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無求搖頭,也不多說,只是壓低聲音叮囑道,“以後讓夫人離阿朗克遠點,至少別單獨見面。”
上官燕張了張嘴,但應無求擺明了不肯鬆口,也只好點頭不語。
明日便是上朝見禮,錦衣衛一則天朝使團,二則樓止又是曦兒生父,所以見禮自然隆重。要知道樓止的性子,若是見着不順遂的,別說是南理國,便是天王老子下來了,也是不給面子的。
千尋身爲女子,自然不可輕易上朝。
何況……
曦兒是自己的孩子,若是要留在南理國做什麼儲君,她身爲母親是斷斷不肯的。樓止也避開千尋,教千尋去御花園等着,自己帶着使團上朝。
端坐在御花園內,千尋望着陽光下開的極好的花卉,劍眉微蹙。南理國的溫度較之天朝暖和許多,如今這天氣,天朝梅開三度,南理國卻是春花燦爛。
玉蘭還在枝頭盡情綻放,心裡卻有些不安的感覺。
“少主在擔心什麼?”上官燕上前一步。
“燕兒,你來過南理國嗎?”千尋問。
上官燕搖頭,“燕兒不曾來過。”想了想又道,“但燕兒聽主子和爹爹提起過。”
聞言,千尋點了點頭,“按理說我娘在這裡呆了長久,也該有些痕跡。爲何我竟沒有半點親切感,於此只覺得驚怖不安?”
“少主,你是不是想多了?”上官燕不解,“姑爺尚且在此,你擔心什麼?”
千尋自嘲般的訕笑,“不知道,或許是最近沒睡好,故而多思多慮了。”
正說着,不遠處有清掃的宮女拿着掃把和簸箕緩步而來。
是個年邁的老宮娥,髮髻花白。
也不擡頭,她只是握着掃把,絮絮叨叨的一路掃過來,左顧右盼的打量着石子路邊的髒穢,“唉……還是回去掃我的冷宮清靜,真是沒一天安生的……”
千尋一怔,卻聽得上官燕嗤笑兩聲,“冷宮有什麼好?”
“你懂什麼,這宮裡沒有半點人情味,獨獨冷宮……”哪知那老宮女擡頭的瞬間,手中的笤帚頓時落地。
雙目圓睜,死死盯着千尋。
下一刻,老宮女忽然癱軟在地,“你、你你你……你……”
上官燕的笑,瞬時凝在脣邊,略略蹙眉去看身邊的千尋。
千尋不動聲色,與上官燕交換了一記眼神,上官燕會意,快速走到一旁,環顧四周以免生人靠近。
“你認得我?”千尋挽脣,伸手去攙了老宮女起身。
握住老宮女胳膊的一瞬,千尋明顯感覺到她的身子微顫。不知是因爲害怕還是因爲激動,總之她那雙眼睛,始終沒能從千尋的臉上移開。
許是確認千尋並非記憶中的那個人,老宮女纔算鬆一口氣,眼底仍然帶着幾分敬畏,“奴婢不、不認得貴人。”
說着,老宮女撿起笤帚轉身便走。
“你認識孔翎?”千尋開口。
“不認識。”老宮女快步離開。
“那麼拓跋翎呢?”千尋眸色微沉。
腳步頓住,老宮女陡然焦灼的環顧四周,快速走回千尋跟前,“貴人莫要生事,若是教外人聽見,可是要丟腦袋的。”
千尋劍眉微挑,依舊笑得邪肆,“不過是個名字,何以如此嚴重?”
“你是什麼人?”老宮女神情略顯慌亂。
“千成是我爹。”千尋也不挑破,既然拓跋翎三個字是忌諱,那她避開就好。
老宮女一怔,“千成?”
千尋頷首,“是。”
“那你娘……”顯然這個老宮女知道一些事,否則不會有這副表情。千成孑然一身,怎麼可能有兒女。而千尋的容貌與母親拓跋翎極爲相似,所以老宮女對千成與拓跋翎,露出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
“像……”老宮女上下打量着千尋,“太像了。也是這般英姿颯爽,巾幗不讓鬚眉。只可惜……”
“可惜什麼?”千尋接過話茬。
老宮女愣了半晌,意識到自己失言,“奴婢,奴婢什麼都沒說!”
千尋一笑,“話說半截,你就不怕寢食難安?”
“告辭!”老宮女轉身便走。
“拓跋翎死了。”
老宮女繼續走。
“我爹去了漠北,沒能回來。”
那一刻,老宮女站在那裡,身子開始劇烈的顫抖,“你說,他沒回來?”
“漠北帝都,生死難料。”千尋忽然意識到,這個老宮女或許跟爹有什麼瓜葛。
“他……”老宮女驟然轉身。
豈料上官燕快速走來,“少主,有人來了。”
千尋一怔,那老宮女想要離開,哪知還是晚了一步。
“什麼人在哪裡?”來人一身錦衣玉服,濃妝豔抹,吊梢眉越顯潑辣勁。美眸微擡,長長的睫毛微微撩起,以一種極度不屑
的表情冷睨那老宮女一眼,“怎麼是你?你在這做什麼?”
“這宮裡太髒,總該有人掃一掃。”老宮女看也不看對方一眼,反倒顯得幾分傲慢,“戚姬娘娘讓一讓,這髒穢之處,怕沾了您的腳。”
說着,左右揮動笤帚,不行禮不多言,直接走出了所有人的視線。
千尋不動聲色。
一個宮女在宮裡能如此目中無人,想必不是常人。而且這個戚姬娘娘,似乎也沒有要遷怒於老宮女的意思。
看周旁奴才們的態度,似乎司空見慣。
所以……
“你是天朝來使?”戚姬徑直走到千尋跟前,一雙眸凌厲得宛若可以吃人。
上官燕見着形勢不對,緩步走到千尋身後,手中的血薔薇握得生緊。
戚姬冷笑兩聲,“想不到二十多年後的今天,還能再見到這張臉。聽說天朝指揮使夫人千尋隨軍而來,可就是你?”
聞言,千尋躬身抱拳,行的是軍中禮節,“錦衣衛百戶長千尋,見過戚姬娘娘。”
“你很聰明。”戚姬眸色微恙。
軍禮,那就是說,她現下是使臣身份,故而不必以君臣之禮相見。
一則全了天朝威儀,二則也教戚姬明白各自的身份,莫要刁難,免得誤了兩國邦交。
千尋擡頭,望着戚姬依舊凌厲的眸光,揚脣輕笑。
“有興趣隨我一道走走?”戚姬打量了千尋一番,繼而斂眸看了身邊的人一眼,衆人垂首退開一旁。
見狀,千尋頷首,示意上官燕莫要輕舉妄動,“娘娘請。”
一前一後走在石子路上,千尋不打算先開口。這個戚姬什麼來頭,她尚且聞所未聞,剛纔的老宮女之謎還沒能解開,如今她只打算以靜制動。
她在等,等着戚姬先開口。
果不其然,及至荷池旁的假山下,回頭離奴才們已經相隔甚遠。戚姬纔算停住腳步,饒有其事的會頭盯着千尋,“你是拓跋翎的女兒?”
千尋嫣然,“何以見得?”
“因爲二十多年前,我是親眼看着拓跋翎從這兒走出去的。”戚姬冷然,也不去看千尋,只是定定的望着一池碧水,無風無浪無波瀾。舉目遠眺的模樣,猶憶往昔。
宮裡的女人,見慣了勾心鬥角,裝慣了蓮花素潔,千尋也是從宮裡的出來的,豈會吃她這一套。眸微垂,笑清淺,千尋面不改色,“千尋側耳恭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