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蕭慶卿道別後,葛曜從酒樓裡出來。原本微醺的腦袋,被晚風一吹,恢復了幾分清明。
憶及兩人剛纔聊及的話題,他心中突然生出幾分懊惱。
今日自己到底怎麼了?他竟然跟蕭慶卿聊起此等私密話題了?!
念頭一起,他又想起先前在公主府的情景。考慮到那人自小跟蕭慶卿的關係,他心裡有了一絲了悟。
是了,自己之所以跟蕭慶卿能聊起來,多少受了下午那番閒聊的影響。
葛曜不自覺地甩了甩頭,拍着馬屁股,一路晃晃悠悠地往位於玄武湖之濱的住處行去。
剛跨進大門,府裡管家便迎了出來。
“爺,家裡來了位不速之客。”凌管家走近,壓低嗓子在他耳邊小聲嘀咕。
“是他?!”葛曜聞言,一個激靈,腦袋有片刻清明,隨即眯起眼睛,朝對方問道:“他可有說明來意?”
凌管家朝門口四下張望了一圈,這才放心在他耳邊解釋起來。
聽着聽着,葛曜眉峰不覺擰了起來。末了,他不放心地問道:“他來的時候,沒被人瞧見吧?!”
“請爺放心!他到來的時候,做了喬裝打扮,再說黑燈瞎火的,不是極熟的人,恐怕沒人能認得出……”凌管家見他一臉鄭重的樣子,心知自己做了,遂解釋道,“小的聽說爺您下午一直呆在公主府,故沒派人上門送信,就是怕……”
葛曜沒待他的話說話,忙伸手阻止了他:“你做得對!以後凡那邊來的人,萬不可太過張揚!”
凌管家點了點頭,接着便伸手接過葛曜遞來的繮繩。
“現下他人在何處?”擡腿跨進檻門,葛曜對凌管家問道。
凌管家壓低聲音:“小的安排到後院的落霞塢了,那地方僻靜。”
“做得好!把他帶到水榭中來!”葛曜微微頷首,又吩咐了一句,“等會兒你派人守後院門口。今晚任何人都不準靠近那裡。”
凌管家點頭:“小的明白!”
安排完畢後,葛曜加快步伐,直截穿過垂花門,朝後院湖邊尋去。
文家老少爺們回府的時候,已經快到掌燈的時候了。
得到消息後,舒眉尋到了前院。
文執初和小葡萄一見到她,忙過來問安。
“怎地拖到這麼晚?都用過晚膳沒有?“舒眉關切地問道。
文執初點點頭:“大姐不必擔心,咱們已經用過了。”
小葡萄湊上來補充道:“孃親,咱們回來晚了,讓您憂心了。”
摸了摸他的小腦袋。舒眉微笑道:“沒事!總歸之前還記得派人回來報信。”
文曙輝望了女兒一眼。對小葡萄吩咐道:“趕緊隨你娘回房歇息去吧!先前在轎子裡就熬不住了。趕緊洗了睡!”
小葡萄一聽這話,原本還算精神的腦袋,頓時耷拉下來,含糊地應了一聲。就蹭到了舒眉身後。
在回院子的路上,舒眉一面觀察兒子的表情,一邊試探道:“怎麼啦?都折騰一天,還沒犯困啊?”
聽到母親問話,小葡萄倏地擡起頭:“孃親,咱們從今往後都不回京城了嗎?”
舒眉心頭一突,頗感蹊蹺,遂不動聲色地問道:“你不是挺喜歡南邊的嗎?怎地纔剛到就想着回去了?”
小葡萄猶豫了片刻,小心翼翼瞅了母親一眼。道:“兒子今兒赴宴,聽人講那個什麼‘晉國’跟北邊又打起來了……咱們以後若是回北邊,豈不是更不方便?”
原來是這個緣故!
舒眉略一沉吟,安慰他道:“是有些不通暢!不過,陛下和你伯父他們總會想辦法解決的。此等狀況應該持續不了多久,你還是好生跟祖父讀書,跟師傅練武,說不定再過兩年,情況有所好轉呢?!”
聽到母親的勸慰,小葡萄頓感失落,洗漱完畢後,一個人悶悶不樂回了房。
第二日,蕭慶卿就上府裡拜訪了。
好幾年不見義兄,舒眉喜出望外之餘,迎出了二門。顯然,蕭慶卿沒料到她會親自相迎,忙俯低身子就要拜下去。
舒眉伸過袖臂,就要擋住他的動作:“大哥這是做甚?咱們兄妹之間,何時這般見外了?”隨後,她對旁側侍立的丫鬟使了個眼色,讓對方將人扶起。
受到如此禮遇,蕭慶卿心裡自是感慨萬千。
若不是昨晚他跟葛曜推心置腹一番,他自是不敢貿然前來拜謁,
看來,眼前女子身份地位雖然不同了,骨子裡卻沒任何變化,還是這般親切。想通這些,他心緒平緩下來。
將人引進廳內看座之後,兩人聊起這些年各自經歷。
從蕭慶卿口中,舒眉得知這幾年他們在南邊的近況,不由感嘆道:“南北不通渠,我原先以爲,你們漕幫日子難過,沒曾想到你們竟找了另外的生財之道。”
蕭慶卿笑道:“殿下過獎了,不過是特殊時期的權宜之計,這不是沒法子的嘛!若是哪天山東能通行了,大家纔算守得雲開見月明。”
舒眉點了點頭,頗有感觸地說道:“是啊!這天下分成四家,再怎麼都難以保證不起紛爭。不打仗還好,若是真打起來,受苦的還是百姓。”
蕭慶卿聽她語氣索然,忙問道:“這一行來,殿下和小公子可還順暢?”
