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夜帝來的快,遮住了又有什麼用?
那一聲布帛撕裂的聲音那麼劇烈,幾乎是都聽到了的,聽到了哪裡有沒擡眼看的,況且大家都在欣賞着顏容華的舞姿。
那舞裙裂開,顏容華的曼妙身子……都是被瞧見了的……
夜帝遮住那早已嚇昏過去的女子的身子,身後的舞女們都嚇得面色慘白。
“都給朕出去!”
金殿上的一品大臣們都被引往側殿,女眷們跟在後面行的慢些。
只有金殿高座的女人脣角噙着笑意。
慕後優雅的拽着拖地三尺的長裙從高座走了下來,一邊吩咐太子將大臣們從側殿送走,也命宮人們將舞女領下去,一邊安慰夜帝。
“皇上臣妾已命人去喚了太醫,快將妹妹帶回水榭芳居吧。”
果然夜帝身子動了動,立馬抱起昏過去的顏容華,末了亟待走出東宮正殿,夜帝吩咐了一句:
“皇后跟着來吧,這件事就交與皇后去查了。”
“臣妾遵命。”
皇后與夜帝一行離開東宮,殿外的人才開始議論起來。
顧九隨着人羣被宮人引出來,正巧這時候偏殿的人也出來了。
顧九沒隨着一品大臣們站在一起,她對身後的宮人說了一句:“公公能送我去宮門口嗎?”
宮門口有韓溪的馬車,她想回去了……
那太監沒有等到孤大人本是不願意將顧九送走的,顧九跟他說了有孤府的人等着,那宮人才同意了。
“公公,我們走人少的位置。”
這太監是東宮執事的,和孤蘇鬱熟識,自是聽顧九的,再說他也不想走大路撞見了什麼王爺侯爺國公之類的又得行禮。
顧九被他牽着竹竿朝小路走去。
那太監也許是跟了顧九一天了,熟識了,話便多了些。
“孤夫人,這是籬嵐小築,這裡沒有人居住,不過這園子裡的玉簪花是整個皇宮裡最漂亮的。”
顧九聽他講着,拐了個彎後突然聽到有人的交談聲,許是隔的遠那太監一個普通人並沒有聽到,若是聽到了自是會帶着她走別的小徑的。
顧九有淺顯的內力,加之耳力變好,自是聽到了的。
是靳南衣……還有一個女子……
顧九的步子漸漸的放慢了下來……
她不必上前就能聽到他們的交談聲,自然不想走的太快了,讓這太監也懷疑什麼。
“原來靳大人這麼喜歡音律,蕭槿對古琴略有研究,不如來日與大人合奏一曲?”那女子說道。
寡月是從偏殿離開的時候被蕭大人跟上的,還好走的偏僻,呵斥這女子離他遠點自是不可能,又怕真鬧出什麼動靜來。
蕭槿便是吃死了寡月這點才,一路跟着他的。
寡月無奈搖搖頭,步履略顯匆匆,淺淺淡淡的回着蕭槿的話:“改日有時間吧……”
“靳大人,你家中毛尖的味道很好,我下次還能去嚐嚐嗎?”那蕭槿說道。
寡月自知她蕭槿乃大雍頂級的世家,又如何在意他家中的區區毛尖,不過是找個幌子去他家罷了。
“嗯……”他真心只是想快些離去,不想與這女子多做糾纏。
顧九的腳步慢慢放緩,那麼一個冷清決絕的男子,他能這般輕易的答應這個女子的要求,這女子定在他心中有一定的分量的。
前幾日,她抓着他的手,強迫着他陪她說說話,他都是支支吾吾的答着的……
突然她心中涌上一股哀傷感,越走越慢,越走越慢。
她不想再聽他二人的交談,她空置的左手撫上自己的胸口,好疼,只是聽到他每說一句話,她便疼着。
許久,繞過籬嵐小築,走過正中門,再行過外道,就是大宮門了。
突然寂靜的宮道上她聽到幾聲風捲衣袍的聲音,接着她就聽到身旁的太監朝着那人喚了一聲。
“大人。”
顧九微微皺眉,若是孤蘇鬱,這太監必定會躬身行禮,而且會喚:“孤大人。”
她許是太過於沉湎傷痛,忽略了空氣中那股淡淡的草藥味,還有茶香味……
