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早就知道了。”雨御風不以爲意地笑笑,“既然知道了,你是定不會放過我們的吧。”
說着說着,雨御風慢慢地向前走着,雖有重重士兵包圍着,但他還是慢慢地往鳳九歌的方向靠了過去。
要想突圍,也只有這樣做了。
雨御風暗色的眸子中點點星光閃耀,突然一把抽出了隨身的佩劍,劍尖指向鳳九歌,周圍的士兵隨着他這個動作立馬戒備,弓箭手拿滿了弓,士兵們豎起長矛緊逼,就差那麼一點就要觸到雨御風的身了,他卻一動不動,眼光順着劍尖的方向,投注在了鳳九歌的身上。
“你還想拼上一拼嗎?”
鳳九歌雖然冷冷地說着,但眼前浮現的卻是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陪她一同賞雪,與他一起對弈,用那百轉千回地琴音緊緊將她包圍,將她纏繞的情景……
“玉楓,收手吧!”
一想到這裡,鳳九歌的心便有一時地軟化。
鳳九歌叫他玉楓,不是雨御風,也不是皇太女,他便知道她的心軟了,這正是他要的。
雨御風心裡暗自打轉,是生是死,就看鳳九歌了。
“我不是要拼,而是……”
雨御風深深地看了鳳九歌一眼。劍峰一轉就要向自己刺去。
“公子!”
流音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充滿了驚懼。
“不要!”
眼見雨御風要揮刀自刎,鳳九歌心念一動,他又在演戲?那一瞬間她已經洞悉了他的想法,但是她卻不能視而不見,也許,他,是她的劫!
動作卻比想法更快,只見鳳九歌飛身上前,一把握住雨御風執劍的手,只瞧見他的嘴角扯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劍花一挽,青光一閃,亮亮的冰冷的薄片便已經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九歌!”
“王爺!”
“大帥!”
雜亂的聲音交織着,都震驚於這突變的一幕。
肖寒一與上官夜的拳頭握得死緊,不想看到這一幕,但每個人的心裡卻都預感到了這一幕的發生,鳳九歌始終是不忍了。
不要說是人,就是動物相處了兩個月都會生出感情,更遑論是對着這麼一個心思靈巧,討人喜歡的人?
心軟,不忍,雖然這是鳳九歌的一個弱點,但也是他們愛她的原因啊,如果沒有了這些,她也不再是她了。
“你想怎麼樣?”
鳳九歌沒有轉頭,劍身已經貼在了她的脖子上,鋒利得很,恐怕一動就會是一條血痕,可爲什麼,她卻沒有後悔這麼做,是心裡的肯定嗎?
她對他不忍,他也不會殺了她?
“讓我們走。”
雨御風終究還是沒有下重手,是的,他賭的就是鳳九歌心中對他的不忍,對他的憐惜,她對他,並不是一點都不在乎的,這個認知,讓他的心裡有些許歡喜,即使在這冷檎的冬夜,也像注入了一洌甘泉般的溫暖。
“好。”鳳九歌乾脆地點了點頭,道:“下次見面,我們便是在戰場上了吧?”鳳九歌真不想與雨御風爲敵。
如果說之前對這個銀雨國的皇太女心中還有着介懷,那麼,共同相處了兩個月下來,她看到了他真實的歡笑,感受到了他心底真實的柔軟。
雨御風,他是如此孤寂的一個人,無人相伴,獨自淒涼,對於這樣的一個他,她該如何?
鳳九歌不想爲難雨御風,他的心是那麼地荒涼,那麼地悲絕,讓人對他生不出一點恨意。
她可憐他,她也同情他。
雨御風,他要的到底是什麼?
淋漓痛快地一戰?
或是攀爬上頂峰的極樂?
她成全他!
鳳九歌答應得如此容易,雨御風反倒是錯愕了,鳳九歌不是應該大義凜然,說什麼也不會放他這個敵國之人回去嗎?
抓住他,相當於就是拿住了銀雨國的軟肋,這是多麼好的一個機會啊?
她,爲什麼要放棄?
