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得“砰”的鐵器折斷之音,千尋一掌擊中白衣女子的肩頭。
白衣女子捱了千尋一掌,不還手不下手,只是將視線快速掠過她滿是鮮血的手。
千尋冷然立於雲殤之前,一身肅殺睨着眼前這個白衣女子。胳膊垂下,鮮血沿着指尖不斷滴落在地。用自己的手硬生生握住劍刃,而後拼力折斷,千尋幾乎耗盡了所有的內力。如今她不過佯裝鎮定,實則接近虛脫。
她若有所思的盯着白衣女子的眼睛,這雙眼眸似乎有些熟悉,只是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白衣女子的視線越過千尋,冷冷的盯着雲殤,直接將斷劍丟棄在地。
但聽得“咣噹”一聲擲地之音,千尋看見白衣女子的掌心凝了一股藍色的氣,只要她出手,千尋自知死路難逃。
“阿尋!”雲殤想擋在她身前,卻被王府的護衛與硯臺死死圍在後頭。
“找死!”白衣女子一聲吼。
陡然一陣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伴隨着疾馳而來的馬蹄聲,海棠與綠萼策馬狂奔。
風中,海棠怒喝,“誰敢傷我家大人!”但見她手執霹靂彈,直接炸向廝殺王府護衛的逆賊,那些人霎時被炸得血肉模糊。
白衣女子瞬時收掌而立,眸色素冷的盯着千尋,“火雲珠?”
音落,她立刻竄上屋脊,幾個落點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宛若全身的氣力全部抽離,千尋一個踉蹌跌坐在地。海棠與綠萼落馬疾奔過去,“大人?大人哪裡受傷?”
乍見千尋滿手的鮮血,掌心一道極深的利器傷,海棠的眼淚瞬間掉落,“該死的逆賊,下次屬下必得用霹靂彈崩了她。”
雲殤推開衆人,俯身蹲下,急忙執起千尋被鮮血染透的手,“來人,找御醫。”
南心張了張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用。”千尋看了綠萼與海棠一眼,二人會意的將她攙起。
受傷的手止不住輕顫,血液的流失讓千尋的面色愈見蒼白。一身嫁衣如火,面白如紙,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擡眸看了看鮮少穿得這樣豔麗顏色的雲殤,脣線緊抿,“我沒事。”
言罷,她緩緩抽回自己的手,任由海棠撕碎了衣角與她包紮止血。
雲殤稍稍一怔,“阿尋,你與本王即將成爲夫妻,不必如此拘禮。”
千尋扯了一個微涼的笑,“大喜之日沾血,不吉利。何況……”她頓了頓,咬着脣轉頭看着綠萼與海棠,“我要結果。”
海棠重重點頭,“大人成功了,霹靂彈的效果極好。”
“果真?”千尋忽然笑了,眼底有異樣的流光溢出。
綠萼將錦盒遞上,裡頭還剩下幾顆剩下的霹靂彈,“如今的霹靂彈經過大人的改良,不怕擠壓,除非用力相撞否則不會再炸裂。”
千尋欣喜若狂的接過,“好,極好!”
語罷,她擡腿便往外走。
“阿尋?”雲殤喚了一聲,音色冷了幾分。
一音落,千尋陡然頓住腳步,她驟然想起今日是自己與雲殤的大喜日子。雖然被春風得意宮鬧得血腥滿地,但二月初六就是二月初六,
是皇帝欽定的成親之日。她若現下走了,便是抗旨不遵。
劍眉微蹙,千尋轉身看他。
雲殤眼底的光淡淡若雲煙,教人看不透猜不透。
“你要走?”他良久纔開口。
千尋抿着脣,重重點頭,“是。”
他看見她眼中晶亮的決絕,從未見過的毅然。
“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他還是那種淡淡的從容,卻用極爲複雜的眼神注視着她。
“對不起。”
還不等她說完,雲殤已經低低的哼了一聲,“對不起什麼?”
千尋擡起頭,儘量掩飾自己臉上的內疚。雲殤看上去溫潤,實則骨子裡同樣有着常人不可企及的驕傲。她只想將對他的傷害降到最低,儘管她也知道這不過是她的自欺欺人,“我不能嫁給你。”
她看見他的手陡然握緊了摺扇,手背上青筋暴起,臉上卻還是那種尋日可見的平靜。
“因爲樓止?”雲殤深吸一口氣,面無表情的看她。
四下的氛圍變得極爲詭異,有人屏住了呼吸,有人不敢置信,也有人心知肚明。千尋垂下濃密的羽睫,遮去眼底精芒。殘陽如血,滿地橫屍,她穿着大紅色的嫁衣站在他的門前,站在他的面前,卻親口告訴他,不能嫁給他。
因爲她心有所屬,再不是他的笨阿尋。
“怎麼,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這還是本王認識的千尋嗎?”他站在她面前,頎長的身影有着冰涼的溫度,靠近她的瞬間,溫度急劇下降。
千尋擡眸看他,斬釘截鐵的開口,“是!”
