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飄落的瞬間,千尋只覺得耳畔傳來刀刃應聲斷裂的聲響。緊接着便是竇東旭被彈飛的慘叫,伴隨着鮮血的飛濺,他已悶聲落地。
腰間陡然一緊,千尋無力的睜着眸,熟悉的曼陀羅香氣涌入鼻間,她紅了眼眶,忽然間淚眼迷濛。一把環住他的脖頸,她將自己埋在他的懷裡,隨着他的緩緩落地,她放聲大哭。
頂上的人,稍稍蹙眉,那張驚豔的臉上,此刻呈現着極爲複雜的情緒變化,雖然都只是稍縱即逝,卻難掩一絲痛楚,難敵她突如其來的悲涼。懷中抱着千尋,樓止如釋重負般吐出一口氣,十分自然的在她眉心輕輕一吻。
卻又是冰冷無溫的聲音,“不成器的東西,這麼點小事都辦不好,還有臉哭!”
千尋也不管他說什麼,只是覺得後腰背上有一股暖流緩緩涌入。那是他扣在她腰肢上的手,正在發力替她鎮住體內翻滾的血氣。
樓止轉身掃一眼拔刀相向的親衛軍,狠戾的眸子剜過那個還未死透的竇東旭。
一步一頓走過去,一身天地劇顫的肅殺。
地上有捲風拂過,細碎的風沙走石,卻是高手間的強大氣勁正在慢慢匯聚。這是必殺的前兆,也是……死神的召喚!
“殺了他們!”竇東旭被自己斷裂的刀子扎中了身子,卻沒能傷到要害,畢竟當時的刀子架在千尋的脖頸上,樓止亦不敢太過用力以免餘力傷了千尋。
眼見着親衛軍衝向樓止,竇東旭勉力撐起身子就往馬匹跑去。
紅袖翻飛,樓止壓根用不着動手,身邊的親衛軍已經如同沙包般被震飛,一個個被天罡元氣震得血肉模糊。
千尋擡起頭,心頭微焦,“別放過他!”
樓止冷了聲,“廢話!”
語罷,腳下用力,便有刀刃飛射而出,直接貫穿馬背上的竇東旭。下一刻,竇東旭落馬,再也沒能起身。
彷彿鬆了口氣,千尋晃了晃腦袋,只覺得視線有些恍惚不明。微涼的手輕輕撫上他的臉,她扯着脣,笑得極爲慘淡,“還好……能見一面。”
他低眉,眸色幽冷,不帶一絲情愫。
“幫我救海棠!”千尋靠在他的肩頭,沒了聲息。
“作死的東西!”他的氣息微微急,加重了置於她腰間的力道,“若敢輕言死,必教你死不瞑目!”
賴笙歌依舊站在那裡,小白飛落他的肩膀處,發出“咕咕”的聲響。他擡手,輕輕撫着小白的冠羽,低低道,“謝謝你將他帶來。”
小白蹭了蹭他的脖頸,繼續“咕咕”的叫着。
華陽城裡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霹靂彈爆破之音,而後是綿延不絕的廝殺聲,伴隨着塵囂瀰漫的殺戮之氣。
主帥皆死,應無求直取定州,奪下定州水師的兵符,重新接手定州水師。立刻揮師北下,日夜兼程趕回華陽城。
樓止離開的那段時間,已經召集隱藏在華陽城內的錦衣衛暗衛,奪取了城門,放下了吊橋。藍鷹率水師大規模渡江,應無求則領着錦衣衛大軍越吊橋入城,橋上橋下合作得天衣無縫。
千尋沒能看見那種聲勢浩大的戰爭畫面,廝殺
成一處,見證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的慘烈。在這樣無情的地方,也只有讓鮮血,才能暖了大地暖了蒼穹和殘陽。
刀光劍影,血光四濺,屍體踩在腳下,鮮血沒過腳背,馬蹄聲聲亂。
巷戰處處,那一場廝殺足足持續到後半夜,死的傷的不算,定南侯部最後總計降了八萬人,如今都被當做俘虜劃地安置。
樓止站在城門樓上,俯瞰着月光下滿目倉夷的華陽城,一朝兵戈起,從此湮繁華。
應無求與藍鷹站在樓止身後,應無求上前行禮,“大人,已經開始清點傷亡人數,大抵需要兩日光景。”
藍鷹猶豫了一下,“報!”
“說。”樓止冷了聲音。
月光泠泠而下,樓止一身的幽冷之氣,比之月光更冷。
“赤魅先行回京,修緣出事了。”藍鷹說得很平靜,但吐字依然清晰。
樓止眸光陡沉,“出什麼事?”
“修緣斷臂,急於恢復功力,奈何……行差踏錯,走火入魔。現在殺出錦衣衛地宮,不知去向。”藍鷹道,“赤魅聽到這個消息,當時便策馬回京,希望還來得及。”
“愚不可及。”樓止拂袖便走,沒有人看清他臉上的神色變化,也沒有人敢擡頭去看。只覺得一股凌然殺氣幽然漾開,稍有不慎就能讓人粉身碎骨。
修緣斷臂,那一身的修爲就算廢了,空有一條左臂又能怎樣?