鳳九歌對上官夜點了點頭,兩邊的士兵漸漸地移開,讓出一條路來,流音他們推着裝載着兵器的車走在了前面,雨御風挾持着鳳九歌墊後。
出了城門,大概退了幾裡左右,與上官夜等人保持了至少百米遠的距離,雨御風便不動了,命令流音他們趕快撤離,他隨後會跟上,流音開始不願答應,但在雨御風嚴厲的眼神下,只有先行一步。
約莫一刻鐘的功夫,估摸着流音他們已經遇到了接應的人,雨御風才鬆了口氣,而聽到那由遠而近的馬蹄聲,他扯出了一抹淺笑,輕輕地在鳳九歌旁邊呼着熱氣,道:“王爺,你放了我一馬,誠如你心裡所想,我也不會殺你,我的人來接我了,我們到時候戰場上見真招吧。”
說罷,雨御風便壓着鳳九歌慢慢地退向了一個小山坡的邊緣,看着遠處慢慢接近的點點火光。
前幾天,才接連下了幾場大雪,入夜後,雪開始融化,厚厚的雪,慢慢變得蓬鬆,積雪很不牢固,稍有擾動,甚至一聲叫喊都足以觸發雪崩。
在異世時,雪崩是極其可怕的。
有時大量積雪急滑或崩瀉,挾着強大氣流衝下山坡,會形成板狀雪崩。
通常雪崩從山頂上爆發,在它向山下移動時,以極快的速度和巨大的力量將它前面的一切東西捲走,直到廣闊的平原上它的力量才消失。這種“白色死神”的重量可達數百萬噸。雪崩的巨大破壞力的秘密還在於雪流能驅趕着它前面的氣浪,而這種氣浪的衝擊比雪流本身的打擊更加危險,它能推倒房屋,折斷樹木,使人窒息而死。
隨着馬蹄聲的不斷接近,鳳九歌的心也越抓越緊,她怎麼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呢,那麼大的動靜,不是最容易引發雪崩嗎?
待她反應過來時,便已經隱約聽到冰雪破裂聲,還夾雜着低沉的轟鳴聲,漸漸地有小塊雪球下滾,仰望山上見有云狀的灰白塵埃隱在暗沉的暮色中。
“不好了,就要雪崩了,快跑!”
鳳九歌當即判斷出眼下的形勢,出於本能,她也顧不得脖子上的劍,只一把抓住了雨御風的手,猛地轉身,雨御風沒料到鳳九歌的這一舉動,劍來不及收,隨着鳳九歌轉身的動作,帶出一絲血跡,脖子上留下了細細的半圈傷痕,那一看,觸目驚心,就像脖子被斬了一圈似的,但只有鳳九歌知道,無傷大礙,雨御風的手握得鬆,只是皮外傷而已。
但鳳九歌已顧不得這些,拉住雨御風就跑,邊跑邊對不遠處的上官夜叫道:“快跑,馬上要雪崩了。”
雨御風一時也懵了,在北方生活過的人知道雪崩是多麼可怕,如果鳳九歌的判斷正確,那不跑就真得會死掉,當下,便也顧忌不到什麼,隨着鳳九歌奔逃起來。
此時,倆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不去管,在剛纔他們還曾拔劍相向,在剛纔,他們還誓成水火,這一刻,在大自然即將到來的災難面前,生命,被提到了最高的日程上來。
上官夜與肖寒一聽到鳳九歌的喊叫,連忙指揮着士兵退進城裡。
“轟隆隆!!!轟隆隆!!”
