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府北邊的枕月湖畔,波光瀲灩,明月當空。微風拂過,粼粼的水光反映着天上的清輝,照得四周恍若夢境。
竹韻苑的主僕得到消息,趕過來的時候,只見齊淑娉是滿臉愁苦之色,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而呂若蘭則倒在高氏懷裡,哭得泣不成聲。
舒眉不由眉頭微皺,心裡暗道:“這姑娘不是一直想當小三嗎?怎能還擺出一種受害人的嘴臉來?”
她正要出聲詢問,身後傳來個沙啞的聲音。
“這都是怎麼了?半夜三更不睡覺,還在湖邊鬧騰個什麼?”
舒眉心中竊喜,暗道一聲:她來了,這下有好戲看了。
衆人朝聲音來處張望,只見鄭太夫人在範嬤嬤的攙扶下,匆匆地趕了過來。
舒眉見狀,忙上前幾步過去行禮,隨後,便攙着鄭氏另一隻手臂,把她扶到水榭的主位上坐了下來。
齊淑娉見嫡母來了,撲嗵一聲跪在她的面前,連連向鄭氏磕頭,要她替自己主持公道。
“娉兒,這是怎麼啦?起來說話!”鄭氏掃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女子,囑咐旁邊的使女,“翠玟,還不快把四丫頭扶起來。”
翠玟領命,上前去攙起磕頭如搗蒜的四姑奶奶。沒想到,齊淑娉被扶起來後,只顧着在旁邊抽泣,也不跟訴說前面發生的事情。
鄭氏神色微僵,將目光掃向舒眉,問道:“到底怎麼回事?舒娘。你來說說!”
冷不防被她點了名,舒眉知道捱不過去,只得硬着頭皮,打算將自己聽來的告訴衆人。可是。當她擡起頭時,瞥見旁邊齊淑娉渾身發發抖的身影,心裡終是不忍。沉吟了片刻後,湊到婆母的耳邊,將雨潤先前跑來跟自己稟報的緣由,擇了一起能講的,告訴了鄭氏。
“媳婦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只聽說四妹拉着大嫂,往湖邊的畫舫這裡衝。沒想到是四姑爺和呂姑娘,衣裳不整地在裡頭……”說完,她若有所指地朝靠在高氏懷裡的呂若蘭望了一眼。
鄭氏聽了,神情一肅,隨後便拿刀子般的目光。朝大兒媳身上剜去。
彷彿感知到婆母的怒意,高氏轉過臉來,跟鄭氏的視線,在空中對了正着。
高氏剛想解釋什麼,轉念一想,又頓住了。
她當如何解釋?!
呂若蘭是她昨天接進府的,中秋賞燈宴會,也是她一早就張羅的。
甚至當時四房兩口子跟婆母都曾極力反對過,她想着事成之後。由不得她們翻盤,就沒有理睬她們的意見。官方都取消了焰火燈會,她非要將出了嫁幾位姑奶奶,接回府裡來過節。
在外頭不知情的人眼裡,她這舉動頗爲奇怪。只有自己心裡清楚,若不搶在齊屹消息傳出之前。讓蘭妹妹進齊府大門,到時她就是想留在這裡,都沒有立場了。到時,爹爹肯定逼她離開齊家。
見高氏張嘴後,一句解釋的話都說不出來。鄭氏不由沉下臉來,對丹露苑的程嬤嬤直接吩咐道:“去!把你家表姑娘扶到她暫住的院子裡歇着,四丫頭、屹兒媳婦、峻兒媳婦跟我過來……”
接着,她將目光一輪,掃了在場的婆子丫鬟們幾眼,說道:“今日之事,誰也不準府內府外亂嚼舌根,若是查出有人明知故犯,家法伺候……”
此令一下,衆僕婦頓時噤若寒蟬。
鄭氏滿意地打量衆人一眼,扶着範嬤嬤的手,帶着一羣人就離開了枕月湖畔的水榭。
舒眉見狀,忙轉過身來,亦步亦趨地跟在鄭氏身後。
剛跨出屋子,她迎頭便撞見一佈滿血絲的眸子——呂若蘭在那頭狠戾地盯着她,眼眶裡的怒火,恨不得把她立場生吞活剝了。
舒眉雖然問心無愧,可被人像毒蛇一樣盯着,難免心裡頭不痛快。她嘴角微撇,露出一抹譏諷的笑意,毫不掩飾地瞪了回去。
頓時,呂若蘭被刺激了一般,身子忍不住抖了起來。
看到對方這副樣子,舒眉猛然間好似明白了什麼。
——等等!昨天,朱能他們救回自己的同時,難不成順道對那女人動了手腳?
可是,怎麼會這樣的?齊峻回來的時候,雖然喝得醉醺醺,可身上的穿戴並無什麼不妥。
那呂若蘭又是怎麼一回事?她可不會相信,對方改弦更張,突然想當王府庶子的妾室。
那麼,最後怎麼會扯上四姑爺的?
在舒眉的預計中,高氏弄那個燈會,最多隻會在她跟齊峻身上打主意。可是,怎會將齊淑娉和項季宇也扯進來的呢?
