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一片空白。
當葉文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全身已經被白茫茫的一片所包圍。這種感覺好似走在雲端漫步,深一腳淺一腳。面前的空白是如此的純粹,彷彿蒙在眼前的一面薄紗,又像是蘊含了無限遼闊無限遙遠的宇宙星河,距離的感念支離破碎,走在其中茫茫然不知所措,濃重的失重感圍繞着自己,上不去下不來。
光線,有光線。葉文努力朝着光的方向跑去,渾身上下盡是乾涸枯寂。到了、終於到了。這是兩扇色彩繽紛的大門,門上神秘莫測的紋路在緩緩地流動,好像人體內的血管似得,流動、流動。
呼啦,門開了,葉文來不及多想,這片白茫茫的空間便碎成了無數道殘片,每一塊碎片都在自己眼前劃過,旋轉着,翻騰着,如同被兩扇翅膀所揮動的風推動着,好似無根的浮萍。每一塊碎片上都描繪着一條條神秘的紋路,紋路在跳動,在快速的變化;但當葉文仔細看過去時,變化的紋路又轉爲漆黑,與背景的純白旋轉交織,化爲灰燼。
再之後就是一片徹底的黑暗。
葉文緩緩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已經平躺在夜淮河中的一塊礁石,身邊同樣是衣衫盡溼的馬如龍,小腹微漲,看來是喝了不少水。
左手近乎本能的向外一抓,抓住七星龍淵劍,觸摸着那熟悉的紋路,葉文放下心來。掙扎着眨了眨眼睛,天空一片青白,葉文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怎麼樣了?”
“啊,你醒了啊。”馬如龍半個身體泡在夜淮河中,艱難的回答道,“還能怎麼樣,這個老妖怪着實有些厲害。武啓和宗保兩個估計撐不住,要不你再入個魔,指不定能把那個拿錘子的擋一會,大不了打完在睡一會。”
“還入魔!”葉文不禁聲音大了幾分,弄得胸口又是一陣發悶,“咳咳,你沒見上次入魔,我半個胳膊都動不了,這次更徹底,半個身子沒了知覺。說實在的,武啓那小子,拔劍沒有。”
“你不是說不會拔劍嗎,那就肯定沒有嘍。”馬如龍看着葉文血肉模糊的右臂直咂舌。
還不肯嗎。葉文掙扎着向戰場中心看去。
之間灰衣老人安靜的站在橫江鐵索上,漠然得看着遠方江面,渾身氣勢凝滯爲一體,獵獵作響的好大江風都彷彿爲之一頓,原本巨浪滔天的江面竟然被他一個人穩住,平靜的不起波瀾。
前方百尺,武啓一襲藍衣持劍獨立,腳下一塊碎木板靜止不動。只不過那柄名爲救贖的長劍劍鞘上痕跡斑駁,用以懸掛在腰間的鐵釦早已碎裂,現在只能握在手中。依舊衣服翩翩佳公子的模樣,只不過持着劍鞘的手掌虎口,潺潺血流已經將劍鞘染紅。
楊宗保背靠着武啓站立,站如青松,虎口同樣鮮血淋漓,冷冷的看着自己面對的乾瘦男子。
“當真不拔劍?”張松濤眼神陰沉,原本籠罩着雙手的袖子已變成碎片落入夜淮河中沉底,在得到武啓堅毅的眼神後,張松濤腳下微動,一腳踩斷腳下攔江鐵索,探出一臂,五指成爪,江水翻滾如沸騰,鐵索盤踞如巨蟒。
巨蟒出水,一根巨大的鐵索如同巨蟒般破開沸騰的江面,齜着森寒的毒牙咬去。
武啓握住長劍放在腰間,腳尖一點,教科書式的一記“拔劍”連連點在長長鐵索上。鐵索去勢已盡,倏爾縮回。張松濤雙手把着鐵索,拖曳着那條一百多米長的鐵索,腳踏着寬闊的江面開始狂奔,手腕輕抖,鐵索瞬間就化作一條猙獰的巨蟒,環出一個巨大的弧度,如蠍子擺尾,狠狠抽向落在木板上的武啓。
武啓腳下一點,高高躍起,木板在他腳的力道下猛地鑽入江面,楊宗保更在同一時刻躍起,蟒蛇分首位,鐵索卻兩頭可吃人。武啓衝向高空,直面迎接那條裹着雷霆萬鈞之力的巨蟒吞天,長劍連鞘,劍尖一端吞吐出氣貫山河的劍氣,如同謫仙人一劍開天門,用手中一劍斷開左右;
武啓這一劍後,更有一柄血紋長槍,旋轉着一槍分上下,摧枯拉朽乾脆至極,張松濤恢弘的氣勢被一分爲死,但臉色絲毫沒有改變,仍憑着凜冽的劍氣轟下,一手扯住鐵索輕輕一甩將這一節裹在身上,另一隻手抓過另一節死死攥住,猛喝一聲轟然作響,如同夏日轟雷。手中鐵索隆隆的再次咬去,鐵索後更是他的人裹挾着手掌。
