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尋眼底的光暗沉了一下,“王爺想問什麼?”
雲殤依舊清淺的笑着,宛若那年初初相遇時的溫柔,“你願意嫁給本王嗎?”
“王爺此話差矣,不是嫁,是納。”千尋垂下眉睫,“側妃豈有嫁娶之說。”
“你在怪本王?”他忽然有一種極爲怪異的表情,千尋看着他,似怒非怒,似喜非喜,淡淡的疏離與傷感,“這正妃之位,只要你開口,本王便許你。”
“王爺該明白,千尋志不在此。”千尋扯了脣角,“王爺給不了千尋想要的。”
雲殤點了點頭,“若沒有半年前的事情,你是否還會如此堅持?”
千尋稍稍一愣,沒有再說話。
事已至此,多說何用?
外頭的雨淅淅瀝瀝的下着,兩人良久沒有說話,千尋也不再看雲殤一眼。
“定南侯當年揭發成國公府謀逆一案有功,被父皇冊爲侯爵,世襲俸祿爵位。知道樓止何以這般重視嗎?天朝與南理國交戰已久,然則天朝的水師不濟,樓止便督令定南侯籌建定州水師。如今定南侯反了,勢必會影響到定州水師。一旦水師受損,與南理國的戰局,天朝就處於下風。”
語罷,雲殤雲淡風輕的臉上保持着最初的笑意,“現下你該知道,這次定南侯造反,爲何樓止會如此重視。”
“因爲定南侯掐住了定州水師?”千尋扭頭看他。
雲殤頷首,“是。”
“王爺似乎什麼都知道。”千尋定定的凝着他的臉,她忽然有些晃了神。
“這般盯着本王看,可是越發的不信了?”他笑着,“阿尋,很多時候不要用眼睛看,用心看。本王之於朝堂,本無心本無意,奈何天不從人願。以後……”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以後但凡你要的,本王都給你。”
千尋脣角微揚,“那就先行謝過王爺。”頓了頓又道,“不知王爺要千尋做什麼用以交換?”
“沒有。我對你,已無所求。”雲殤終於不再笑,眼底的光深淺不一。
心中某個柔軟的地方狠狠被撞了一下,千尋望着他鮮少出現的凝重表情,急忙別過頭去,不再看他一眼。
很多時候,眼睛是會騙人的。
她不敢忘!
雲殤的手擡了擡,卻又緩緩的放下,顧自嘲弄般的輕笑着,“原來知道得太多未見得就是好的,不若不知,不知便不會刻意去做什麼。然刻意了太多,就成了作繭自縛。”
“卑職聽不懂王爺的話。”千尋面無表情。
“你都自稱卑職了,還有什麼聽不懂的。”馬車徐徐停下。
千尋一愣,一時啞然失語。
外頭下着雨,雲殤的傘依舊撐在她的頭上,“走吧。”
白素雪就站在門口,雨風瑟瑟,她裹着狐裘縮了縮身子,雙目依舊沒有聚焦點,“是王爺和阿尋回來了嗎?”
身旁的海棠道,“是的,王妃。”
“阿尋?”白素雪笑着,素白的面色略顯憔悴。
千尋恭敬的上前行
禮,“參見王妃。”
白素雪含笑,“阿尋何必多禮。”說着便有淺淺行禮,“參見王爺。”
雲殤早已走進門去,自然沒瞧見白素雪行禮。
如此場面,若是白素雪雙目未曾失明,怕是要尷尬的。所幸她已經瞎了,倒也不曾看見,只是照舊起身,“王爺,沐家……”
“王妃,王爺進去了。”海棠提醒了一句,而後別有深意的看了千尋一眼,“王妃你怎麼忘了,就算沐家找上門,與王爺也沒多少干係。這有干係的尚且不慌不忙,您何必操這份心?”
千尋冷笑兩聲,“是啊,王妃還是保重自身爲好。荷池太冷,若然再滑了腳,卑職還得再跳一次。”
音落,千尋冷了容臉走進去。
“王妃。”秋棠低低的喊了一聲。
白素雪垂落眉睫,“進去吧!”
沐素素的屍體被妥善安置在義莊,雲殤本欲以暴斃了結,但千尋卻執意不肯。她自然有自己的打算,不過她並不打算告訴任何人。
自回去後,雲殤便去了書房,再也沒有出來。
千尋坐在房裡,聽着外頭泠泠雨下,夜幕降臨之後煮上一壺茶,擺上兩個杯子,一個人坐在那裡似乎在等什麼人。
房內沒有燃燈,安靜得只聽得見外頭屋檐落水的聲音。
她支開了錦衣衛,獨自一人坐着。
“不請自來打量着聽牆角嗎?既然來都來了,還不進來。”千尋抿一口香茶,“茶已備下,豈可辜負。”
黑暗中,門吱呀一聲打開,有人影從外頭進來。
雨聲響起,隨着房門的關閉又隔在外頭。
那人就着千尋的對面坐下,“你怎知我會來?”
