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池沒想到海棠也會跟着跳下去,當下一怔,但隨即回過神來,“撤!”
語罷,直接上馬離開。
快馬飛馳,韓池黑着整張臉,一言不發。
身側的黑衣人冷道,“你殺了她?王爺不是這樣交代的。”
“王爺什麼都沒有交代,你想說什麼?”韓池策馬狂奔。
“王爺並不想讓她死。”黑衣人冷然。
馬聲嘶鳴,韓池勒住馬繮,陡然扭頭直勾勾盯着他,“你懂什麼?只要千尋存活一日,王爺就會多一分的牽絆。成大事者豈能因小失大?殺一個千尋,王爺就能所向無敵,自此了無牽掛。”
“但是王爺!”還不待那人說完,韓池的劍已經出鞘,直接砍下了那人的腦袋,速度之快快如閃電。
韓池驟然扭頭望着身後目瞪口呆的所有人,“這件事誰都不許在王爺面前多嘴饒舌,否則我不會讓你們活到明日!”
“是!”所有人都被震懾。
冷笑兩聲,韓池眼角微揚,那麼高的懸崖,摔下去必死無疑。
只要千尋死了,王爺才能心無掛礙的成就大業。
馬隊快速而去,揚起飛塵如煙。
殊不知就在他們離開的當下,一道藍色的身影若鬼魅幽靈,飛速跳下懸崖。
千尋只覺得身子不斷的往下墜,耳畔都是冷風呼嘯的聲音。她睜着眼,風颳得臉頰生疼,刺刺的若針扎一般。
她看見海棠飛速墜落的身影,看見海棠焦灼的眸,還有海棠伸出來的手,卻始終夠不到她。
“海棠……”肩頭疼得入骨,千尋無力的喊了一聲,青絲隨風飛舞,不斷遮擋視線。
“大人!”海棠一直伸着手,奈何她下得晚,始終無法抓住千尋的手。咬着牙,她想讓自己下降得更快速一些,可是墜落的力度與風速始終無法讓她得償所願。
終於,海棠抓住了千尋的手,那一刻,千尋看見海棠笑了,眼底卻涌出了晶亮的東西,她迎着風喊了一聲,“大人,海棠會一直陪着你!”
千尋只覺得身體裡的氣力都被抽走,肩胛處斷骨的疼痛,讓她幾欲暈厥。
驀地,她使勁瞪大眼眸,看見了海棠身後那抹藍色的聲音。
是藍鷹?
是藍鷹!
腰間頹然一緊,千尋只覺得自己的身子陡然被人拎起,下一刻,只見他驟然旋身,左腳墊右腳,竟自己給自己借力。一手攬着她的腰,一手抓着海棠的肩胛,三人飛速往上升。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修爲已然達到了化界。
千尋記不得後來如何,只記得被人攬在懷裡,便沒了知覺。
昏昏沉沉的,一直在夢裡起起伏伏,找不到邊際。
耳畔有人在交談,說是肩胛骨脫臼,如今要接骨。
而後便有劇烈的疼痛傳來,緊接着千尋只覺渾身冰涼,如置冰窖。
雙眸緊閉,冷與疼痛交替浮現,佔據了她所有的理智。
便是在夢裡,她也夢見自己的身子不斷的往下墜,然後海棠拽着她的手,說,大人抓緊我的手前往別放
手,大人一定要撐下去。
那一刻,她驚悚的發現,海棠七竅流血。
嫣紅的液體涌出她的眼眶,然後整張臉都血肉模糊,漸漸的化爲泡影。
“海棠!”千尋驚夢,一下子坐起身子,渾身被冷汗浸溼。
“大人你醒了?”海棠驚喜的走過來,忽然紅了眼眶,將水壺遞到千尋跟前,“大人喝口水。”
千尋稍稍一怔,環顧四周,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深處竹林。身子底下鋪着厚厚一隊的竹葉,不遠處升起火堆,賴笙歌與秋風秋雨圍坐着。
正出神,身後便有一個頎長的身影無聲無息的站着,“既然醒了就死不了。”
她愕然擡頭,正好迎上他俯下來的眼神,幽冷如墨,沒有半分光澤。
“藍鷹?是你救了我們?”千尋勉力起身,海棠急忙攙着她,生怕她又動了傷口。
“不相信可以再跳一次,看我會不會救你。”藍鷹冷然打量了她一眼,擦着她的身子走過去。
千尋蹙眉,藍鷹什麼時候變得這般冷傲?
