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想起今天女兒的不開心,就說道:“我當然相信我的女兒能夠把握住自己,這一點我從來都沒有擔心過,因爲女兒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是什麼人我非常清楚。我擔心的是如果有一天你們走不到一起,你也不要氣餒,那說明你們的緣分沒到,你還要繼續尋找屬於自己的緣分。你只要保證能做到這一點,不灰心,不氣餒就行,媽媽就放心了。”
舒晴靠着媽媽的肩膀,說道:“媽媽,您放心,你們從小就教給我了哲學,哲學最大的受益是,不會讓我的思想鑽入牛角尖,所以您放心,我不會氣餒和灰心的。”
媽媽舒了一口氣,說道:“那我就放心了,還有,在這個問題上,媽媽絕對會尊重你的意見。”
舒晴搖晃着媽媽的胳膊,撒嬌地說道:“謝謝媽媽啦,您真好!”
舒晴就在家,和養父母度過了其樂融融的一天,她上午推着術後的父親去公園散步,下午,陪着母親逛超市,順便買回了一大堆要帶走的零食,不知爲什麼,在挑選零食的時候,她忽然想到了娜娜,她聽彭長宜說娜娜找她有事,她想有機會跟娜娜見一面,或者把這個小姑娘接到自己的住處,這樣想着,就買了好多她那個年齡的孩子喜歡吃的零食。
母親看見後說:“你都這麼大了,怎麼還買這些吃?”
舒晴笑了,調皮地說道:“多大都喜歡吃。”
舒晴很喜歡那個小姑娘,聰明、機敏,跟彭長宜一樣。她知道,女兒,是彭長宜的心頭肉,以彭長宜的個性,他不會對女兒不管不顧的。
晚上,舒晴接到了老顧的電話,老顧告訴她,明天上午讓她等他,他來送彭書記,順便接他回去。
舒晴怔了一下,說道:“他怎麼明天上午回來?每次不是週一早上纔回來嗎?”
老顧說:“是的,彭書記擔心你一個女孩子坐公交車回來不方便,臨時決定明天上午回來。”
舒晴聽了這話,心頭就是一熱,連日來的委屈似乎煙消雲散了,就說道:“顧師傅,你告訴他,別因爲我改變他的計劃,我知道亢州有那麼多弟兄等着跟他喝酒呢,而且,他還要陪他的女兒,我沒事。”
“不行啊,我說話他不聽,除非你等我們半天。”
舒晴說:“怎麼講?”
老顧說:“他今天上午就帶着女兒回老家了,按計劃是明天下午才能回來,你要等我到明天下午的話才行,如果你等不急,他就明天一早趕回來,然後我們就進京,頭中午就能到。”
“哦——”舒晴想了想說道:“行啊,反正我回去亢州也沒什麼事,那就讓他下午再回吧。”
“好的,多謝舒書記。”老顧說完就掛了。
其實,這個電話是老顧自作主張給舒晴打的。亢州市的領導幹部,沒有特殊情況雙休日都是休息的,彭長宜爲了躲避喝酒,也避免聽到一些閒言碎語,週六一早就帶着女兒回老家了,沒有了工作上的忙碌,他也想帶着女兒在家踏踏實實地陪陪父親,的確是打算週日下午回來。舒晴就是回來,彭長宜也是顧不過來她的,與其冷落了舒晴,不如讓她在北京踏踏實實地陪父母,然後動員彭長宜頭天回北京,順便就可以把舒晴接回來。
當然,這一切,彭長宜並不知情。
彭長宜回來的當天晚上,就把女兒娜娜接來了。他原以爲女兒已經睡了,結果女兒早就寫完當天的作業,穿戴整齊等着爸爸來接。
沈芳覺着這麼晚了,彭長宜可能不會來接她了,幾次勸她睡覺她就是不睡,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看得只打瞌睡。
直到晚上十一點,老康從外面跳舞回來,看見娜娜在沙發上睡着了,就說道:“他爸還沒來接她?”