音落,只聽得“啪”的一聲,她的臉上已經捱了重重一記耳光。
“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如果你覺得這樣可以解恨,我不會還手。”千尋的嘴角溢着血,卻沒有挪動一步。
雲殤的手死死扣住她的雙肩,幽冷的眸騰起薄薄的水霧,“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樓止是什麼人,本王比你清楚。你跟他在一起就是與虎謀皮,是不會有好下場的。千尋,你醒了沒有?”
“來不及了。”臉上刺辣辣的疼,千尋迎上他的眸,卻有着前所未有的平靜。
“還來得及。”雲殤握住她的腕,“你能不顧一切的救本王,本王不信你一點心思都沒有。阿尋,醒醒吧!”
語罷,他拽着她往府內走。
千尋用力抽回手,“王爺!”
雲殤重重合上眸。
“該清醒的是王爺,自從走出漪瀾殿,千尋對王爺就已經開始動搖。後來王爺立了側妃,千尋與王爺的距離只能越來越遠。事到如今,再無可能。”她說得何等決絕。
他該知道,她的性子素來如此,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
“那你知道本王爲何要立沐素素爲側妃嗎?”雲殤眸色冰冷,一掃所有的溫潤,“若本王不答應,母妃就會以殘殺皇嗣之名定你的罪。你會死,你知不知道?”
千尋低低的苦笑着,“王爺現在說這個還有意義嗎?物是人非,沐素素都死了,王爺想怎麼說就怎麼說,便是我肯信又能怎樣?心不由己,多說無益。”
微涼的手撫上她紅腫的面頰,雲殤痛苦的盯着她的臉,“本王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回到本王身邊,過往的一切,本王既往不咎。”
“王爺的好意,千尋心領。”她的眸色冷了幾分,“指揮使再不濟,至少坦坦蕩蕩。但是王爺呢?從一開始王爺就知道我會成爲指揮使的解毒方子,所以你藏着我,故意對我好,只是爲了隔開我與他的距離。這難道不是因爲要挾制政敵的緣故嗎?”
雲殤的眸子陡然凝起,一語不發的注視她波瀾不驚的容臉。
“我知道,你對我好是存了真心,可是王爺會承認,開始的時候王爺是抱着別樣的目的靠近我嗎?三等宮女和十三皇子,王爺覺得會有奇蹟?這些東西也是在不久之前,我纔想通的。王爺知道指揮使要什麼,所以你想要他死,卻又捨不得讓我落在他手裡。”說到這裡,千尋的眼眶忽然紅了。
“王爺不覺得累嗎?”
“若是覺得累,現下就該放手。”
“明知不可爲而爲之,並非王爺的本性。”
臉上的陰鬱表情一掃而光,雲殤挽脣清淺的笑着,此刻的他還是那個溫潤如玉的十三王爺。
指尖輕輕拂過摺扇的扇骨,脣角微揚,“阿尋果然有一雙慧眼,竟將本王看得這般透徹。沒錯,本王是想讓樓止死,沒有你的話,他只能生不如死的熬着。禦寒決在本王的手上,他又能奈我何?縱有一身功夫,將來也不過爲本王做嫁衣。”
他不溫不火的斜睨千尋一眼,笑得極爲溫柔,“拿住了你,就等於拿住了他的命,本王自當逢場作戲,何樂而不爲?”
千尋嗤笑了一聲,“王爺好本事,千尋自慚形穢。做不到王爺的灑脫,也做不得王爺的棋高一籌。”
聞言,他看一眼她受傷的手,“你救了本王兩次。”
她退開兩步,“不,千尋只是在救自己。”
雲殤別有深意的點頭,“好,本王還你的救命之恩。這件事本王不會插手,你若能說服父皇,本王絕無異議。”
“多謝王爺。”千尋轉身便走。
他站在那裡,看見一身嫁衣的她翻身上馬。立於馬上時,背後的殘陽正當落在她的身上,讓她的那一身的紅染盡了春日裡的華光。
她扭頭看他,眼底帶着感激。
那一刻,他的瞳仁縮了一下,淡漠的轉過身往府內走。
“大人去哪?”海棠與綠萼亦上馬。
千尋深吸一口氣,“拿好霹靂彈,闖宮!”
音落,馬聲嘶鳴,她已策馬而去。
海棠與綠萼驚在當場,回過神時急忙去追。
雲殤不緊不慢的解開身上的喜服,望着眼前紅得刺眼的裝飾,“把東西都撤了。”
“王爺?”硯臺心驚,“就這麼讓人走了?”
聞言,雲殤冷冷的剜了他一眼,將喜服棄於地上,卻打開了手中的摺扇,上頭清晰的寫着絹繡的八個字:琴瑟在御,歲月靜好。
如今,都已經一去不返。
下一刻,雲殤冷笑着睨了一言不發的南心,“現下滿意了嗎?”
南心垂着眉睫,沉默不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