奈何修緣卻不甘心,強行提氣,想要練習左臂的功夫,誰知欲速則不達。氣息緩滯,導致真氣逆走經脈,亂了神智,致走火入魔。
目送樓止離開的背影,藍鷹扭頭望着應無求,“千戶大人,赤魅他……”
“赤魅本就有意修緣,奈何向襄王有意,神女無夢。修緣一心都撲在大人身上,這是無可更改的事實。”應無求輕嘆一聲朝前走。
藍鷹頷首,“那會怎樣?”
“大人沒有怪罪。”應無求搖頭,“走一步算一步吧!活罪難熬,誰知道會是什麼結果。還是等赤魅把修緣找回來再說!”
那日破廟沒能跟千尋接上頭,藍鷹自知情況不妙,早已超出了自己的能力範圍。第一反應便是出城,向雲龍關彙報。這才避開了官軍屠村的一劫,等着他回來的時候,藍字部已經死絕。
得錦衣衛暗衛傳令,藍鷹一直在等應無求回來,然後按照樓止的計劃行事。
樓止因爲去安排奪城事宜才晚了一步,否則斷不會讓千尋受傷,爲此這幾日他的臉色都難看到極點。
任誰也不敢輕易在樓止面前多說一句話,多一個眼神,甚至於連大氣都不敢喘。
但自從那日後,陌上無雙失去了蹤跡,應無求耗時多日挪開了墓地裡的石頭,也沒能找到陌上無雙的影子。那樣的一個人,生死都是個謎。
樓止也沒有追究,大抵早已猜到這樣的結果。
千尋這一覺,足足睡了兩天,醒來的時候,剛好逢着晨曦微光落窗櫺。
“大人你醒了?”綠萼驚喜,急忙將千尋攙坐起來,“可有好些?”
“我睡了多久?”千尋晃了晃沉重的腦袋,她記
得昏迷前看見了樓止,何以現下不見人影?
綠萼抿着脣,低低道,“大人睡了兩日。”
千尋眸色一驚,“那……那指揮使不曾來過?”
聞言,綠萼明白了千尋的意思,含笑道,“指揮使日日都來,夜夜都在,就怕大人你醒了見不着。大人的傷,也都是指揮使親手治的,不願假手於人。”
“指揮使現下何在?”千尋掀開被子。
體內氣血順暢,這一覺睡得果然舒坦。神清氣爽,只是沒有第一眼看見他,多多少少有些遺憾。
綠萼爲千尋穿好衣服,她還是當日英姿颯爽的錦衣衛百戶長。
身着飛魚服,腰佩繡春刀,腳踩皁靴。
沖天髮髻上箍着玉冠,眉心一顆水滴藍玉的額飾。
劍眉微挑,千尋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氣色還是不太好,略顯蒼白,所幸那雙眼眸還是一如往昔的有神,也不至於在他面前太過狼狽。
轉念一想,千尋又笑了,她那麼多次狼狽的模樣,哪次他沒見過。
“指揮使吩咐過,若是大人醒了,可以去城門樓子,指揮使會在那裡等你。”綠萼順着千尋的發。
“對了,海棠現下如何?”千尋急忙起身,“她有沒有……”
“帶海棠回來的時候,她就醒了,只是傷的較重,也不許人醫治,自顧自的吃藥。”綠萼無奈的搖頭,“這會子,不知道鎖在房裡作甚。”
千尋一怔,隨即起身往外走,“你是說海棠不許外人幫她醫治?她自己治?”
“是。”綠萼道,“這幾日都是如此,也不知道是何緣故。”
頓住腳步,千尋稍稍猶豫,“賴笙歌可是來看過她?”
綠萼不解的凝眉。
千尋隨即開口,“我的意思是,少將軍可有來過?”
“來過。”綠萼道,“聽說海棠的方子,還是少將軍給的。”
“久病成良醫嗎?”千尋扯了一下脣,“現在呢?”
“少將軍每日都來,都是給海棠煎了藥便走,不叫任何人插手,全是親力親爲。”綠萼有些不解,這少將軍賴笙歌與海棠的關係,有些奇怪。
唯有千尋知道,海棠是屬意賴笙歌的,只是那賴笙歌……心思太難猜。也不知道對海棠是感激之情還是男女之愛?
當日在墓道里,如果不是賴笙歌,那一掌就會落在千尋身上。
可是海棠義無反顧的撲了上來,受了陌上無雙的掌風。
海棠的房門外,海棠與賴笙歌站在陽光裡,海棠面色微白的仰頭望着賴笙歌。
賴笙歌的臉上依舊是異樣的白,毫無血色的白,始終沒有看海棠一眼,一如初見的淡漠疏離模樣。
見着千尋走來的時候,賴笙歌稍稍擡眸,脣角微抿。
下意識的,海棠扭頭看過來,眼底的光有些微恙的變化,低低的喊了一聲,“大人?”
還不待海棠擡步,賴笙歌直接越過她攔住了千尋,沒有聚焦點的眼睛終於有了微弱的光亮,他說,“可否借一步說話?”
千尋一怔,看了海棠一眼,這才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