“謝謝你,若不是你支開赤魅他們,我與我爹怕是見不到面。”千尋淺淺吐出一口氣,“說吧,要我爲你做什麼。”
“活着。”那是熟悉的聲音。
四下沉默了良久,千尋終於取出了火摺子,“可以嗎?”
那人點了點頭。
燭光燃起,映入眼簾的是秋棠熟悉的面龐,那雙眸子沒有白日裡的淡漠,多了幾分笑意,“到底什麼都沒能瞞過大人的眼睛。”
“你隱藏得很好,若不是我與我爹見了一面,我都不會懷疑是你。”千尋脣角微揚,“綠萼,你沒事就好。錦衣衛那麼多人都沒能找到你,我還以爲你……”
“屬下大難不死,只是不敢重歸錦衣衛。正好逢着丞相府二小姐入十三王府,大人您奉命保護。屬下心想着能助您一臂之力算是將功折罪,便頂替了真正的秋棠隨侍王妃左右。”秋棠撕下了皮面,果然是當日墜崖的綠萼。
輕輕吐出一口氣,千尋含笑,“那你該知道,海棠對我下毒之事。”
綠萼頷首,“屬下知道,只是對於這些東西,大人比屬下更在行。屬下相信大人不會中計,故而只在一旁小心的盯着,不到萬不得已,屬下不敢現身。”
“赤魅隨行,你能避開他也算本事。”千尋點了頭,“沐素素之事,你知道多少?”
“屬下只知道側妃死的那天晚上,王妃與海棠出了門,並且避開了屬下。”綠萼道,“彼時屬下發現了指揮使與赤魅,便躲了起來。誰知第二天便傳來側王妃的死訊,想來其中是有什麼緣故。”
那晚千尋高燒,正好樓止前來,是故綠萼只能躲出去。否則一旦逢着樓止,她必死無疑。樓止當日下了誅殺令,以綠萼失職之罪論處,所以她只能以秋棠的身份待在白素雪身邊,默默的保護千尋。
“當日大人落水,屬下本想相救,但赤魅就在身旁,是故沒能出手。請大人恕罪,屬下任憑處置!”綠萼單膝跪地,垂眉不語。
千尋輕嘆,攙了綠萼起身,“我知道你的處境,指揮使那裡我去說。當日是我擅作主張,與你無關。何況我現下安然無恙,無謂讓你付出性命的代價。你且放心就是,如今我還是綠字部的首領,你的命我說了算。”
綠萼感激的看着千尋,“大人如何處置海棠?”
“她也是個可憐人,只可惜……”千尋垂下眉睫,“你待在白素雪身邊這麼近,可知道海棠的底細嗎?我是說,她那一身的毒功來自何人。”
“大人的意思是……”綠萼凝眸。
千尋嫣然輕笑,“她讓我想起了一個人來。”
“好似海棠早年拜過師,但是師承何人卻不知。”綠萼道。
“鶴丹這種東西,倒像我家老頭的傑作,不過海棠技術生疏,顯然還不夠火候。”千尋笑着,“早知道我就該問問老頭,有沒有這樣不成器的徒弟。”
綠萼一怔,“就是因爲這樣,大人才放過海棠?”
“不然呢?”千尋起身,“我不是什麼神,素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償還。不過若是自家人就好說話,盯着她,估摸着這兩天就該有人耐不住了。”
“屬下不明白。”綠萼搖頭。
千尋眸色微斂,“你覺得若我知道得太多,會怎樣?”
綠萼一怔,“大人的意思是……殺人滅口?”
“她們殺不了我,自然是要暗箭傷人的。這沐素素死得也夠冤枉,她這樁罪早晚要落到我的頭上。”千尋扭頭望着她,“白素雪的眼睛,到底是真瞎還是假的?”
綠萼搖頭,“看上去是真的。大人爲何如此問?”
“剛纔我坐在這裡,將這幾日的事情串聯了一下。忽然覺得有種被人下套的感覺,好端端的白素雪摔了馬車,教我平白無故惹了貴妃和相府,最後還莫名其妙的跌下荷池。沐素素那個笑,分明是察覺了什麼。可是第二天她就死了,這難道真是巧合?”千尋的指尖輕輕敲擊着桌案。
“沐素素根本不是威脅,雙腿已廢還能做什麼?除非她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東西,抑或是看見了不該看的。你不是說王妃當夜離開過嗎?這大概就是真相。”千尋挑眉,“盯着白素雪,這一次我就看看誰是人,誰是鬼。”
綠萼跪地,“屬下唯大人之命是從。”
千尋嘴角微揚,眸中微光流淌,只道一句,“秋高撥雲弄月,海棠盛放嫣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