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圓之夜又過幾天,有一晚明薩去巡查花園,見牧淳還在忙碌,心中竟生出一陣愧疚。
最近這月餘他包攬了島上所有的事務,每天從早忙到晚,最初自己是不是整治的太狠了些。而且最近他在忙碌的時候,竟也看不出任何抱怨的神情,好像甘心爲之一樣。
明薩心中不忍,嘴上卻仍是捉弄的語氣說到:“你還沒弄好啊,怪不得老伯總嚷你笨。”
牧淳回身,看到明薩也來了花園,聽她傲慢的語氣,卻也沒了以往的氣惱,知道她一直就是這樣說話的,刀子嘴豆腐心。
於是跟她打趣道:“是啊,徒弟不好,不應問責師父嗎?”然後對着小魔頭明薩笑了笑,繼續打理他的花去了。
明薩也已經習慣他和自己擡槓,便也不生氣,又見他專心致志的樣子,嘴上便再刁蠻不起來。反而走上前去,和他一起擺弄那株有些蔫色的七色堇,牧淳見她來幫忙,心下生出一陣暖。
這算是小魔頭第一次主動幫忙和示好,值得慶賀。
雖然明薩曾經警告過他,如果有花枯萎就要罰他一整天餓肚子,但也沒真的實施過。
但自從那天月圓之夜,看到護元簪花來祭奠他的心愛之人後,牧淳竟真的對這些花草上了心,培土澆水,不忍讓哪一株真的凋謝,生怕傷了護元長老的心一樣。
但他總歸是個粗糙的男兒,這些花草打理本就不擅長,所以做起來總是有些慢的,但他也不心急,每晚都堅持照料一遍纔去睡。
就在二人配合着要給七色堇重新換一培土時,天上已是陰雲沉沉,雨色將至。
沒過片刻,雨點已急劇而下,還沒等兩人緩過神,就已經被潑然而至的大雨淋溼。
牧淳率先反應過來,下意識的將雙手護到明薩頭上,爲她遮着雨,然後環視四周,示意明薩和他一同跑到石臺底下避雨。
明薩會意,兩人便起身跑向石臺,牧淳跟在明薩側身後,雙手爲她遮頭,微躬着的上身也盡力爲她擋雨。
等到了石臺下,兩人已被打溼大半。
明薩當然也感覺到牧淳剛剛紳士的舉動,這才讓自己溼的沒那麼狼狽,心中有些感動。站在石臺下,明薩整理着被水打溼弄亂了的裙角,擦拭着額前流着水珠的細發。
低頭見石臺外檐的地上雨水飛激,雨花四濺。
擡頭間,四目相對,登時臉頰滾燙。
這還是明薩第一次跟陌生的異性靠的如此之近,而且此刻兩人都溼漉着上身,明薩不經意間就能看到牧淳溼透的衣袍緊貼着他健碩的胸膛,他的心跳一起一伏,好不尷尬。
而牧淳也是刻意將目光看向前方的雨,他不敢多看明薩掛着雨滴的額頭和她削弱的雙肩,生怕自己多看一眼惹來她的更不自在。
就在兩人都有些侷促的時候,天上一聲驚雷,那雷聲似要劈開天地一般,驚徹乾坤。
明薩瞬時抓緊了牧淳的胳膊,這樣的驚雷讓她想到了多年來糾纏自己的夢魘。
驚雷之聲就如同每次夢裡,最終她墜落在地的撞擊聲。撞擊之後,她總會頭痛欲裂,天旋地轉,眼前只剩一片無盡的藍色,樹枝交錯的藍色,遮天蔽日的藍色。
那陌生的男人喊着:如果有來世,我們就以這枚蝴蝶戒指爲證相認。
最終她眼睛疲憊的眨幾下就再也沒有醒來……
被雷聲喚起夢魘的明薩身體有些抽搐,抓緊牧淳的手指關節都透出青白。
牧淳以爲她是又怕又冷,纔會全身哆嗦,而自己身上的衣袍已經盡溼,情急之下也顧忌不得,匆忙將另一隻胳膊輕輕搭上她的肩膀,環抱着她爲她取暖。
那個有力的手臂讓明薩在恍惚中,感覺到似乎有一個溫暖的臂彎保護着自己,哪怕是死去,也沒那麼可怕了。
那雷聲過後半晌,天色卻如洗刷了一般的湛藍,雨雖沒斷,但空中再沒了任何混沌。
明薩也在牧淳的臂膀環護下漸漸走出夢魘,回到現實。
見到自己將牧淳的一隻胳膊抱得那麼緊,而他另一隻胳膊還環在自己肩上,便知道剛纔一定是失態了,忙找臺階下。
“我……剛剛只是……”明薩說到一半,卻不知該如何解釋。
說自己剛剛只是被一個噩夢嚇到了?這個毫不瞭解自己的陌生人哪會懂得那麼多,於是話就說到一半就沒有了下文。
她侷促的將牧淳的胳膊放開,牧淳也瞬即將自己攬着她的胳膊拿下來。
見小魔頭難得的羞愧難言,牧淳免不得要調侃一番:“沒想到混世魔王也會害怕驚雷,這種小女子的嬌柔不是你的風格嘛。”他說着自顧笑着整理起自己落湯雞一樣的衣衫。
明薩此刻的確無話可說,也默不作聲的繼續整理自己的裙襬。
雨點沒有變小的意思,於是牧淳索性坐在石階上,寂靜的石臺下,兩個年輕人都不做聲,氣氛有些微妙。
滯雨尤雲,竟有萬般千種相憐相惜之感。
“你到底叫什麼?”牧淳先開了口。
來到島上這麼久,最初問她如何稱呼,她理都不理,到現在自己都不知道這小魔頭叫什麼名字。
“告訴了你,你會信嗎?”明薩迴應着,她知道這個牧淳絕不是什麼平凡之輩,兩人也算有些瞭解,有些話便可以明說了:“牧淳也不是你的本名吧。”
牧淳被這小魔頭突如其來的直接弄的先是一愣,接着他嘴角動了動,似乎是笑了,難得有個心智相似之人願意坦誠片刻。
“確實。”牧淳看向明薩,眼神中有一些讚許和相惜之意。
“你也不是鼎界人。”明薩繼續說着心中的猜想。
牧淳此刻並沒有很詫異,這女子的聰慧遠超過自己從前見過的任何女孩,想到名字是假,說明她知道自己來島上動機不純,那麼身份必然也不是真的。
“你認爲我是哪裡人?”牧淳不動聲色的問着,想要聽聽這女孩接下來還會讓自己有多驚喜。
“殺伐之氣必然是經過多次征戰,富貴之氣必然不是來自窮鄉僻壤,又沒有商賈氣息。若是我猜,定是菀陵沒錯。”明薩有條不紊的分析着。
見到牧淳眼中閃現出欣賞之色,她便知道自己猜中了。
菀陵人士,來到青城,接近護元長老,打探靈樹靈珠下落,十分合理毫不奇怪。
“好啊,我倒也認爲你不是西域之人。”牧淳欣喜和驚訝之後,展開了自己的反攻。
這下換明薩有些許的錯愕,不過她也應該早想到,自己在分析着他的同時,他必然早就分析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