“小姐,是藍鷹幫你接骨的。”海棠道。
這話剛出口,千尋這才意識到身上涼涼的。驚覺自己香肩外露,肩頭還上着藥。急忙攏了攏衣襟,千尋終於明白藍鷹爲何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海棠垂下眉睫,“是藍鷹說,要等藥效吸收了才能穿衣,所以屬下……”
“是他幫我接骨,那他……是不是也看到了?”千尋抿緊脣。
聞言,海棠不語,只是不敢擡頭去看千尋。
“回去後不許再提。”千尋急忙穿好衣服。
若是教樓止知道,有別的男人看了自己的身子,不定要惹出什麼事來。說不好她的命,藍鷹的命,海棠的命……更多人的命,都得搭一塊。
賴笙歌還是一個人靜靜的坐在那裡,手中抱着焦尾琴,臉上始終沒有表情。跳躍的火光倒映在他的臉上,亦是毫無光彩可言。
藍鷹不知去了那裡,剛纔還在這裡,此刻卻不知所蹤。
千尋走過去的時候,秋風秋雨讓開了一下,讓千尋可以靠近火堆取暖。畢竟千尋身上有傷,更畏寒怕冷一些。
“沒事吧?”賴笙歌擡頭。
“沒事。”千尋報之一笑。
賴笙歌輕嘆一聲,“若不是我走得太放心,也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他已篤定主意要殺我,無論誰在,都是一樣的。人無傷虎意,虎有傷人心,防不勝防罷了。”千尋想起了雲殤。
她不知道這一次是雲殤要殺自己,還是底下人的擅自行動。
如果是底下人的擅自行動倒也罷了,若是雲殤……
千尋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與雲殤爲敵?反戈一擊的殺了雲殤,以求保全自身?
殺人,說起來簡單,可是真要做到,卻很難,尤其是他們還曾經有過海誓山盟。即便化爲烏有,但記憶猶存,怎能痛下殺手?
或許便是樓止所說的婦人之仁,只是又有多少人能做到真正的心狠手辣?
“看
樣子想殺你的人也不在少數。”賴笙歌的指尖輕輕撥動了琴絃,發出一串琴絃撥鳴,低啞似泣似訴。
千尋扭頭看他,卻見他按住了琴絃,一如既往的淡漠疏離。
眸子微擡,千尋愣了一下,卻見海棠的面色微紅,羽睫輕輕垂下,若含羞待放的花兒,此刻有了嬌豔的顏色。心下陡然明白了幾分,千尋低頭嗤笑了一聲。
“你笑什麼?”賴笙歌蹙眉。
千尋搖着頭,“沒什麼,只是想問問,不知少將軍芳齡幾何,可有婚配啊?”
聞言,一旁的秋風、秋雨捂着嘴偷笑,卻被賴笙歌一記眼神給憋了回去。二人齊齊起身,“少主,柴薪不多了,我們去撿拾一些。”
賴笙歌點了頭,也不說話。
待二人離開,千尋便道,“海棠你過來坐我身邊,這裡暖和一些。”
海棠半垂着頭,紅了紅臉,“大人……”
“坐吧!”千尋含笑,一把將海棠拽在自己身邊。
賴笙歌一如泥塑木雕,不怒不笑,不言不語,心裡眼裡只有他置於膝蓋上的焦尾琴。那種神情,好似全世界都可以消失,唯獨他與琴的存在。
“少將軍爲何不答?”千尋問。
賴笙歌撥了一弦,“四海漂泊之人,何以爲答?”
千尋點了頭,“原是處處無家處處家,果然好氣度。”
聞言,賴笙歌挑了眉,“你想說什麼?”
“江河尚有源頭,人總該有個歸宿。且不說愛恨逢時,只這緣分二字,可遇不可求。少將軍一表人才,不知可有心儀之人?”千尋覺得自己可以當紅娘,儘管時機不宜,但瞧着海棠略顯尷尬的模樣,心裡便有了大概。
賴笙歌不說話,卻用一種極爲怪異的眼神盯着千尋,最後才一字一頓道,“與你何干?”
千尋無奈的搖頭,這賴笙歌看樣子軟硬不吃,油鹽不進。
“我去方便一下。”千尋遞給海棠一個眼神。
海棠急忙起身,“大人,我陪你。”
“不用。”千尋直接走開,這個時候還是讓海棠自由發揮爲好。
一個人走在幽暗的竹林裡,聽着風過竹梢的嘩嘩聲,有種不知名的微涼。走出他們的視線,千尋站在空地處坐了下來,抱着雙膝看頭上的月亮。
月微涼,夜微涼,薄霧銀紗自惆悵。
竹葉“嗖嗖”而下,千尋揉着微疼的肩胛,腦子裡有些亂。
白日裡發生太多的事,她一時間沒能理清楚,趁着現在冷風灌了腦子,能讓自己清醒一些。
太子爺要殺她,十三王爺也容不得她,還有定南侯……
難怪樓止總說她價值太大,如今也算讓他夢想成真。
她忽然在想,若是樓止看到她此刻的樣子,會說什麼?
“若是教他看見,又該說我作死了。”千尋撇撇嘴,以手託顎望着頂上的月光。
細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頎長的影子走到她面前,擋住了她視線裡所有的光亮。千尋劍眉微蹙,冷着臉迎上那雙幽暗無光的眸,“是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