舒眉望了他一眼:“順暢倒是順暢,只是以往坐船都只要二月的行程,這般一繞道,足足走了三個月,險些趕不上年節。”
聽了這話,蕭慶卿笑道:“沿途要體察民情,自然走得慢。草民聽說,殿下和文大人一路朝廷安撫民衆,廣佈天家恩澤,各地官民莫不感恩戴德……”
“大哥信息迅捷!”舒眉讚了一句,嘆息道,“各地民生困苦,咱們能做的只是杯水車薪。值不得什麼,倒是你們商戶掌控天下財貨,只怕你們做的,現如今能做的,都比朝廷做得多得多。”
蕭慶卿笑而不語。
舒眉突然想起,眼前此人曾告訴過她,曾被山東的邵家拉攏過。想到這裡,一個念頭突然閃過腦際。
她沉吟半晌,對蕭慶卿徵詢道:“以大哥四處奔走,依你之見,山東那邊的事,能否也像江南一樣,雙方達成和解,邵駙馬帶一幫重新歸順朝廷呢?”
蕭慶卿擡起頭,略微吃驚地望向她:“殿下的意思是……”
舒眉微抿脣角,猶豫片刻,然後正色道:“當初邵將軍擁兵自立,反的是高家。如今高家滿門已經被誅滅,說起來高駙馬也算皇親國戚,與朝廷並無深仇大恨,不知將來是否有化干戈爲玉帛的可能?”
沒料到她會提起這個,蕭慶卿略一沉吟,接口道:“倒不是沒這可能!”
舒眉眼皮微跳,忙問道:“大哥可是聽到過什麼消息?”
蕭慶卿也不瞞她,把自己這些年跟晉國商戶打交道的細支末節,跟舒眉聊了起來。
“論起來,山東雖然物產不缺,可到底地盤太小,加之離京畿。老話說,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草民之前跟山東軍中之人也接觸過,他們原先打的主意,是指望跟大楚和江南三足鼎立,各方形成均勢,誰也吞不了誰。可是,如今江南被朝廷收復,山東之地偏偏夾在二者中間。若沒有戰事還好,萬一朝廷下定決心圍剿,他們腹背受敵,恐怕難以支撐太久……”
舒眉點頭贊成:“他們瞧得倒是很清楚。”
不過,聽爹爹提及,當初邵家之所以匆忙自立,正由於忻兒即將回京還朝。這樣看來,他們起初確實是這打算。只不過,後來局勢有變,江南政權的交替,讓他們謀劃的平衡迅速土崩瓦解,這才形成如今這尷尬的局面。
均勢被打破,雙方實力懸殊,正是變動的前奏,若是這種趨勢保持下去,雙方走向融和是遲早的事。
想通這點,舒眉思緒慢慢沉靜下來。
雖然,她一家如今已安然回到南邊,可是要爹爹真正卸下擔子,恐怕不會那麼順利。只要爹爹一日不脫身,她就得陪在身邊一起耗着。
早知這樣,當初就該勸說父親不接這項差事。
如今騎虎難下,委實讓人犯難。
蕭慶卿不知她心中所想,只當她還擔心江南不穩,遂勸慰道:“殿下也不必憂心!草民前日得到消息,說是朝廷在北邊在對山東用兵,邵家軍再厲害,也不可能兩邊應付,南邊一時倒沒什麼危險。”
聽了他的話,舒眉嘴角扯了扯,正想再詳加詢問一番,就見番蓮的身影在門口停了下來,還一個勁兒朝屋內探頭探腦。
舒眉眉頭一皺,頓時感覺有些異樣,遂朝對方問道:“番蓮,你可是有什麼事要稟報?”
番蓮見她問起,忙踱進屋內,朝舒眉行了一禮:“請殿下恕罪!奴婢不得已纔打擾您的。”
“說吧!到底有何急事?”舒眉知道番蓮頗懂分寸,沒特別的緣由,是不會這樣冒失的。
“大少爺,大少爺他跟人打起來了……”顧不得有外客在場,番蓮滿臉急色地稟告這一消息。
舒眉“噌”地從座上站起來,一把抓住番蓮的手臂:“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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