沉重地轟鳴聲響起,響聲震耳欲聾,山頂的積雪如海嘯般翻滾而下,擡頭便只見白茫茫的煙霧以極快的速度席捲而來。
聽着身後馬兒慘烈的嘶鳴,與驚叫的人聲,鳳九歌與雨御風誰也沒有回頭,直往城門口奔去,但他們心裡都知道,那是來接雨御風的人,他們一定已經被雪埋了,可他們不能停下,不能回頭,只能一個勁地向前衝。
倆人的手握得更緊了,奔跑的步伐更快,但卻是怎麼也快不過積雪奔襲的速度,一個白色的浪頭打來,鳳九歌閉上了眼,緊緊地抱住了雨御風。
上官夜與肖寒一指揮着所有的士兵退回城裡,再次回頭時,便只見白色的浪頭淹沒了雨御風與鳳九歌,緊跟着一道青光閃過,便沒有了蹤影。
倆人驚懼地呼喊着,卻再也沒有聲音迴應着他們
鳳九歌以爲這次死定了,被這雪深埋着,絕無生還的可能,她最後望了一眼雨御風,他的眼裡全是動容,兩人心中的一絲害怕也在這一刻消融了,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
突然,覺得腳下一鬆,兩人一起陷入進去。
“主人!”
鳳九歌詫異之間,只覺眼前青光一閃,一個聲音入耳。
青麟在危急的時候感知到了鳳九歌的危險,隧及時趕到。
“青麟!”
鳳九歌在腦中驚喜地迴應着。
大軍這一路,鳳九歌都帶着青麟,卻沒有將它關起來,而是任由它自己跟着,反正,青麟識她的氣味,不會走掉,入了暮城後,便也將它放歸這山林。
一方面,不想青麟的出現造成大家的恐慌;另一方面,鳳九歌也不想私心地困住青麟一生,是動物就應該回歸自然,迴歸森林,如果青麟真的要走,她絕不攔它。
而且,她與青麟本已心意相通,如若什麼時候需要它,一個心靈感應便可讓它來,雖然到目前爲止她還沒有用過青麟,但這次,它竟然能預知危險,及時出現,她的心裡也感動到不行。
失重後,鳳九歌與雨御風便急急地下墜,青麟一個躍身便緊緊地將他們託在了背上,但此時,雪流已經滾滾而來,依青麟之力,再奔上去遇上雪流的阻力,絕對會被壓下來,無奈之下,只有藉助着崖壁的突起之處,蹦跳着往下落去。
雨御風早已忘記了呼吸,坐在鳳九歌的身後,不可置信地感受着這一切。
當雪崩襲來時,他與鳳九歌緊握着雙手狂奔着,身後如雷的翻滾之聲緊緊跟隨,看着鳳九歌眸中堅定的光芒,感受着手心滾燙的溫度,雨御風的心裡侵蝕着柔軟,那死亡的恐懼似乎也離他遠去了,他的眼裡,他的心裡,只能容下那帶着他奔跑的女子。
可他們的速度終究快不過積雪傾瀉而下的奔流,片刻間,白色的暗層便已席捲而來,雨御風的心裡已經絕望了,鳳九歌卻一把抱住了他,將溫暖及信念傳遞給了他,這一刻,他甚至覺得,就這樣死去了,死在她的懷中,也不會再有遺憾了。
可腳下卻突然鬆動了,一個失重,他們便直直地墜入了地縫中,耳邊只聽得見呼嘯的風聲夾雜着雪塵,黑暗中,一切都看不清楚,只能靠感覺,他也只能緊緊地抱住鳳九歌。
電光火石之間,只感覺一個動物托住了他們,它靈巧地往下跳躍着,在崖壁上踩出深深的腳印,減緩着下墜的力道,也躲避着頂上襲來的雪層。
一直往下,往下,不知道過了多久,積雪似乎已經在這地縫中消融了不少,再也聽不到那隆隆之聲,最後,落在他們身上,臉上的便只餘下小小的雪花融化後冰涼的水滴,隨着一聲紮實的落地之聲,他們便知道已經暫時安全了。
“玉楓,你沒事吧?”
一落地後,一個翻身,鳳九歌便從青麟的背上滑了下來,轉身看向雨御風,她還是習慣叫他玉楓,私心裡,她希望他還是她認識的那個洛玉楓,還是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
黑暗中,鳳九歌的眼睛仍然如白日裡一樣可以視物,這功能當然歸功於青麟。
摸着理了理自己衣衫和亂髮,整理了一番儀容,雨御風撫了撫心口,才道:“我沒事,這裡是哪裡?好暗,我什麼都看不見。”
原來在這種時候,雨御風還顧着他的儀容,鳳九歌在心裡輕笑着,看來,男人愛美,果然不假!
