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消息同樣也傳進了蘇恆醒的耳朵裡,如今華郡已經被攻佔,蘇恆醒卻像一夕之間就變了一個人一般,緊握着手中的乾坤扇,他重新變成了那個運籌帷幄的三王。
灰暗的天空白雪紛飛,他負手站在窗口,任冷風肆意卻抵擋不了心裡的寒意,他不知道顧空梨到底在盤算些什麼,只是他絕對不會允許大婚那件事情成真!
因戰爭而顯得有些頹舊的斑駁牆面倒影着梅花,冬季的寒涼沁人心脾,六王坐在屋子裡,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眼神有些寒:“三哥,老九之事,你若是下不去手,我來。反正我這身體,也拖不了多長的時日了,你不必冒這樣大的忌諱去軾弟,而我卻是可以的。”
屠刀一直守在她的身旁,眼神微動了動,一言不發。
屋子裡的燈隨風搖曳,蘇恆醒轉過身來,白霜順手關了窗,由於六王在,所以屋子裡是燒了碳的,白霜將碳拔得亮了些,退至一旁。
“蘇澈那孩子…確實令我失望,老六,這西鳳的戰事你就不要再參與進來的,華夙過兩日回來便讓他給你瞧瞧,缺什麼藥材與穀雨說,他自會替你尋來。”六王與蘇恆醒、以及蘇木棉,蘇懷宋,這四個人的關係歷來是最好的,他們本以爲蘇恆醒會坐上大位,誰知,那日坐上帝位的,卻是那蘇澈,細細想來,實在令人氣憤!
“三哥,三嫂當真要嫁與那南晉皇爲妃?以三嫂的性子,只怕會讓南晉帝吃不了兜着走罷。”六王那張蒼白得常年病態的臉上浮起一絲微弱的笑,屠刀將她手中溫了的茶盞取走,替她倒了一盞新的熱茶給她,連帶着她手中的那一個湯婆子也換了一個新的。
“本王只是憂心她會一時失憶着了南晉皇的道,帝師去了哪裡?”帝師並不是蘇恆醒一個人的老師,而是蘇恆醒與六王的老師,當年他們二人是同時拜的師,原本應該有一場雙龍之爭纔是,可是這兩位王爺卻一直都相親相愛,實在令人費解,其實只要看看女扮男裝的六王,大約就會明白其中之道了。
六王本就無心帝位,她要做這個王爺,不過是想保下她母妃以及她自己罷了。
“帝師?許又回他霧仙泉泡澡去了,從前他不就是喜歡泡澡麼?每每戰役打完之後便不見他的人了,三哥,皇島那麼,暗地裡的事情已經部署好了,只是方纔有暗衛傳了消息來,後島的軍隊已經從皇島出發,直奔那南晉了,南晉的南海與皇島僅一海之隔,只怕南晉有熱鬧可看了。”
蘇恆醒忽然有些明白了,笑得咬牙切齒的眯起了眼:“阿梨這一招便是用得好。”
“三哥,若不除皇島,只怕那些規矩堆積起來,你們想光明正大的在一起,難吶。時辰也不早了,我也該回去睡了,三哥,三嫂一事你大可放心,那南晉的皇宮裡可不僅僅全是他南晉皇的妃子。”她露出一抹決味不明的笑,身後的屠刀起身,推着她的輪椅走了出去。
她讓屠刀停在了牆城邊,迎着那冰冷的風
雪,擡眸瞧着這個脫了大衣圍在她身上的男人,忽的小聲問:“你是不是怨我?我這樣的身體註定了不能有子嗣,屠刀,你本是江湖第一殺手,何苦爲了這樣的一個我耗費你的光陰。你還年輕,不像我,我已經沒有多少日子了。”
她垂眸,瞧着這雙腿,毒性已經從腿漫延到了腹部,只有她自己明白,每晚夜深的時候,肚子有多疼,只是每每轉身看見這個環抱着她睡着的人,她卻總要死死的咬着牙忍着。
“我會救你。”屠刀話不多,執了她冰冷的手緊握着,站在她的輪椅一側,目光認真而嚴肅的睨着她,彷彿在看待一件多麼昂貴的至寶一般,連風迷了眼睛都捨不得眨一眨。
“這樣大的雪,怕是要落很久了,可惜,不能熬到春暖花開陪你看灼灼桃花的時候了。”她垂眸輕嘆,聲音染上了沙啞,站在一旁的將士聽着聲音眼眶不由得也跟着紅了紅,最無情的情,莫過於生離死別。
“不要說胡話,我不喜歡聽!”屠刀擰起濃密的劍眉,凝着蘇莫雲,那雙曾經殺人如麻的手,如今連握着蘇莫雲的力道都顯得格外小心翼翼。
“這是事實,我心裡很清楚,屠刀,我若死了,你便…唔?”她的話音未落,卻被那半跪在地上的屠狠狠的啃上了脣,那味道還是一如既往的霸道而強勢,雖一言不發,卻總透着一股令她無法拒絕的強勁氣勢。
直到那風吹僵了屠刀捧着她臉的手,他緩緩放開六王,聲音沙啞:“你若生,我陪你生,你若是死了,我便陪你死,其他事情,無須再議。”他起身,推着輪椅的步子還帶着怒意,大步大步的往前走,見蘇莫雲的臉色微白了白,又很沒出息的將這輪椅的速度放得慢了些。
蘇莫雲垂眸,瞧着自已已經廢了的雙腿,扯出一抹苦笑。屠刀啊屠刀,我所希望的,不過是你能夠活下去,長命百歲,子孫滿堂啊。
屠刀推着她回了房間,房間裡燒着碳,溫暖得很,他將身上厚的衣服三兩下給扯了扔在那躺椅上,而反觀蘇莫雲,一身都包得嚴嚴實實的,他生怕蘇莫雲病着,將她小心翼翼的抱到了牀上,默了一會兒,也將她厚實的衣袍去了,兩個人着了單衣躺在一處。
蘇莫雲被屠刀那滾燙的身體緊緊的抱着,在這樣的冬天,身邊有一個火一樣的人暖着、牀,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只是這樣的幸福,怕是恃續不了多久了。
“屠刀,你覺得,三哥會和三嫂在一起嗎?”
