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葉文從睡夢中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距離那夜已經三天了,那個成化十七年年關的夜晚,那個西涼武帝城真正徹底消失的那夜。離開那座葉文致死都不會忘記的地方,葉文就沉沉的睡過去了。
當他睜開眼的時候,已經距離西涼千萬裡遠了,不只只是一日千里。從西涼出來,再回到西涼,最後再次離開。葉文不知道該懷有什麼樣的感情,小心翼翼的不敢觸碰。來路難當歸程,眼一睜一閉,便已經度過了長長的一夢。
葉文醒了,睜開眼,那被血色瀰漫的眼珠已經恢復了正常,總算不讓人看着那麼驚悚和恐懼;三天,他們一行人整整坐在七星龍淵劍上御空飛行了三天。楊宗保尚顯的鎮定自若,蕭近月和少女鯉就不那麼歡喜了。
蕭近月不敢多言,他忘記不了自己背後的那片劍雨火海,更忘不了葉文的那對赤紅眼眸;至於少女鯉則是偎依在葉文身邊,手指一圈一圈的纏繞着葉文和自己的頭髮,就好似兩人之間的命運。十多年不曾相見,才一相逢,他知她不知。葉文不敢去觸碰那塊記憶;她不知那塊記憶,只知道跟在他身邊很舒服。
葉文甦醒,但武啓仍舊處於昏睡之中。不只是楊宗保拿一下出手太重,還是他不願醒來,在夢中或許他會更自由。
葉文一行人走的時候,帶走了滿城的七星龍淵劍劍氣,此刻已經消散的所剩無幾;在葉文清醒過來後,終於蘇輸完最後一縷相思,也相繼散去,就連七星龍淵劍也彷彿陷入了沉睡一般,葉文試了試,再也拔不出鞘。
凝望着手中的七星龍淵劍,那熟悉的溫度慢慢消散,葉文收回了飄飛的思緒。面前是一個岔路口,而蕭近月明顯一副想走但又不甘的樣子,讓葉文收拾了心情,重新打起精神來,前路還很遙遠,此刻他還不能回頭。
“怎麼,拿了東西還不離開,如果是對我抱有謝意,那麼不必了,因爲你不知何時會對我恨之入骨的;如果對我抱有恨意,那麼記得堅持下去,那麼讓你一直前進;如果可以,記得對我抱有懼意。”因爲稍顯文青的說道,這般言語對楊宗保這類的鐵血軍人無用,對馬如龍楚文生這類閱盡千帆的人也無用;至於武啓則會報之一笑;但對於蕭近月這種十七八歲的少年郎,有着致命的用途。
果然,聽了因爲略顯蛋疼的言語,蕭近月滿臉的憤恨顯露出來,努力讓自己表現的不那麼膽怯,“你以爲永遠都是你說了算嗎?”
“哦,不然呢?”葉文眉宇間的輕蔑徹底激怒了年少氣盛的蕭近月,嘴角的淡然更是讓他怒火中燒,撩撥這種少年人心中的火氣,葉文最爲知道。
“重新對賭!我不相信你永遠都那麼幸運。這次我來規定賭局方式,你敢不敢答應?”蕭近月胸有成竹的說道,看來這三天他想清楚了很多事情,但最後都將葉文贏得自己的原因歸咎與幸運,也就是自己的不幸。三天內,他想出了一個兩人都不會又作弊方法的賭局方式,爲了葉文能夠答應,他甚至稚嫩的使出了激將法。
“理由以及賭注。”葉文簡明扼要的說道,簡簡單單的四個字,理由,賭注,便讓心中準備了一肚子話的蕭近月犯了難,他想了一切,但唯獨沒有想到這個方面。爲什麼呢?葉文爲何要和自己對賭;至於賭注則…
“賭注就是我的這條命。”蕭近月最後想了半天終究沒能找出自己可以付出的賭注,除了自己的生命。但就是他這個回答,讓葉文嘴角淺淺的笑了,上鉤了。
“好,我答應了,記住你的賭注。”葉文冷着臉回答道,一張完美無缺的撲克臉讓蕭近月無從猜到他內心的想法,手指緩緩在劍柄上摩擦,顯得是那般的悠閒。
“我們就賭前方路口,下一個走過的是男是女!你先選!”蕭近月惡狠狠的說道,的的確確他的這個賭局將完全拋卻任何作弊的嫌疑,葉文剛剛甦醒,自己也是第一次到這裡來,那麼,他不相信葉文每一次都能這麼幸運。
“男,官服軍靴,面白無鬚。”葉文眼瞼一開一合便說出了自己的答案,讓蕭近月甚至來不及看清楚葉文的面部表情,驚愕的目瞪口呆,甚至於說出了衣着面貌特點。
讓蕭近月更爲驚訝的在後面,他來不及說出自己的答案,前方的拐角出就走出了一列隊伍,最前方的人官服軍靴,面白無鬚,牽着一批高頭大馬向着自己這個方向走來,在距離五十步左右的距離便不動了。