沈芳陰沉着臉,說道:“你能不能以後尊重我點?”
老康說:“我怎麼不尊重你了?我就問了這麼一句話,有毛病嗎?”
沈芳說:“咱們怎麼說的,你跳舞我不攔着,但是十點必須回來。”
老康說:“不是臨時有活動嗎,就往後推遲了一個小時嗎?”
娜娜在家,沈芳是不出去跳舞的,如果娜娜被彭長宜接走,沈芳就跟着老康一塊去工會辦的一個文化宮跳舞。儘管彭長宜囑咐娜娜,不讓娜娜告訴媽媽老康請同學媽媽吃飯的事,但是娜娜後來還是告訴了媽媽,媽媽當然短不了跟老康就是一頓吵。所以,剛一聽老康說臨時有活動,沈芳立刻就神經過敏起來:
“活動,什麼活動?是不是你又送哪個大媽還是哪個大嬸兒回家了?”
老康說:“你看你嚷嚷什麼,把孩子吵醒了。”
娜娜果真醒了,她做起來,揉着眼,看看媽媽,又看看老康,兩隻漆黑的小眼睛就瞪着老康說:“你又在跟我媽吵架?”
老康自知惹不起這對母女,趕緊說道:“好好好,我錯了,我錯了,下次一定十點之前回。”
這時,電話響了,沈芳正在氣頭上,衝着娜娜說:“你去接電話,肯定是你爸。”
娜娜撩開身上的被單,就跑過去拿起了電話,她喂了一聲,果真是爸爸接她來了,她高興地說:“爸爸,我早就準備好了。”
放下電話後,娜娜就拎書包,跟媽媽說:“爸爸接我來了,我走了,媽媽再見。”
說着,跑出門。沈芳趕忙跟在她出去了,娜娜跑到院門旁,擰開鎖釦,開開一小縫,就鑽了出去,隨後將門關死。
沈芳自言自語罵了一句:“白眼狼,看見你爸爸就跟見着……”她本想說:看見你爸爸就跟見着親爹似的。話沒出口,又咽了回去,因爲,彭長宜本來就是她的親爹。
回到住處,彭長宜替女兒卸下書包,摸着女兒的小腦袋說:“爸爸在北京有事耽擱了,所以回來得晚了,你是不是等急了?”
娜娜說:“我倒沒急,我在沙發上睡着了,媽媽急了。”
“哦,媽媽急什麼?”
“媽媽嫌老康回來晚了,跟他吵起來了。”
彭長宜眉頭就是一皺,說道:“老康每天都回來的很晚嗎?”
“也不是,偶爾吧,今天他回來晚了。”
彭長宜說:“他們吵得很兇嗎?”
娜娜說:“媽媽兇,我也幫了媽媽一句,老康就趕緊承認自己錯了,這個時候你就來電話了。爸爸。”娜娜突然說道:“讓媽媽跟老康離婚吧,他們總是吵架不說,老康還總是跟媽媽要錢。”
彭長宜笑了,說道:“這事讓媽媽自己做主,咱們都不能管。再說了,跟老康離婚,娜娜又不能跟媽媽過一輩子。”
“至少可以跟我過半輩子呀?”娜娜眨着兩隻漆黑的眼睛說道。
彭長宜笑了,說道:“但是如果娜娜考上大學走了,那媽媽多孤單?娜娜是不是還會惦記着媽媽?如果媽媽有個人陪着,娜娜都不用操心媽媽了。”
娜娜說:“姥姥說,如果媽媽離婚了,就不讓媽媽找了,讓爸爸養着媽媽。”
彭長宜笑了,說道:“姥姥說得不對。”
娜娜看着爸爸說:“爲什麼不對,爸爸不願管媽媽嗎?”