是那人的香味,她不可置信的上前一步,她從來沒有料到他會在這裡等她……
“你回去吧,這人我認識。”顧九同身後的太監說道。
那太監遲疑了一下,又朝着顧九和寡月作揖,天太黑他未瞧清到底是哪個大人,但既然這夫人都說認識,這大人和孤大人也是認得的,想到這裡他便擡腿離開了。
寡月見那太監走了,眉頭,微蹙,他站在這裡等她,並不是……
他方纔與一道離開東宮的時候,就聽到一陣熟悉的腳步聲,一聲一聲的,緊緊的叩在他的心絃上,他以爲是執念在作怪,或者他聽錯了。
哪知他託辭同蕭槿說他將東西落在了安蕪殿,又折回來在這裡等着。
就瞧見那太監牽着那盲眼的夫人……
沒有竹竿的噠噠聲,是因爲那太監牽着她手中的竹竿,故他只聽到了她繡鞋着地的聲響,步履着地的頻率,快慢,似他聽了幾年的聲音,那聲音他忘不了……
於是乎,他失神的多看了幾眼,便直至她走近了纔回過神來。
顧九敲着竹竿走近了些,夜風暖暖的,並不燥熱,帶着些許荷花的清香。
六月十二墨色蒼穹有皓月懸掛,不是圓月,也將近圓滿。
她伸出左手理了理左側耳邊的發,擡手間白色的綢緞袖子滑落了些,露出一個血紅的東西,她只是理了一下發,左手便垂在了身側,速度太快,他並沒有看清……
只是他驚訝於這個動作,九兒也會這樣整理頭髮。
他絕美的鳳眼一掠而過一絲陰鷙光芒,只是一瞬間的事,再擡眼已尋不到蹤跡。
他凝着她蒙着面的臉頰,想尋找些他熟悉的東西,那白紗蒙着的大半張臉上,他只瞧見她黛眉修長,顯然有眉筆勾勒的痕跡,那水眸他看不清,也許是長期敷藥,並無神采……他鳳眸中閃過失望,薄脣輕顫間,對自己更生幾許惱怒。
陰寡月,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這般爲一個陌生女子失神究竟是爲什麼?她不是顧九,不可能是……
他的九兒從不畫眉,他的九兒的眼神清明,而她眼盲,他的九兒沒有內力……還有他的九兒若是見了他,豈會不認得他……
心中抽痛如擴大的蛛網一般蔓延開去,他漠然轉身,修長蒼白的手指撫上心口,右手中那道猙獰的疤痕還在,卻抵不上他心痛難以癒合的傷口。沒有九兒的數月裡,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撐過來的,除去進宮授課或者陪於思賢去翰林編書的時候,回到家裡,他仿若是一個沒有了靈識的死物一般……
只是顧九,那麼聰慧的一個女子,若是還平安在世,若是還在長安,他怎地可能沒有一絲線索,王舫在北地那麼大的勢力也不可能查不到的。
九兒,若不是真的不要他了……
他心中的抽痛,牽動了心肺部的不適,猛咳起來。
“咳咳咳……”
身後的白衣女子身子猛地一震,似乎是身子反射性的向前走去,她手中的竹竿已是滑落在地。
她衝了上去,只覺得這咳嗽聲熟悉入骨,她一聽便會害怕,一聽便會心驚膽戰,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爲何會這麼快的上前。
她的手攀上他的手臂,右手緊緊的握着他的右臂,左手在他的背部拍了起來,動作何其親暱。
接着她問出了一句讓她自己都震驚的話來——
“你的藥呢?”
顧九還來不及一駭,身子便落入一個冰冷的懷抱。
那懷抱冰冷,雖然來人身上來帶着被白日陽光烤出的汗水味。
顧九震了一瞬便知道來人是孤蘇鬱,只是耳聽着那人的咳嗽聲,她心中的疼痛更甚,掙扎着要離開孤蘇鬱的懷抱。
“孤蘇鬱,他很不好……”
她的話還未說完,那黑袍的男子,絕美面目閃過一絲狠戾,陰寒的眉眼忽地變得鷹厲。
“賤人!”