“記住你的賭注,好了,我們就在這裡分道揚鑣吧。”葉文並沒有打算對蕭近月解釋那麼多,直接逐客,因爲他看到武啓已經醒了。
武啓完美的眼睫毛微微顫動,再然後就緩緩睜開眼,露出那對暗淡無關的眸子,“將所有自己的失敗歸咎於他人的幸運以及自己的不幸,難怪你會輸了。”
“什麼意思?”蕭近月看着那張完美近乎妖孽的臉龐,恍惚的說道。
“你以爲,我們會落在這裡,真的是偶然嗎?”武啓沒有將注意力放在蕭近月身上,他的視線看着遠處那個若影若現的城牆,那麼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龍都。葉文最後選擇的地方在龍都。
蕭近月帶着武啓給自己的半知半解的答案走了,少女鯉也在葉文爲她重新梳理好頭髮之後也離開,雖然那對燦若繁星的眼眸中滿是不捨,但還是走了。
“走吧。”武啓不鹹不淡的說道,率先帶着幾人走向前方的道路。
緩步靠近那座千年帝都,一行四人沒有任何言語。龍都,不知千年前那個遷都的武高宗爲何會用這個名字,或許是方便行事,隆都改爲龍都;也或許是龍都,氣運真龍。
就這麼一個千年帝都,在這一行四人中,有着不同的色彩。或是爲之奮鬥的夢,或是平淡依舊的故地,或是不敢觸碰的傷心地,或是日薄西山的遲暮。
龍都不同於盤龍城的極盡奢華;也不同於西涼武帝城的巍峨猙獰;就是那麼的一座簡簡單單的城池,不過被冠上了帝都之名罷了。每一塊青石磚上都刻畫上了歷史的沉重色彩,每一處塵埃都有着難忘的故事;但這些都在時間巨輪中被碾碎,最後只剩下這個默默無言的帝都,和那個九州最爲顯赫的姓氏。
作爲未來儲君,武啓迴歸帝都的迎接沒有多麼豪奢的儀仗隊,甚至寒酸到了極點,就只有那個官服軍靴,白面無鬚的男子,和一中隊士卒。
平淡至極的進入龍都後,沒有引起任何喧譁和熱鬧,四個人分道揚鑣。葉文和武啓相逢不如陌路的沒有一句話的離開,武啓眼眸深處的一絲期待;楊宗保也用着慣有的沉默代替了告別離開了;最後溼冷的龍都街道上只剩下馬如龍和葉文兩人。
“他,也是凡人啊。”看到了武啓眼中那深藏的一抹期待,葉文不知爲何說了這麼一句,那種期待,他曾經也有;那種懷戀,他也擁有過。
“桃源村,其實你應該去看看的,如果那也曾是你的夢的話,其實挺好。”馬如龍眼神複雜的說道,不知是在說葉文那個已經醒來的夢挺好,還是再說別的。
“正因爲太過於美好,所以纔不忍心去看看。”葉文把後面的一句藏在心中沒有說,如果去看過那夢的美好,在摧毀他的時候,會下不去手的。
隨後,馬如龍也離開了,他父親的根雖然在西涼,但他的根,的的確確在這裡。
站在溼冷的街道上,葉文有了一絲茫然若失的感覺,離開了西涼武帝城之後,他開始懷疑自己的對與錯,是與非,站在這周圍滿是新年的熱鬧,葉文竟有了一絲失落和孤獨。
“我說過,我們還會再見面的。”整個街道上,除了葉文,還有一個人,同樣與周圍格格不入,面前擺着一個簡單至極的方桌,方桌上一張雪白宣紙,兩支在常見不過的毛筆,小豪,這是葉文看到這對毛筆的第一個念頭。
“你不說,我還真的忘了,我們曾經見過面。”葉文收起所有的空白情緒,帶上一張面具說道,這個男人,那個站在李東學背後的男人。這個平淡無奇的臉龐,或許是葉文最能記住的一張臉。
幾乎在同一時刻,葉文和這個男子拿起了方桌上的毛筆,默契十足的在那章雪白宣紙上寫下一橫一豎,一縱一橫,葉文縱,男子橫。
“果然,你就是徐半匣的親傳弟子。”男子在一瞬間,眼神被點亮,整個人都充斥起色彩來。
“縱橫家嗎,敢問師兄名諱。”葉文皺眉說道,一副對男子的出現十分不喜的樣子。
“不可說。”男子的目的已經達到,直接收攤走人,留下一句話,“下次見面,告訴你。”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男子的低聲呢喃聲音有些大。
“裝作對我的出現吃驚,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大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