彭長宜說:“小孩子,大人的事你無法理解,大人有大人處理問題和解決問題的方式,小孩子理解不了,就不要跟着攙和了。再說了,媽媽和老康鬧意見是正常的,媽媽原來也總是總跟爸爸吵架啊……”
“所以你們離婚了,總吵架就得離婚。”娜娜乾脆地說道。
彭長宜一時啞口無言,沒想到女兒的話在這裡等着他呢。
娜娜見爸爸不說話,繼續說:“我感覺姥姥說的對,媽媽跟老康離婚後,就讓爸爸養着,那樣我就用不着總是聞老康身上的香水味兒了。”娜娜說着,就用小手下意識地扇着鼻子,好像那香味永遠在她的小鼻子裡,驅趕不淨似的。
彭長宜看着女兒的動作笑了,說道:“調皮。”
娜娜說:“爸爸,你還沒評價我剛纔那個建議怎麼樣吶?”
彭長宜說:“你跟你媽媽說着嗎?”
娜娜一聽,趕緊縮回小腦袋,說道:“媽呀,我可不敢,最近她脾氣大得很,動不動就發脾氣。”
“爲什麼?”
“因爲老康總是不聽媽媽的話,還經常跟媽媽要錢花,媽媽就不高興。”
彭長宜微皺着眉頭,說道:“娜娜,你看,爸爸在北京學習,其實有時候是學不下去的。”
“爲什麼爸爸學不下去?”
“因爲爸爸惦記着你,爸爸跟你說了無數遍了,讓你不要管大人的事,你只需管好你的學習,你總是攙和大人的事,你的學習成績上不去,還影響爸爸的學習成績,你說,是不是咱倆都有損失?”
“但是媽媽的事你不管,我再不管,那就沒人管了?”
彭長宜笑了,耐心地說:“沒關係,你越管就越亂,你不管,讓她自己去處理,就不會亂了。聽話,明天到見了爺爺,不要說老康,好嗎?”
“我才懶得說他呢,那個人,真討厭!”
娜娜小鼻子一呲,做出厭惡的表情。
彭長宜“哈哈”大笑了。
週日上午,老顧就就給彭長宜打電話,勸他明天早點走。
彭長宜感到納悶,說道:“爲什麼?是舒晴要回來嗎?”
老顧在心裡說,真聰明,就回答道:“是的,她等我送你,再跟我一起回來。”
彭長宜聽了這話,就說:“要那樣的話,我就下午走吧。”
在老家吃過午飯,彭長宜和女兒就回來了,他直接將女兒送回家,又反覆囑咐女兒,不要管大人的事,把自己的學習搞好。然後回到海後住處,拿了換洗的衣服,跟老顧匯合後,他們就上路了。
當彭長宜開着車,帶着老顧,來到舒晴指定的一家書店的門口,彭長宜便下了車,跟舒晴說:“你們趕緊走吧,我坐地鐵回黨校。”
說着,他就從後座上拿下自己揹包和一個購物袋。
舒晴不解地說道:“爲什麼?”
彭長宜說:“我怕你們回去太晚。”
舒晴說:“早晚沒關係,又不是有什麼要緊的事,來吧,上車吧,顧師傅,將彭書記送到當校。”
彭長宜一聽舒晴這麼說,居然什麼話都沒說,又將手裡的東西放到了車座上,同時上了車。
老顧坐在駕駛座位上,調整後各個後視鏡的放心,見彭長宜乖乖的樣子,他在心裡笑了一下,什麼都沒說,就開着車,直奔黨校的方向駛去。
跟彭長宜坐在一起的舒晴也沒有說什麼,而是把頭扭向窗外,並不想跟彭長宜交流。車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彭長宜感覺舒晴好像在跟自己賭氣, 就沒話找話說道:“回去太晚食堂就沒飯了。”
舒晴悶聲說道:“放心,餓不着。”
彭長宜碰了個軟釘子,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好。但是三個人在車裡就這樣沉默不說話,他又覺得很怪異,又說道:“昨天雜誌社的稿子定了?”
