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湛少楓和芷蘭夫婦兩個在房內密議事情時,外頭衆人也是十分好奇。姑娘們從未見過林大夫的夫君,今日得以一睹真容,皆是驚詫無比。她們雖然不像深宅大院裡的女子一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畢竟見識有限,驀一見這樣出衆的男子,不免微微有些面熱心跳。因湛青青在這邊坐着,衆人也不好議論什麼,只是各懷心思做着自己的事情。獨那小鳳仙是個沒眼色的,咬着手帕嘻嘻笑着走過來說道:“湛姐姐,你哥哥和你長得一點兒也不像呢!爲何他是個藍眼睛,而你卻不是呢?”
衆人其實對此都有些好奇,聽她這麼問,於是都齊刷刷地朝這邊看了過來。殊不知湛青青向來最討厭人家問這個,好似在暗諷她和哥哥不是親生兄妹,再加上小鳳仙這話問得過於直白,讓她心裡更加不受用了,於是板着臉說道:“那我問你,爲何別人都在做事,就你成日裡晃晃悠悠的?管那麼多閒事作甚?”
那小鳳仙碰了一鼻子灰,滿心的委屈,癟着嘴說道:“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晃悠了?我做的事一點兒不比人少!”
湛青青本是想丟下這麼一句話堵住她的嘴,不想竟硬邦邦被頂了回來,於是也動了氣,臉一沉說道:“你不要仗着自己年紀小、認得幾個字,就可以不守規矩。若是不想在這裡幹了,我就打發你家去好了!”
一聽這話,小鳳仙頓時怔住了,帕子一甩咬牙還嘴說道:“你憑什麼來攆我?我哪裡不守規矩了?林大夫都沒說過我半句不是……”她說着說着已是哽咽起來。大家本來存了看熱鬧的心思,見她哭了,這才連忙上來勸解。誰知那鳳仙見別人過來安慰,益發覺得心裡委屈,倒哭得更傷心了。
不知是外邊的爭吵驚動了屋裡的人,還是他們已議完了事情,芷蘭和湛少楓恰好在這時一前一後從裡邊走了出來,見外頭如此熱鬧,遂笑道:“這是在趕廟會呢?這麼熱鬧。”
衆人見他們兩個出來了,連忙散開紛紛說道:“一點子小事罷了,已經無礙了。”
芷蘭見小鳳仙哭得雙眼通紅,湛青青坐在那裡臉色也不好看,於是便問道:“誰來說說這是怎麼了?”
湛少楓卻走到畫眉畫心面前低聲說道:“你們兩個隨我出來一下。”於是二人便悄悄跟着走了出去。
到了院中,湛少楓突然停下了腳步,負手背對着姐妹兩個說道:“我知道你們都聽見了。”
畫眉和畫心先是一驚,隨即低下頭來,垂手並排站着,一言不發。
只見湛少楓又轉過身來說道:“原也沒想避着你們的。但是你們要記住了,今天的事必須要守瓶緘口,不得走漏一絲一毫。”
畫眉連忙說道:“少主子放心,我們那會兒正忙着勸架,什麼也沒聽到。”見妹妹不說話,連忙用胳膊撞了她一下,畫心方說道:“我也沒聽到。”
“唔。”湛少楓點點頭,說道:“你們去罷。我就不再進去了,替我和少夫人說一聲罷。”
“是。”畫眉和畫心連連應着回了屋。
這時房內衆人已被芷蘭遣散,各忙各的去了。小鳳仙已不見了影子,想必是自己回屋去了。只見芷蘭坐在椅上笑着對湛青青說道:“鳳仙年紀最小,向來說話嘴上沒個把門兒的。她不懂事,你又何必跟她一般見識呢。我當是什麼事呢,原來竟是一兩句話惹出來的。”
湛青青說道:“我也是隨口說的氣話,哪成想她竟比主子還像個主子!再有下次,我直接就遣了她去!”
芷蘭笑了笑說道:“她們畢竟不是家裡買來的丫頭,有人專門教規矩什麼的。都只是過來幫忙做活的,來去自由的人,得慢慢調理才行。若是實在處不來,和和氣氣給她些遣散銀子一拍兩散就行了,何必說那得罪人的話。待她們出去了,不定怎麼編派咱們呢。”
湛青青撲哧一笑說道:“你倒是會和稀泥。哪天她要是騎到你頭上了,我看你是和和氣氣地送她銀子呢,還是會怒氣衝衝地趕人。據我對你的瞭解,應是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說得芷蘭也笑了起來。
又過了些日子,芷蘭終於將那噬心蠱喂得毒性十足,可以使用了。這天,她早早就備好了所有要用的東西,然後便命人把顧鬆筠請到了制蠱的小房間裡。
“喝下它,一氣飲盡。”芷蘭端起一碗血說道。
顧鬆筠接過那碗來卻並不喝,只是拿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芷蘭。
“我知道你在看什麼,不用找了,不是我的血。我已經花了這麼多心思養蠱,犯不着再爲你流血,又沒欠着你。”芷蘭說道。
顧鬆筠又急切問道:“那是誰的?”