直到現在,舒眉都百思不得其解。
不僅她不明白,就連高氏也不甚明白。
先前,當她親眼目睹,在畫舫跟四姑爺成事的,竟然不是那黑婦,而是她的表妹,高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險些當場昏厥過去。
她失聲質問一旁的程嬤嬤:“怎麼回事?蘭妹妹怎會在這兒的?”
大庭廣衆之下,程嬤嬤不好將實情稟明,只得含糊其辭現場編了個理由,說是表姑娘想在湖中賞月,誤闖了畫舫。
等到高氏把呂若蘭帶到水榭這邊,讓她整理身上衣襟時,程嬤嬤才把自己從丫鬟口裡套來的話,悄聲告訴夫人。
“聽說,原本四爺跟在姑爺拼酒,誰知拼到後面,他倆都有些喝高了。於是,四姑奶奶把姑爺攙回她出嫁前原先的院子。按原先打算,四爺是要安置在水榭旁邊的小院裡。省得他趕回竹韻苑,破壞咱們的計劃……誰知,聽表姑娘身邊的貼身丫鬟講,她家小姐不知從哪兒得知,知道四爺醉得不省人事,說是要進去瞧瞧他……”
“你怎能如此糊塗?!不是告訴過你,等不了幾個月,四夫人的位置就是你的嗎?“高氏當場氣得臉色發青,朝還在抽泣的表妹埋怨起來。
呂若蘭只顧哭泣,也不敢接話。
高氏在心底暗歎了一聲,感到有些無力。
這小蹄子定是以爲,今晚的行動十拿九穩,她順利跟齊峻成其好事,能儘早嫁進府裡。
她怎地這般不懂事?
想到這裡,高氏暗暗後悔,埋怨自己跟對方過早露了底牌。
也是造化弄人——若是計劃順利,那黑婦被人當場捉住,跟項季宇睡在一起,那她就是不去上吊,也只有出家一條道了。
只是沒想到,表妹比她還急。不僅不聽勸,還在私下裡布什麼“桃花陣”,將好好的府第給燒了,惹來左鄰右舍的嘲笑。
原本,她計劃借蘭表妹到府裡過中秋,好生刺激一下妯娌。讓舒眉這天晚上亂了分寸,跟小叔子齊峻鬧彆扭。再以齊峻做誘餌,引得她到府裡四周亂走。到時,誘她進入圈套……沒想到,還是功虧一饋……
見事已至此,程婆子怕她氣壞了身子,在旁邊勸道:“夫人,您莫要慌張,此時可不能亂了陣腳,得趕緊拿出補救措施才行……”
聽了她的勸,高氏心頭不由一驚,頓時清醒過來,覺得程嬤嬤的提醒,很是及時且頗有道理,遂打算暫時按下此事。
趕過來先安撫蘭妹妹。
自從被人驚醒過來,呂若蘭就一直斜倚在船舷上方的欄杆上,傻傻地望着湖面發呆。那樣子,讓人擔心她一時想不開,要跳進水裡一了百了。
誰知,還沒等高氏採取行動,竹韻苑那黑婦聞風趕了過來,還一副看好戲的嘴臉。
她正在思忖該怎麼應付對方,就瞧見婆母鄭氏,帶着一羣人也趕到了。
高氏便是想瞞下來,都回天無力了。
跟在鄭氏身後,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霽月堂。
剛一進屋,舒眉就朝範嬤嬤使了個眼色。
範嬤嬤心領神會,把院子閒雜人等都帶着退了出去。偌大一個廳堂,頓時撤得乾乾淨淨。
高氏朝屋裡四下掃了一圈,知道此番定是逃不過了。
雖然,她能嫁進齊府,是皇上親自下旨賜的婚。如今她孃家的勢力,讓寧國府也沒辦法拿她怎麼辦。
可是,若鄭氏硬是要拿出家法來,把祖訓這根雞毛當令箭,她到時少不得還得受些責難。
想到這裡,高氏額邊不覺冷汗涔涔,忍不住朝四姑奶奶齊淑娉,不停地使眼色。
而齊淑娉彷彿還未從剛纔的“捉姦”場面中回過神來,表情木訥的,神色懨懨,根本沒有望向她的意思。
高氏知道,這小姑子是指望不上了,只得退到一旁,等着鄭氏的發作。
在舒眉的攙扶下,鄭氏坐回平日常坐的羅漢牀上。
安頓下來後,她給剛進門的範嬤嬤吩咐:“裡面有舒娘伺候,你到院子裡守着,不準任何人闖入……”
範嬤嬤得令,朝屋裡的衆位主子福了一禮,就退出了內室。
親眼瞅着老僕婦的背影消失在簾子後頭,鄭太夫人這才緩緩轉過身來,掃了高氏一眼,朝齊淑娉問道:“四丫頭,到底怎麼回事,姑爺怎會……你把事情從頭到尾,老老實實說出來。”
聽到自己被點名,齊淑娉猛然間好似從夢中驚醒,撲嗵一聲朝鄭太夫人跪下,說道:“母親,相公是被人害了,他不是品行不端的人,決計沒那膽子,要去冒犯大嫂的孃家表妹……”
這句訴冤一喊出來,把屋裡的其他幾人都震住了。(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