“昨天已經跟你彙報了。”
彭長宜笑了,隨後嘆了口氣,說道:“以後不要用匯報這個詞,那是你們瞧得起我,我目前已經不再領導你們了,你們念舊情,又是接又是送的,我很知足。”
舒晴聽着這話,心裡就很難受,眼睛依然望着窗外,眼睛就漸漸溼潤了……
彭長宜見自己主動示弱的話沒起作用,一時竟然無計可施,他看了一眼後視鏡裡的老顧,發現老顧已經調整了後視鏡的方向,只能看到老顧的額頭,根本看不見老顧的表情。
也許是老顧意識到了彭長宜的不自然,就伸手,悄悄打開了音響,聲音很小,小到若有還無,恰好老顧剛能聽得清楚。
彭長宜見舒晴仍然盯着窗外看,一隻手拄在車門的扶手上,託着腮。他同樣看不見舒晴的表情,就又沒話找話地說道:“你父親恢復得怎麼樣?”
舒晴怔了一會,纔回過頭,看着彭長宜說:“你在問我嗎?”
那一刻,彭長宜發現了舒晴眼裡的淚光,他的心也一動,但很快就平靜下來,他無法確定舒晴的眼淚跟自己有什麼關係,但是可以肯定,應該跟孟客沒有關係。他也不知道自己出於什麼心理,看着舒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告訴她眼睛下面的淚滴。
舒晴尷尬地臉紅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抹去眼角,關上車窗,她的動作似乎在告訴他,自己的眼睛是被風吹得流淚了。
不知是彭長宜惡作劇還就是想打破車內沉默的氣氛,他居然看着舒晴說道:“你是淚風眼嗎?”
舒晴回過頭,不解地看着她。
彭長宜笑着說道:“迎風就流淚可是病,而且還不是小病。你抽時間得去治治,這麼年輕,別落下毛病……”
本來他還想往下說,見舒晴看着他的眼睛漸漸瞪圓,就住了嘴,隨後又笑着說:“你瞪我幹嘛,我這是好心提醒你。”
前面的老顧忍不住“噗哧”笑了一下。
彭長宜看着後視鏡里老顧的額頭,說道:“你笑什麼,我說得不對嗎?”
老顧沒有答話,他知道彭長宜惹不起別人,會惹得起自己,所以他很知趣,不言聲。
彭長宜無計可施,見舒晴又將頭扭向了窗外,便嘆了口氣,坐正身子,靠在後背上,閉上眼睛不說話了。
很快,他的喉嚨里居然傳出了鼾聲。
老顧輕輕轉動了一下後視鏡,看見彭長宜佯睡的表情,不動聲色地笑了。他將後視鏡恢復到了原位。
舒晴見彭長宜睡着了,她扒着前面的座椅,跟老顧輕聲說道:“把她旁邊的車窗關上吧。”
老顧笑笑,按動了前面的控制按鈕,彭長宜那一側的車窗就關上了。
舒晴側頭打量着這個男人,飽滿的額頭,棱角分明的下頜,透着冷峻,濃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揚起,長而微卷的睫毛下,蓋住了他那幽暗深邃的雙眸,英挺的鼻樑,略厚的脣線分明的雙脣,略黑的膚色,使他整個人看上去,健康,英俊。
只是,這樣一個讓自己着謎的男人,不知什麼時候向自己敞開心扉……
過了一會,老顧的電話響了,他從旁邊拿過電話,接通後說道:“你好。”
“老顧,我是京海,長宜回去了嗎?”
老顧說道:“是的,我們現在快到黨校門口了。”
“他又關機,把電話給他。”
老顧揚起手,將電話舉到上方,舒晴接了過來,遞給了彭長宜,彭長宜睜開了眼睛,舒晴這才發現,彭長宜的眼睛有點紅,看來他還睡着了。
“喂,我是彭長宜。”
“我知道你是彭長宜,我說彭書記啊,好不容易回家過兩天,怎麼還關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