“這你甭管,快喝,再不然就失效了!我這裡已經沒有續命丹了,錯過這個機會,你就真的要進棺材了。”芷蘭恐嚇道。她和湛少楓已商計好用蠱來控制顧鬆筠,自然不會讓他知道是用誰的血做的引子。
顧鬆筠雖然心中疑惑,但求生的慾望終於迫使他端起碗來一飲而盡。想到血裡還有蠱蟲,他還是忍不住胃裡泛上了一陣噁心。芷蘭連忙又端了碗水給他說道:“千萬要忍住,不能前功盡棄了。”
顧鬆筠又喝了一大碗水,感覺好受了許多,隨即抹了抹嘴問道:“現在可以告訴我是誰的血了吧?還有,什麼時候方可解蠱?”
芷蘭答道:“解蠱自然要等蠱蟲將你體內的毒完全都消了才行,我想應該要半年。至於血引子嘛……用的是一個健康男子的血。倘若你想知道他是誰,需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顧鬆筠問道,同時心中又有些不祥的預感。
只見芷蘭狡黠一笑,說道:“你只要答應去湛家鏢局教習武藝三年,我就告訴你。”
顧鬆筠先是一愣,接着很快就明白了過來,冷冷說道:“你打得好算盤!真當我是個傻子啊,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背地裡打的什麼主意。”
芷蘭微微一笑,說道:“你不答應也沒關係,反正毒也解了,想走隨便你。”確實,毒是解了,他顧鬆筠的小命算是攥到湛家手裡了。沒有血引子,他這輩子也別想讓那噬心蠱從他體內釋放出來,除非他死了。
顧鬆筠知道眼下的處境由不得自己,只得放軟了聲氣說道:“不是我不答應,實在是因爲我現在內力全無,去了你們湛家鏢局也是廢人一個呀!”他漂泊慣了的人,叫他安安分分在這裡呆三年簡直就是煎熬。
“沒有內力可以教招式,再者也可以口述內功心法啊。怎麼樣?多好的一筆買賣。反正你現在也做不了那殺人的買賣了,不如給後輩們傳授一下經驗,也算是做了一件功德無量的好事呢!”芷蘭說道。
“算你狠。”顧鬆筠額上已現出了條條青筋,只見他咬着牙恨恨說道:“我竟不知道你還是個做老闆娘的人才!”
芷蘭得意一笑,說道:“我本來就是老闆娘。我這次免費給你治病療毒,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了,你給點兒報酬也是應該的。還有,當初你師父打傷我哥哥,那筆帳還沒算呢,不得由你來償還?”
她提到報酬,顧鬆筠立時眼睛一亮,又說道:“你既說這個,我本來也打算重重謝你的,只是得先回趟四川把東西取來。你知道,我師父一輩子殺人無數,卻也積攢下了許多珍奇異寶,這次師兄對我出手也是因爲這個。現在師兄也去了,這些東西都已經算是我一個人的了。你想要什麼只管說,那些寶貝隨便一件就是價值連城的。”
只見芷蘭笑着搖頭說道:“我們湛傢什麼沒有?再說我對那些物事也沒興趣,獨獨對你們離箭師徒的功夫感興趣。”
顧鬆筠又是一聲冷笑,說道:“你一個女子會對這個有興趣?只怕是你家湛少楓的意思罷,想借此將我控制在他的視線之內。”
芷蘭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說道:“隨你怎麼想。反正你若應下此事,時候一到我自然就會給你解蠱。不願留下來也隨你,你還做你的江湖浪子去,我一定會替你伺候好那母蠱的。”
她的話已經說得這樣明白,顧鬆筠焉有不答應之理?只見他長嘆一聲無奈說道:“若不是這次被師兄所累,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來找你的。我早該猜到你會和那湛少楓一同算計我的。”
芷蘭神色也凝重起來,說道:“這不是算計。防人之心不可無,換了你在我們湛家的位置上想想,你會怎麼做呢?”
顧鬆筠仔細想了想,說道:“我會殺了此人,以絕後患。”他又沉默了一會兒,自嘲地笑着站起身來對芷蘭說道:“你的意思我知道了。也罷,橫豎不花我一個子兒,又是你們湛家供着我,我就當享清福了唄!這輩子淨給人當徒弟了,我也當回師父耍耍威風罷。”
芷蘭笑道:“想通了就好。”
其實,照着芷蘭和湛少楓的原意,他們壓根兒就沒打算放那顧鬆筠回去。說是三年爲期,只不過是希望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能夠結下一番情誼來,這樣才能更加牢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