倒覺得可以去扒一下這個自殺未遂者的同學、朋友,過去的家人都可以採訪採訪。”
這時候,李立豐已衝到了手術室門口,剛好看到等在門口的鐘愛弟,她正焦急地翹首等待着醫生從手術室出來。
“貝貝,爸爸對不起你。”
“李律師,我要說多少次你纔會面對現實,她是鍾引弟。”
手術室的門終於開了,護工將躺在推車上的病人推向病房,鍾愛弟見狀連忙跟上去。
“病人已經度過危險期了,李律師不用太緊張,放心吧,沒什麼大事情,過兩天就可以出院了。”威廉教授拍拍李律師的肩膀,婉言安慰道。
“謝謝威廉教授,辛苦了,謝謝謝謝!”李立豐連連道謝,一面就跟上推車向病房跑去。
“爸爸,你來了,讓你擔心了。”鍾引弟睜開眼睛,睡了兩天,終於感覺到有一股力量注入她的身體,火車的轟鳴聲逐漸消失了,她要趕緊恢復健康。
“爸爸,爸爸,你那麼愛我,我卻讓你擔心。”引引的聲音還是有點抖動,有氣無力地牽動着嘴角,微微一笑。
鍾愛弟在邊上聽得傻了,看來這個腦袋真的被摔壞了,應激性障礙越來越嚴重,她不能強制性跟她說道理,只有先順着病人的思路說:“對對對,以後不能再傷害自己了,你要不要跟姐姐回家?”
引弟搖搖頭,只是盯着李律師看,也不說話。
“貝貝,是爸爸不對,應該給你更多的時間學習,不能強迫你做不願意做的事情。以後爸爸不會了,快點好起來,咱們就回家。”
李律師去給鍾引弟結算了費用,還在車上帶來了一些新衣服,都是貝貝喜歡的粉色系香奈兒風與引引喜歡的白色裙子。既然上天又派來了一個女兒,那麼就應該好好愛她。
“姐姐,你回去吧,以後我們最好不要聯繫了,我不想再去你說的那個診療中心看病了。也不想讓你的石老師來我們學院做心理諮詢。我不配擁有愛,我只配要回媽媽的債。”鍾引弟說完不等她姐姐的反應,就坐起身來,綁帶解掉之後,被綁過的地方還是有些痠痛,引弟下意識地皺皺眉頭。
“引引,你吃過那麼多苦,你若不配,還有誰配擁有愛?”
“不,有些人不配活着。”說完這句話的引弟,頭微微的傾斜着,嘴角溢出對世界的嘲笑。
愛弟看着妹妹如同在看一個陌生人。她穿上了李律師給她帶來的香奈兒的小香風粉色套裝,接着戴上一頂貝雷帽,還穿上一雙肉色長筒絲襪,腳上要套上高跟鞋。愛弟傻傻地看着,也不說話,也不打斷她。她感覺到妹妹真的要成爲另外一個人。
“姐姐,你看,我漂亮嗎?”
愛弟點點頭:“是的,很美。”
“那就好,我要去開記者發佈會了,你以後看到的我叫李貝貝,你的妹妹引弟已經死了。”說完,鍾引弟仰起頭來,好像能在天花板上看見未來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