屠刀伸手將她頸邊的被子掖了掖,沉聲道:“我們會在一起。”
“我說他們。”
“嗯,有情人終成眷屬。”屠刀默了一會才應了一句。
“睡吧。”蘇莫雲窩在屠刀的懷裡,嘴上說着睡,眼睛卻沒有閉上,她睡不着,如今這樣的局勢她要如何睡得着,四王從北奧發來傳信,北奧皇城屬於蘇恆醒的舊部都已經被折騰得差不多了,若是此時蘇恆醒再不回去,只怕那北奧皇城就真的
再容不下蘇恆醒那個人了。
屠刀伸來雙手,捂着她的眼,淡道:“你雖有皇家血統,可如今你的這副模樣也是皇家所賜,你又何必再將自己捲進去,待華公子回來爲你看了腿,我們即刻便走,顧員外在那青冥山修了一處別院,我們可以去那裡。”
屠刀曾經受顧空梨所託,前往那青冥山保護過顧員外,顧員外當時就說了,若是他厭倦江湖願打馬歸來,便可居於小閣,享日出日落的安生日子。
“若是救不成,我…。”
“救不成又如何?一起生,還是一起死的決定權在你的手裡,除此之外別無他路,我不希望從你的嘴中再聽見其他。”他將懷裡的人抱得緊了些,回想起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屠刀奉命前來殺他,那個時候他的腿還是完好的,他還能扛着刀遊走江湖,見了誰都是一副天真良善的模樣。
“你又是何苦。”她垂眸,嘆了嘆氣,只覺得歲月不饒人這句話是真的令人無奈。
“若能爲你而苦,倒也值了。”他動了動脣,聲音清冷,行字間卻透着無限的暖意。
蘇莫雲捂着脣猛的咳了咳,她笑道:“你能否替我回北奧辦一件事。”
“我帶你一起去。”他不問什麼事,卻只想着跟她在一起,若是能夠在一起,無論什麼樣的姿態都是好的。
“我還要請華夙公子治腿啊你忘啦?你去罷,待到你回來的時候,說不定我就已經好了呢?到時說不定是一個不錯的驚喜呢,屠刀,我若是能夠站起來,你我便去青冥山大婚,可好?”她垂眸輕笑,轉身雙手搭在那屠刀的脖子上,瞧着屠刀這張因爲常年肅殺而神色嚴肅的臉,忍不住用鼻了去小心翼翼的蹭着。
他捧着蘇莫雲那張雌性難辨的臉,輕嘆了嘆氣:“說吧要我做什麼。”
“我要你去協助四王肅清那南晉派至西鳳的孽臣賊子,以四哥的頭腦,再加上你的劍術,要處理掉那些人,想必易如反掌。”畢竟有的時候人太多了反而容易暴露。
“我…放心不下你。”他垂眸,親了親蘇莫雲的脣,那張冰冷的臉說出來的話卻總能暖透人心,蘇莫雲垂眸輕笑:“有什麼放心不下的,我會與三哥說,讓三哥暫時將白霜借我一段時日,待到你我相見的時候,我或許便已經大好了。”
“九王你打算怎麼辦?”屠刀從未稱過九王一聲皇帝,因爲在他的心裡早已經認定了那個皇帝的人選,九王說到底空有膽識卻毫無智慧,以至於一旦有人將他眼前的利益庶擋,他便根本看不見長遠的未來。
“既然三哥說要留着,那便留着罷,只是,即便留着,日後他怕是也再難坐上那個位置了。 九弟一生都不曾過好,如今當了皇帝,突然有了天大的權利,自然是要揮霍一番的,我倒是覺得,那書閣小院更適合九弟。”她打了個呵欠,一隻手悄悄的放在了腹部,這幾日的疼痛感越來越強了,而她除了忍着,什麼也不能說,不能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