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惡魔,真是無限膨脹的所謂的善意,從內心深處相信着自己是所謂的正義,所謂的善人,所謂的正確的人。遮住自己的雙眼,封閉自己的耳朵,罔顧自己的感覺,無視所有的呼喊,對落入深淵的弱者、野狗進行羣毆的,善良的正義的“替身”。
葉文曾經在夢中夢見過,一次又一次的,一會又一回,一夜又一夜,重複着自己重回烏亭鎮的時候,醉人的風,清香的花香以及桃花下那個動人孱弱的身影。
縱然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七秀,怎麼向她說着動人的話,再背後欺騙她?縱然葉文讓那個自己的心變得再硬,也做不到這些,該如何一邊說着謊,又一邊用那雙沾滿鮮血的手去擁抱那多柔弱的小花。
一想到這裡,葉文就不敢在想下去,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在夢中浮現出昔日的光景,舊時的模樣,再勾勒出未來的妄想,擁抱着自己的子女,慢慢的說着過去的事情。
烏亭鎮,已經人跡罕至。在這尚是太平盛世的武朝九州,葉文竟然看到了一個被戰爭肆意凌辱過後的城鎮。
徒步沿着記憶中的小道想着記憶中的那個地方攀登而去,沿途樹木盡皆被焚燬,空氣中充斥着一種腐爛的煙火味道,沐浴在鮮血中的那些草木再難以抽出新芽,更不用說茁壯成長。
提着七星龍淵劍慢慢地攀升而去,桃樹也依然逃脫不了被砍殺,被焚燬的命運,更不用說桃花盛開,人自歸來這種可笑的諾言,讓人感到想吐的誓言。
走着走着,葉文踩着記憶中的路線,不知不覺發現自己竟然迷了路。自己走了整整五年,看着新芽抽枝,密佈而上的地方,自己竟然找不到回家的路,可笑嗎?葉文發現自己的臉抽搐了幾下,再也笑不出來,好似一個努力想要笑出來的機器人,再怎麼想笑也不過是徒勞;也像是一個哀傷的小丑,再怎麼哭泣,也只能是逗弄的看衆一片一片有一片的大笑,猖獗的笑。你在哭,他們在笑,你再哭,他們仍舊在笑,最不濟灑下一片叮噹作響的銅幣,扔下兩張花花綠綠的紙鈔。
錢是個好東西,在於它被看作至高無上的重要性,又在於他的可替代性。
錢能通神,亦可是的小鬼推磨,甚至可以讓金錢賺的輿論導向,矇蔽衆人的眼,磨削衆人的心。
在原本的那一片桃花林下,葉文看到了一個在晨風中翩翩起舞的女子,卻不是他記憶中的那個人,那朵孱弱的小花,點綴在他胸口那塊絲絹的桃花。因爲她太美,太過風華絕代,美的好似牡丹,豔壓羣芳;美的更像是被人細心呵護的曇花,在某個夜晚,在某雙眼睛之下,莫名的開放,一閃即逝,留下被扔歌頌的傳說,不沾染風塵,卻讓那個紅塵掠起一片喧囂。
她的名字,葉文自然是知道的。叫顏如玉,書中自有顏如玉的那個顏如玉,一字不差。當然她的名字也當的起這句話。但,她卻不是葉文想要找的那個人。
葉文看着顏如玉,微微一低頭略作示意,自顧自的找到一塊突起的石頭坐下,冷冷的看着地上,看着自己的手指,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她在後面,自從那些山林草寇涌入烏亭鎮,在烏亭鎮掠奪完之後,得知她在這烏山之上的時候,她就在這烏山之上未曾下去過,當然也沒有被人找到過,你放心。”顏如玉看到葉文的那一刻,眼神沒有任何波動,但語氣卻有了一絲起伏。
她口中的她,雖然沒有說出名字,但葉文知道說的是誰,就是他要找的那一朵孱弱的桃花。她口中所說的放心,葉文自然也明白。
但是,無論是誰也好,葉文都希望,誰能夠來罵自己一番,甚至是打也好,這樣,葉文覺得自己的心或許會好過一些。
“我爲她難過,真的,雖然我是第一次見到她,但還是爲她很難過。”顏如玉的話沒有說完,繼續說道。
“爲什麼這麼說?我可不記得她有這讓你一見就爲之傾倒的魅力,對嗎?九品百花花主。”葉文沒有擡起腦袋,低聲說道,戳破顏如玉一直隱藏着的身份,連楚梟都沒能知道的身份。
“如果揭露我的身份,能夠讓你心理上覺得在這一場所謂的勝負中佔據優勢的話,我會很難過的,當然,是爲她難過。”不同於以往,不同於九品百花以往懷柔的作風,顏如玉針尖對麥芒的說道。
“難過?難過些什麼?”葉文好似胸口矇住了一口氣,吐不出來,聲音沉悶的說道。