孤蘇鬱絕美的鳳目鮮紅似血,三千如瀑的青絲被風吹的飛揚,那雙手輕顫着,高舉着終是沒有摑下去,反之他緊緊的抓着顧九的衣領,雙眸之中難掩憤怒,男子最害怕的便是背叛,就如同女人害怕欺騙一樣。
他握着顧九的衣領,終是難以抑制住心頭的怒火,將顧九狠狠地甩了在地上。
“賤人!我還沒死!”
這一聲“賤人”讓顧九和正痛苦咳嗽着的寡月同時一怔。
顧九“轟”的一聲倒在了地上,那繫着的面紗帶子有些鬆鬆垮垮,卻還能堪堪遮住她的容顏。
孤蘇鬱望着顧九倒下,絕美的鳳眸微縮,心中疼痛更甚,他是氣瘋了……
顧九脣邊綻出一抹苦笑,她的確是他眼中口中的賤人,一個有夫之婦竟然糾纏着另一個男子……
顧九從地上爬起,她一理衣袍,也沒有伸手去摸她丟掉的竹竿。
“孤蘇鬱,我們和離吧。”
和離二字又讓兩個男子一怔,寡月已經止住了咳嗽,這二字無疑是讓他想起了他與顧九。
他凝着女子瘦削的背影,越看越深覺像他的九兒……
黑袍男子早已怒火焚燒,他刀劃般的薄脣裡溢出數個字來:“你休想!”
他厲聲喚了一聲,遠處站着的黑衣人便走來了,也還好這條宮道行的人少,他們的事情並未影起轟動,再說宮中出事,也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方。
“要麼你休了我!”顧九嘶聲吼了一句,粗嘎的聲音,在寂靜的宮闈中顯得有些詭異。
那黑衣人扶着顧九離開了。
“你不許動他,你若動他我死給你看!”慌張中顧九吼叫出聲。
又是這句話,孤蘇鬱黑袍下的手捏握成拳,莫非她已記起了所有?可是她若是記起了,又何故求他與她和離?她爲什麼不與這個靳南衣相認?
看來她還未記起,或許只是有些印象罷了。
他還是真真低估了她對着小白臉的情感!
孤蘇鬱手指骨節捏的咯咯作響,他邁着步子走向寡月。
寡月手捂着胸口一臉戒備狀。
沒想到有一天他竟然成爲勾引有夫之婦的罪魁禍首。
寡月無奈勾脣,清澈的鳳眸卻是一沉,他似乎是想起了方纔他咳嗽間,那女子猛然上前來的那一幕,如此熟悉,就像顧九就在他身邊一樣,他身子一震,正欲要極力的去回想方纔那一幕,一雙蒼白的手握住他胸前的衣領。
“靳南衣,別以爲你是朝廷命官本將軍就不敢殺你,離我妻子遠點!”
寡月凝着男子通紅的目,的確是是一雙陰寒絕美的目。
明明是初次相見,可他的聲音卻有種熟悉感,這感覺他忘不了,陰寒到讓他的全身血液冰冷。
雖是如此還是讓他聯想到了,稟德十年,嶺南破廟的那場大火——
“是你……”寡月清澈的雙目亦是被悲憤與怒火填滿,竟然讓他在一年多後,再逢這個要取他性命的仇人。
他不想讓這男人看出什麼,強壓下眼中的怒火。
孤蘇鬱錯愕了一瞬,只見少年修長的手攀上他的手。
“放開。”寡月冷冷道,
“我對尊夫人……沒興趣……”
這句話他說的極輕極淡,仿若,在說什麼心虛的話似的,卻又不得不那樣做,於己於人都好。
再像,也終究不是……
“記住你的話!”孤蘇鬱狠狠地鬆開寡月。
黑袍人一甩黑袖轉身離去。
寡月怔怔地站在那處,走了數步,突然止步,偏頭就瞧見那躺在地上孤零零的竹竿。
他移開鳳目,轉身欲要離去,卻還是抵不住一時衝動,轉身。
他蹲下,拾起那柄長竹竿。
只此一瞬,他似乎想起榴花林中的初見,她也是撐着這柄竹竿,她緊緊地握着他的手,不依不饒,那樣子就像生氣時候的九兒……
他身子一震,竹竿險些滑落在地——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已將她放在了心裡……
他這一連數日的失神,能說沒有因爲她嗎?