武啓剛挑開鐵索,又來一張巨掌快要印在自己天靈蓋,冷眼視之無動於衷,手臂縮回幾分,腋窩處一柄血紋長槍以着不似它的靈巧狠辣,筆直地刺向張松濤的胸膛。
張松濤眼中閃過一絲精芒,伸出一掌,掌心抵住槍尖,手心一窩,身體略帶傾斜帶着楊宗保的血紋長槍一個下墜。楊宗保始終不肯鬆手,被巨大的力道拉入夜淮河中,以他唯圓心,夜淮河上綻放出一朵氣勢恢宏的水花。
鐵索激盪,再次糾纏上武啓,武啓長劍豎立,身體卻被張松濤的鐵索一起裹住,張松濤咧嘴露出一口森然白牙,“嘿!哈!”抓住鐵索就把武啓拉入浩瀚無盡的夜淮河中,緊急時刻,葉文劍指點出,反手拉住鐵索,一咕嚕把張松濤拉着一同下墜。
張松濤不管不顧,雙膝觸及水面之時,沉氣下蹲,五指交錯握成一拳,砸向腳下河面。整個夜淮河河面被這一砸砸出一個碩大的漩渦,好似一個碗,水碗邊沿的水平線繼續上升,大浪驟起,鐵索繃直,武啓竟然還沒有放手,張松濤腰間一陣令人牙酸的爆響,身形下降幾分,整個局面堅持住。但,這正是張松濤要的局面,子嗣晚輩太多管不了,但是殺了張家的人還要從張家的地界路過,就是自找死路。
武啓張宗保兩人齊齊墜入夜淮河中,張松濤也被牽制住,但還有一個乾瘦的舉錘漢子。說時遲那時快,在武啓落入河面之時,乾瘦漢子動了,手上拿着一根粗大的鐵棒,鐵棒上印記縱橫,真是被葉文一劍削掉錘頭剩下的鐵桿,但縱然如此,着鐵桿也有承認大腿粗細。
乾瘦漢子捧着鐵棒直直的搗向葉文的腦袋,顯然是要把這個躺在礁石上一動不動的葉文搗成一團肉泥,以報武器被毀之仇。
武器右半邊身子動彈不得,眼睛瞳孔中鐵棒的倒影越來越大,葉文先是一腳踹開攀附在礁石上的馬如龍,在勉強挪動左臂,微微移動一下,免去了被搗成肉泥的下場,卻被鐵棒擦到了左肩胛骨,頓時徹底沒有動彈的能力。
“嘿!”乾瘦漢子開心的瞳孔都放大了,舉起鐵棒,惡作劇一般的放緩動作,慢慢的搗向葉文的腦袋,絲毫不理會葉文嘴脣的動作。是在求饒嗎?乾瘦漢子這樣想到。
如果他懂脣語的話,就會明白葉文嘴裡說的是,你知道一招從天而降的劍法嗎?
千鈞一髮之際,天空中一道劍光垂直下降,青色的劍氣如同落雪一般,飄飄揚揚灑滿這片天地。
“秘技,落雪。”
劍到,人到。只見一個高鼻樑深眼窩的白衣男子踏劍而來,萬道落雪劍氣灑滿天地,美麗卻又致命,將乾瘦漢子手中的鐵棒碾成鐵屑,一雙手臂上的血肉全部化作飛灰,連接着身體的只剩下兩條光禿禿的白骨手臂,不帶一絲一毫血肉。
“幾天不見,你們怎麼弄成這個樣子了?”拓跋鋒在空中輕點幾下,瀟灑至極的落在葉文身邊,輕笑着說道,雖然這樣說,但還是幫着葉文固定好手臂。
“嘖嘖,你這手臂挺硬啊,這樣都只是斷了,沒碎。”拓跋鋒玩笑似得說道,手中拿着聽雪劍看向張松濤。
張松濤腳下巨大的水碗還沒有消失,就看見乾瘦漢子雙臂被廢,雖然沒死但也和死差不了多少;再加上,葉文依舊半躺在礁石上看着自己,不禁怒從心中來,腰腹間又被鐵索拉死。索性不等大浪滔天的河面趨於平靜,雙手十指併攏成拳,一拳一拳叩擊向埋葬武啓和楊宗保的水面。
每一次叩擊,河面便升騰起一條青色水蟒,水蟒向天,然後懸停。轉瞬幾息,河面上不知升騰起幾條水蟒,河面下武啓楊宗保生死不知。
就在拓跋鋒手中聽雪劍正要出鞘之時,張松濤緩緩站直身體,任由着武啓和楊宗保兩人相互扶持着從河面下竄出,落在葉文的這塊礁石上。
張松濤鬆開裹在身上的鐵索,並不理會礁石上站着的幾個人,眼瞼半垂看着夜淮河上那一條順着水流而來的蘆葦杆,以及蘆葦杆上那個青色衣衫,齊耳短髮,嘴角掛笑,眼睛眯着宛若狐狸一般的男子,武素問。
葉文幾人的視線也被這個一葦渡江的男子所吸引,手掌攤開託着一壺酒,腰間一把精緻的辦彎佩刀懸掛,倏爾仰頭淺唱一口酒,卻喝出了濁世佳公子飲茶的儒雅模樣。
蘆葦杆緩緩靠近,而後靜止不動。
在四周寂靜中,武素問笑着飲下一口酒,眯着眼睛看着手中提着鐵索的老者,“張家,張松濤?”
(PS:這幾天大多是打鬥場面,看不習慣的請見諒,不過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