“你真的不知道我爲她難過的是什麼嗎?我爲她難過做了這麼多卻還是失去了;我爲她難過縱然是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還膽怯的不敢去見她;我爲她難過在此時此刻,你還在爲不見她而寧願和我這個路人之間堆砌起一座可笑的爭執。”
“她怎麼樣…”葉文的聲音茫然了。
顏如玉接着說道,“不過,問題就出現在這裡。免收迫害也好,不想被侮辱也好,這麼久以來,她沒有換過一次衣服,沒有讓自己身上的布離開自己哪怕一分一秒。瘋也好,癲也好,癡也好,希望你能夠…”
葉文再難以開口,一次又一次的被別人所希望着,但是自己真的能夠做到嗎?爲父報仇和兒女私情之間,自己怎樣取捨纔是最好?或者說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做了取捨。
“曾經有人給我講了個故事,你要聽一下嗎?”顏如玉又開了,摸着桃樹幹上被焚燒的痕跡,或許是懷念,又或者是別的什麼,沒等葉文答應與否,緩緩的道來。
“曾經有着這麼一個人,他很幸福,因爲父母在世,兒女繞膝,妻子更是賢惠至極;家裡的田地年年豐收,即使賣出去一大部分,也能夠足自己一家六口。他,真的很滿足。但是,上天偏偏不會給人永遠幸福的機會。”
“風暴,洪水,瘟疫相繼侵襲而來,雙親死亡與風暴之中;妻子也在洪水到來,家裡彷彿倒塌之際,被壓斷了雙腿,雖然勉強留住一條性命,但卻衆生殘疾了下去;事情還沒有完,瘟疫到來,他的一對兒女也侵染上了。”
“就這樣,這個人跑到海邊去,大吼大叫,訴說着自己的一切,發泄着自己的愁苦,失去了一切,失去了所有,他的整片天就這麼塌了下來。或許像這麼繼續下去,過不了多久,也許他們一家六口會成爲六堆無名的墳冢。”
“但,人生就是這麼戲劇化,你永遠無法知道你的下一個瞬間會發生些什麼。或許是她感動了上天,或許是劇本到了演變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神仙,並且神仙允許滿足他一個願望,是讓他妻子的雙腿恢復還是讓他病危的一對兒女病癒?神仙這麼讓他選擇。”
說到這裡,顏如玉不再說話,那個人是怎樣的選擇,她沒有繼續下去。
“故事說完了?”葉文低着頭說道。
“沒有。”
“但是,你想說的已經說完了對嗎?”葉文仍舊沒有擡頭,他已經不是那個會因爲一個故事而改變自己的天真少年了。
“沒錯。”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你是想說這個吧。”終於,葉文擡起頭看着顏如玉,“你果然也很殘忍啊,我還以爲你會給我一個答案,一個在親情和愛情之間做出選擇的答案呢。結果故事就這麼完了。”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答案,我有我的答案,而屬於你的那個答案在你自己心中,我又何必用我的答案去幹擾你的判斷,太過天真的選項已經不適合我們了,不是嗎。”顏如玉好似早早的將自己的笑榮全都用完了,此刻甘願做楚文生深閨中的金絲雀,除了楚文生之外不再給他人一絲一毫的笑容。
“那麼,你的答案,你的選擇是什麼?”顏如玉優雅的端坐在葉文面前,捻起一粒粒沙土在手指之間細細地碾動着。
“如果你的故事是要告訴我儘早做出一個選擇的話,那麼很可惜晚了,不論我願意與否,我都只有一個答案了。”葉文說出了他真正的願意,不敢去見那個她的真正願意,就像是故事裡的那個人,他該怎樣去面對妻子或是兒女,然後說,我放棄了你。
“故事內容相同,聽的人不同,自然想法也不同。想知道我的選擇嗎?”顏如玉輕嘆一口氣說道。
葉文不可置否的點點頭。
“無論我做出什麼選擇,我都不會去逃避,最起碼他們該有自己知道選擇結果的權利。逃避的了嗎?”顏如玉一對好看的眸子看着葉文,一字一頓的說道,
“而且,就算是逃避,僅僅只是將視線轉移開,可算不得逃避。”
葉文不再回話,就像是顏如玉說的那般,和顏如玉在這裡針尖對麥芒的好似爭鬥一般的行爲,只不過是爲自己找一個不去見她的理由,而現在既然決定了去見她,那麼…
七秀,我來了。
(這一章是靜下心來,重新寫的209章。昨天的那一章寫的很亂,就像我說的那樣,我寫的很難受,甚至寫到最後都不知道自己在寫些什麼。但不知道爲什麼,刪也刪不掉,就只能先把這一張傳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