原來,他對九兒的情感,在時間推移之中變得這般低廉,這般輕賤了嗎?
他怎麼可以將九兒以外的女子放在心頭?
那又和那些用情不專,風流花心的紈絝子弟有何區別?
“轟”的一聲他扔掉了那柄竹竿,喘息着從地上站起。
他走了數步,就猛然間想起那句——
“你的藥呢?”
數日後的皇宮裡,爆出一件大事:顏容華在水榭芳居上吊自盡了。
這一事兒還得從六月十二太子大婚,顏容華獻舞說起。
顏容華已一曲霓裳舞受寵,而東宮那場舞蹈顏容華因爲舞裙破裂,被衆人看走了“身子”。
本來這事情是被壓下去了的,卻不知怎麼又傳的滿城皆知。
本沒有不透風的牆,可是皇家的事既然皇上想壓下去,沒有壓不下去的,還有誰敢嚼舌根子,這也定是有心人所爲。
全長安城的人都說這顏容華和桃閣的妓子一般,不知勾引了多少皇城侍衛,又想着當衆“玉體橫陳”。
顏容華豈能經得起這般侮辱,沒幾日便上吊自盡了。
夜帝如何不大怒,慕後負責此事,自是被遷怒了的。
金鑾殿下慕後眼波一轉,隨口怒斥了身旁的女官一句:“將那制舞裙的女官給本宮帶上來!”
女官一聽顫身頷首而去。
司衣局的尚宮被帶上來,慕後走向那名尚宮,尋問了數句。
“舞裙是你做的,你可知罪?”
那尚宮跪地連連高呼:“臣知罪,臣知罪。”
“你乃宮中老尚宮如何犯了這種錯誤?”慕後厲聲問道,又恭敬的看了金殿高座上的夜帝一眼。
“皇后皇上聖明,臣在宮中製衣二十年,連先帝龍袍,都有數件出自臣之手,這種低端的錯誤臣自是不可能犯的,也萬不敢犯,實是……”那女尚宮說道頓了下。
“說下去。”金座上的男子開口道。
“是是,請聖上將那日顏容華所穿的舞裙取來。”那女尚宮撲地行禮說道。
夜帝對一旁的宮人使了個眼色。
很快那件舞裙便被宮人們取來。
“聖上聖明!”那尚宮捧着盛有舞裙的案盤顫聲高呼一聲,“聖上明鑑,這舞裙裂縫之處並非我裁剪的縫紉處,而是布匹中央,大部分的原因當是這是布匹本身的問題——”
那尚宮娘娘說道,將頭壓低了許多,雖是顫聲高呼,神情悲傷,卻是眼中毫無驚懼之色,就仿若只是陳述完什麼而已。
“混賬!”夜帝從龍椅上起身,眼中的怒火比先前更甚三分。
“這是誰家的布匹!”
“回聖上,此次這批宮中舞衣選用布匹爲姚家的霜華緞。”尚宮娘娘說道。
夜帝一甩龍袍的衣袖,厲聲道:“將姚家所有人打入天牢,聽候問斬——”
“是,聖上聖明。”金鑾殿下的皇后和宮人女官們齊聲高呼道。
“傳璃王。”末了,夜帝喚了一聲。
皇后震了一瞬,輕咬了一下薄脣。
只有安雨翎心裡清楚,慕後她真得以爲夜帝什麼都不知道嗎?若不是夜帝由着她胡來,她以爲呢……
倒是璃王真真是可憐至極,好事輪不到,這種斬人抄家之事夜帝偏生與了他,那功德戰績都被太子得了去,卻要璃王爲人嫉恨,卿夜闕的心,也真真是狠……
安雨翎自是不會說什麼,領了命,再出殿去命人傳璃王。
世事造化弄人,得意了沒幾天的江南姚府,全部送進天牢了,驚動了全長安城啊。
各處盛傳霜華緞出了問題,而前些日子上吊死了的顏容華,就是因爲一支舞,衣衫破裂送了命。
至今還有人傳姚家的被押入天牢時候的場景,姚元長押在最前頭仰天長嘯、哭啼不止,姚夫人手中還抱着剛滿一週歲的姚家小少爺,而姚小姐押在後頭亂叫着,說着別人聽不懂的話,姚家人都有些神智失常了,一羣丫鬟婆子們也被推到一堆,被押了下去。
紅綾在隨着這羣丫鬟被押出來的時候,就意識到了出了什麼事情。
這時候唯一的指望就是在江南姚思珩快逃,逃的遠遠的!去東洋也好西洋、南洋也罷,或者去草原,漠北,冰城,都可以,將該收的銀子全收了,早些逃吧。
紅綾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自己最後還是落了淚,她恍惚間憶起那個少年——
“綾兒,他們又打我了,我爹罵我,他們打我,還不給我飯吃。”
“綾兒,你瞧瞧,都流血了,幫我呼呼……”
“綾兒,你輕點,真不溫柔!”
