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現在知道迷龍爲什麼心情不錯啦,他被問得咧了嘴笑,“找啦,明天就搬。還有點兒小麻煩,得衆弟兄幫忙。買了點兒傢俱,衆弟兄幫忙。他琢磨貨得搬那頭去,衆弟兄幫忙。”瘸子有些悻悻,“都他媽不是你的。都他媽是你的。”迷龍不解,“什麼是我的不是我的?”“要什麼就都不是你的,麻煩就都是你的。”迷龍故意氣瘸子,“你不去最好啦。小麻桿腿腳,我買傢俱就愛大號的,這麼大個,一不小心撇折了你。”瘸子憤怒地開始大叫:“看看這個人哪!他還買傢俱!還要大號的!”郝獸醫嘿嘿地樂,迷龍哈哈地樂,克虜伯嘻嘻地樂,阿譯噝噝地樂,不辣衝進來,鼻孔下邊又是鮮血長流了,對着衆人哇哇的大叫。
“不得了!湖南兵來搶人啦!”
衆人是幹什麼的?他們就是在等着打架的。轟的一下全起來,放了碗筷,抄了棍子就往外撲,瘸子的棍子被不辣槍去報仇了,只好撈了阿譯的板凳。瞄了一眼,郝獸醫落了最後,正未雨綢繆地挎上藥箱。
瘸子跟他說:“你找個趁手的好不好?”
老頭兒拒絕瘸子提議,“讓我跟兒子輩的打架?你們積點兒德好不好?”
瘸子本就是嘴欠,抓着板凳往外跑,“叫老天爺積點兒德好不好。”
郝獸醫喘着氣跟着他,“我就是在給老天爺積德。”
當真打起來,就會發現嚇死人的重機槍是絕用不上的,甚至都沒人理它,羅金生被幾個湖南佬兒摁在牆上揍。喪門星拉出個如嶽臨淵的架子,他是把幾個湖南兵嚇着了,於是拿石頭對他猛扔。蛇屁股早已衝出來助陣,一把菜刀舞得虎虎生風,卻一個沒有砍着,總打架的人反而知道留後手。
那個被搶走的湖南兵被綁了繩子,一路大呼小叫地遠離:“莫綁啦!都是鄉里鄉親的。喊一聲就走嘞。”
衆人一幫生力棍子軍衝將出來,人心齊,泰山移,頓時改寫了戰局,那個引發了戰局的湖南兵立刻被我們裹脅回來。拳頭、棍子、石頭,把一向安分的禪達攪作雞飛狗跳。
瘸子虎虎生風地揮舞着阿譯的板凳。
瘸子,孟煩了,二十四歲,想入非非二十年,面對現實已四年。今天的現實卻是在南陲的街頭,爲敲破別人的腦袋狠巴巴揮舞一個板凳。命運這狗東西總跟他做鬼臉。
阿譯連人帶棍。被人一拳砸了回來。瘸子扶住了。他對上的是一個人高馬大得不像湖南人的傢伙,阿譯對付不來,瘸子也一樣。
瘸子唬那人:“呔!沒看他的銜嗎?你打了我們的林督導!立正!”
大個子像不辣一樣,對長官即使是哄出來打羣架的長官還有一點兒懼意,他木木然地立正。於是瘸子一板凳砸了過去,偏那傢伙把頭歪了一下。打到的是他肩膀。
然後板凳就被那傢伙奪過去了。
瘸子連忙叫:“我也是一個長官。你那是什麼意思?……阿譯……”
阿譯應該是在瘸子身後哪個安全的位置,然後板凳拍過來,他眼前就黑了。
衆人回來了,繼續他們剛纔未完的飯。
瘸子繃緊着一張麪皮,由得郝獸醫用繃帶修補他的腦袋。旁邊的傢伙吃着,嘖嘖有聲地看瘸子腦袋的熱鬧,似乎他的腦袋倒成了多趣致的景色。
瘸子儘量嚴肅。是不想他們太順利地把瘸子當作笑柄,“還有受傷的弟兄呢?”
“沒啦。被開瓢的就你一個啦。”不辣說,他只流了鼻血,於是可以五十步笑百步了,那傢伙低下頭,身子猛顫。他笑到了這副德行。堵鼻血的棉花都沖天炮似地飛出來一個。
瘸子只好繼續繃着臉,“你們真是無聊。”
迷龍明知故問:“咋就能被自個的傢伙砸了腦袋呢?脖子拐彎啦還是胳膊打結啦?”
連郝獸醫也開始陰。“煩啦這事沒做錯。自己帶個木頭傢伙,總比捱了鐵器好,現在要弄出破傷風來可就沒地治。”老頭兒笑得唾沫星子噴在剛給我裹的繃帶上。
氣得瘸子只好大聲抗議,“會感染的啦!你也不帶個口罩!”
阿譯也蔫蔫地壞,“不會感染。傷爛成那樣才瘸了半條腿,孟煩了他是打不死的白骨精。”
瘸子抄起屁股下坐地板凳,虧得阿譯還把它撿回來了,拉個架子,他只是嚇唬他,但門外探進顆腦袋,讓瘸子真想把板凳砸過去。
迷龍也說:“你該砸他,煩啦。”
江鬆從門外探顆頭,和衆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然後又縮了回去。
如果他想聽到掌聲,就該砸過去。打他回來,僅僅二十來天,衆人便出息成禪達最聲名狼藉的一羣。
但是瘸子討厭喧譁。他們都快逃到了世界的盡頭,衆人最不需要的就是喧譁。
衆人聽着江鬆在外邊跟誰“在這等着,叫你就進來”這樣的交代,那邊甕聲甕氣鈾,衆人不知道是誰,也不感興趣。
然後那傢伙進來了,若無其事,好像他今天還是第一眼看見他們一樣,實際上他根本沒看。沒穿新軍裝,儘管那軍裝會讓我們看起來簡直像虞嘯卿的人一樣有出息,他穿的衣服一定從哪個只剩蝨子的壯丁兵身上扒的。“只傷了一個?”他說,那形同“你好”一類的招呼,他問這話時已經在看鍋裡的內容,然後他給自己盛了碗白菜飩粉條,然後終於看了我們一眼。
“給我的?謝謝啦。”江鬆說,然後就把板凳打瘸子手上拿過去,墊在屁股下坐了,稀里嘩啦地開吃。
不辣恍然大悟。“有個新兵被扒光啦,我以爲老兵欺負他。原來是你乾的。”
“我去師部啦。我跟虞師座說,新衣服扒給個打擺子的新兵啦。”那傢伙的表情就是答案。於是蛇屁股呸了一口,“他又騙到啦。”
江鬆宣佈了自己的戰利品,“五十套軍裝。一千個半開。”
阿譯吃了一驚,“虞嘯卿……虞師座相信嗎?”
“信就有鬼啦。他裝作相信,他不好意思不信。他什麼都不信,可這三瓜倆棗的事,不值得他被人看出他不信……拿着拿着,它咬死我啦。”江鬆把碗塞到了阿譯手裡。然後就開始脫衣服,後來他赤裸着向衆人展示一隻臭蟲。他們便一鬨而散,繼續吃飯。
“傳令兵,把我那套乾淨衣服拿來。在門背後。”江鬆叫着瘸子。
瘸子提示他自己的軍銜:“是傳令官。”並且把他那堆破布踢到屋角,“你該把來吃白食的傢伙拿殺蟲藥泡泡,否則不開飯。”
“說得對。”說完後,那傢伙就不理瘸子了。他從阿譯手上拿回了碗,繼續算他的賬,“還給了一王易斯機槍。傳令官,那什麼玩意兒?我以前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