在下墜的過程中,雨御風緊緊摟着她的腰,胸也貼緊了她的後背,她清楚地感覺到他的前面是平的,沒有纏過,是平的,那就說明,他真的是男人,她的感覺沒有錯。
可是,銀雨國的皇太女是個男人,這是多麼讓人震驚的事啊?
她是不是掌握了一個制勝的消息?
可是,用這個威脅雨御風,她,做得到嗎?
這對鳳天皇朝來說是一個好消息,但是,她卻沒想將這個消息說出去,雨御風,恐怕活得也不容易吧?
而且,如今他們已深陷不知名的地縫,不知道這裡有多深,更不知道這裡是哪裡,擡眼看去,頭頂狹小的空間已經被積雪封得死死的,不多久,便會凝結成冰,怎麼上去,如何上去?
這條路已經被封死了,如果要活命,只有探尋其他的出口。
“我,我沒事,剛纔托住我們的是什麼動物?”
雖然看不到,但雨御風卻感覺得到,那是一個身形敏捷的動物,而且,那動物貌似還聽鳳九歌的指揮。
鳳九歌笑了笑,輕輕地撫着青麟的頭,說道:“知道我在游龍國收服的那隻神獸嗎?它現在是我的朋友,叫青麟。”
“原來是它?行動如此之快,果然是隻神獸。”雨御風輕輕地點了點頭。
如今倆人一獸掉到了這地縫之中,倒是沒有了那種敵對的姿態,也忘記了他們是敵人的事實,倆個人都小心翼翼的,誰也沒有去提那些不應該觸及的話題。
畢竟,掉在這裡了,是生是死他們都不能決定了,現在,還去計較那些幹嘛。
“青麟,我們能走哪裡呢?”
鳳九歌在腦中與青麟交流着,動物的直覺最是敏銳,而且青麟還是神獸,或許,能給他們一些提示。
青麟閉上了眼,屏息凝神了一會,再次睜開眼時,青光乍現,纔在腦中說道:“主人,我聞到了風的味道,但距離這裡還有些遠,我們往那風口的位置去,應該會有路。”
鳳九歌點了點頭,有風就說明有出口,不管多遠她也會走到,她是不會被困在這裡的。
上官夜和肖寒一一定很擔心她,所以,她不會放棄的。
見鳳九歌一陣沉默,雨御風弄不清狀況了,在黑暗中伸出了手摸索鳳九歌的位置,低聲道:“九歌,你在哪裡?怎麼不說話了?”
“我在這裡。”鳳九歌握住了雨御風晃動的小手,將他輕輕地從青麟的背上帶了下來,才道:“剛纔我在和青麟交流,這裡應該有出路,我們只有跟着青麟走,一定會出去的。”
“你……看得見我?”雨御風的手突然一僵,爲什麼他什麼也看不見?難道他……“我,瞎了嗎?”
雨御風的另一支手撫上了自己的眼睛,他真的瞎了嗎?這是報應嗎?
“沒有,你想到哪裡了。”鳳九歌一把抓下雨御風的手,安慰道:“我的眼睛比較特別,在黑夜之中可以視物,所以,我看得見你,你看不見我,是正常的。”
“真的,你沒騙我?”
雨御風擔心地問道,他不怕自己會瞎掉,他怕的是再也不能見到鳳九歌的容顏,他纔看了她多久,這時候他才知道,那點時間是遠遠不夠的啊。
爲什麼,他沒有在一切事情發生之前遇見鳳九歌呢?
爲什麼要直到現在,才讓他知道,世間上居然還有這麼一個至情至性的女子呢?
“真的,我沒騙你!”
鳳九歌將雨御風的小手合抱在手掌之中,肯定地說道。
這時的雨御風,就像一個孤獨的孩子,渴望溫暖,渴望信任,那無助的眼神讓人心裡微微發酸,直想將他摟進懷裡,好好疼惜。
四卷 誰主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