……
那麼,她那個時候是怎麼回答他的……
“你活該,誰叫你不認真讀書,成天想着玩,就該餓着。”
“好打架的狗,從來都沒一張好皮!”
“怡紅院的花娘最溫柔,你去找她們吧!”
……
哀嚎聲從長安姚府的大宅直到天牢都爲消散,她也落淚了,倒不是因爲自己的命運……
“嘭”的一聲,大門被關上,紅綾還來不及回頭一望,就被人扔上了囚車,她痛的想哀呼一聲。
長安,她來了,卻依舊未想起她過去的事情;現在,她要死了,還是沒有想起過去的事情……
她喟嘆一聲,沉默的低下頭。
大街上,人羣之中,兩個戴着斗笠的人。
“主子。”冷星喚了身旁的男子一聲。
洛浮生不語,他盯着那第三輛囚車,那個女子是那麼愛美的、愛乾淨的。
姚瑋瑢在瘋瘋癲癲的說了一段話後反而安靜了,她抱着一個東西,一個錦盒子,她死死地抱着,方纔也是爲了不讓人搶走,和別人爭了個頭破血流。
而那盒子刺痛了洛浮生的雙眼。
那是他每月送給姚瑋瑢月例錢的盒子……
每次都將月例錢裝在這個盒子裡,命遊杏送給姚瑋瑢,再要遊杏去帶回來,只是最後一次他沒來得急去要遊杏帶回來。
洛浮生黑色虎紋袍子下握着劍的手捏的骨節發白,他突然轉身上馬。
“少爺,你去哪裡?”
“回軒城!”
第三輛囚車上的姚瑋瑢緊緊的抱着盒子,猙獰的雙目望着盒子後變得柔軟。
“只有他對我最好……只有他是真心待我的……他不介意我生的胖,他不介意我長的醜……他將他最好的東西都留給我……”
她癡癡地念道,說着淚如雨下,滴滴答答的落在錦盒上。
囚車只往天牢而去,一路上不乏有羣衆朝姚府的人扔雞蛋與爛菜的。
伴君如伴虎,世事造化,又有誰能預料呢。
——
六月十二太子大婚那日,顧九被孤蘇鬱帶回宅院後,就被關在屋子裡,連御醫苑也沒有再讓去了。
那日夜裡,他們從皇宮裡出來。
“孤蘇鬱,我是認真的。”顧九冷聲道。
猛地,一雙手扼住她的下頜。
“女人,別試圖挑戰我的底線!”陰寒的聲音自耳畔響起。
“孤蘇鬱,我真沒有想到你會是這樣的人!”顧九冷聲吼道。
“我是怎樣的人始終都是你的夫,你一生都別想擺脫開我!”男人厲聲說道,陰寒的眸子佈滿血絲。
顧九抽吸一口涼氣,擡眼望向他道:“孤蘇鬱,即使你是我的夫,你也休想將我禁錮在你身邊,我不是籠中鳥,也不是你鎖在屋子裡的狗!”
“你!——”男子手下的力度更加重了些。
顧九“啊”的呼痛一聲,男子猛地鬆開手。
“月兒。”他陰寒的目閃過一絲傷痛,伸手摟住她,他該拿她怎麼辦,怎麼辦?
她竟然在失憶後還能與那人糾纏上,她就那麼愛他,那麼愛他?即使失憶後,還會記得那麼牢?
他真想殺了那人!
他孤蘇鬱殺人何嘗猶豫過,可是他卻在乎她的一句,殺了他,她便自殺。
還好,還好靳南衣沒有認出她來,那麼月兒還是他的,只要她在他身邊,他就能得到她的人和心……
“月兒,月兒,月兒……”他動情的喚着,將顧九摟的死死的。
顧九猛烈地掙扎着。
低吼一句:“你別碰我!”
趴伏在顧九肩頭的人如猛獸般擡頭,血紅的鳳眸盯着顧九茫然失措的面。
她說什麼?
他心中寸寸抽痛,心一橫,刀削般的薄脣就往顧九的臉上貼去,因爲面紗妨礙着,孤蘇鬱舔舐過顧九的額頭,又滑向顧九的眉眼。
溼漉漉的吻落在她的臉上,顧九竟莫名的覺得一陣惡寒。
再也不是她見過的溫柔的孤蘇鬱了……
她身陷在黑暗的世界裡,就是這雙手讓她覺得無比的熟悉溫暖,哪怕只有一瞬,她也是心動過,感激過的……
可是這雙手,卻將她推到在地,又扼住她的下頜,現今這雙手還在她的身上大肆的虐奪着。
她猛地運起內力,推開身上的男子。
孤蘇鬱毫無預料的被她這麼運氣一推,顯然沒有遞與,一下子撞在了車壁上。
“轟”的一聲響,車簾外的韓溪愣了一瞬,回頭問了一句:“主子?”
車內人沒有答話。
顧九沉聲道了一句:“別讓我恨你。”
孤蘇鬱陰寒的眉目陰鷙褪去寫滿了傷痛,之後的一路,二人靜靜地坐着直至回府。
孤家宅院與孤府不是一處,馬車進了孤府之後,還要走許久才能到孤家宅院。
也是這一次顧九開始認真“聽路”了。
先是馬車在一個府邸門前停下,有小廝上了引板引着馬車入府。
接着小廝的聲音漸漸遠去,馬車並沒有停下,而是一路在行,似乎是又聽到小廝的聲音,顧九猜想馬車已從後門出了這座府宅,接下來的一路,一路上靜寂無聲。
沒有行人,便不是街市,她想定是城中偏僻處,長安城她並不熟,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哪裡。
接着她好像聽到了漁舟唱晚的聲音——
是的是漁歌,以前她上馬車的時候總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但她記得這聲音的,當時也是沒有多在意,如今她已對孤蘇鬱起疑了,便開始記路,她想或許這是她唯一的一次機會了,以後孤蘇鬱還讓不讓她出來已有定論了。
顧九努力的想,長安城中能聽到漁歌的地方,必然有湖泊或者河流。
她細細聽了許久,又不能讓孤蘇鬱發現了,她微眯起眼睛,裝成睡覺的樣子。
歌聲很遠,又很近,就在這方圓不遠處,她不知道這夜裡有誰在唱歌,她努力的辨別着,似乎是女子在唱。
不對——
並不是漁歌,是女子的採蓮曲。
或者該說,有漁歌也有采蓮曲……
那漁夫的唱聲離得這裡很遠,而這女子的聲音久久的繞在這裡,散不去。
若是採蓮曲,這附近該有荷塘,而且漁夫的唱聲雖遠卻能聽到,就說明這裡還是有江河的。
城東有河流荷塘的地方都聚滿了人,形成鬧市,白馬寺旁的十四橋就是,不可能是城東。
城北雖有湖泊,這個時候城北的荷花還未開的,常採蓮曲的姑娘不會這麼多……
至於城南,世家貴族的地方,那裡不會有平民少女們嬉戲。
這裡是西城……
顧九美目微眯,她只要確定自己在哪裡就好。
孤蘇鬱扶着顧九回房後,就命了那小丫鬟來照顧顧九,之後的幾日,他不準顧九去皇宮,也沒來見過顧九。
顧九卻是難得親近,有意無意的套着那小丫鬟的話。
這天,她突然想起那個禁園——
------題外話------
其實顧九離寡月真的很近……
這個地理位置,聯繫紫藤園前石榴林子的那條河流。還可以聯繫一下【寡月非寡情】那一章柳汀送寡月回西郊學府時候經過的池塘。就是這附近繞了繞去。九爺可能要學劍術了,雖然遲了點。這兩天更的少了幾千字,明天多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