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確定要陪她去見他的靳哥哥嗎?
顧九撫額,也許她該告訴他,他現在同她一道去一定會碰上他的未婚妻的……
馬車行到半路上,鄭子衿突然大叫了一聲:“完了!”
本是歪頭打着盹的顧九被他這聲尖叫給驚醒了。
突然被吵醒的顧九,覺得頭脹無比,她揉揉頭,凝着鄭子衿道:“你突然大叫什麼?”
“我忘了給靳公準備禮物了!”
顧九臉一沉,頓感腳癢想一腳將這貨一腳踹下車去!
“你倒是心裡只有你靳哥哥了,沒事,你看你靳哥哥就行了準備什麼禮物啊?”顧九淺淡道。
“九爺你這是在挖苦子衿吧?不行,我還是得準備一下,你車在城南多景樓停一下吧。”鄭子衿蹙眉道。
顧九再撫額道:“好吧,都依你,但你怎麼答謝我呢?”
鄭子衿眉頭一挑,盯着顧九道:“九爺果然是爲商時間長了,凡事都講究報酬了……”
“即便是也是隨了你……”顧九懶懶地反駁道,支撐着頭,聲音有氣無力,可一雙大眼熠熠光輝。
鄭子衿別開臉,大聲衝着車簾外頭的車伕道:“麻煩多景樓停一下!”
車伕應答了一聲,在城南多景樓處停下了。
馬車一停下鄭子衿就衝了出去。
顧九懶得跟他下去湊熱鬧,只把車簾打開了一小部分。
鄭子衿急匆匆的一下車就恢復了翩翩公子的形象,進多景樓的時候並沒有人認出他,進去後就被熟人認出來了,上前同他作揖搭訕。
鄭子衿心裡煩悶不想多做理會,邊同那些人笑,一邊點了幾個東西,要掌櫃的包好。
顧九瞧着鄭子衿出來的時候身後還跟着好些人……
認識的以爲鄭子衿是回城南自家府邸,便也沒多問。
那人上了車,顧九才問道:“你家這麼近,怎不回家去取?非要跑到這裡來花錢?”
鄭子衿脣角一揚道:“花的又不是我的銀子。”
顧九眉頭一皺,狐疑了一下。
“我不過是同那掌櫃的說要他派人到隱月閣去取錢……”
顧九聽明白後,瞪了他一眼,倒不是花的他自個兒的錢。
“從你月例里扣。”顧九也學着他的樣子勾脣道。
鄭子衿又好氣又好笑:“我說九爺,你是嚐到了奸商的甜頭了吧?”
“對,就是跟你學的!”顧九說道,脣角的笑意讓鄭子衿眉頭抖了三下。
“你!……”鄭子衿咬牙切齒,什麼都跟他學的,他哪裡奸了?
“小心你懷中的禮物,子衿公子。”顧九在給他一句炮轟。
這車伕沒有主子的發話也沒有駕車,還停在路邊。
這時候多景樓前停下一輛馬車,車內鬥嘴的兩隻覺得耳邊駿馬一聲長嘶,緊接着目光就被吸引了過去。
這時候那華車之中走下一個身絕美的女子,她臉上蒙着面紗,手拽着碧藍色的衣裙,神色可見匆忙,急急忙忙地朝多景樓走去。
似乎是感受到一旁有目光的注視,那女子正在那時候回眸一瞥,正巧朝顧九和鄭子衿這處望了過來……
也不知那女子看到了沒有,蓮步輕動,進了多景樓。
顧九將想對她“動手”的鄭子衿推了回去,淺淡道:“你再不老實,爺將你連同你的禮物丟下車去。”
這話雖是對着鄭子衿說的,可是顧九的目光卻盯着那進了多景樓的女子和那馬車。
鄭子衿本來因顧九這些話氣得半死,可見她神色凝重,又不禁回憶起方纔那女子,忙湊過去道:“你在看什麼?那女子是誰啊?”
“認不出來……”顧九輕聲嘀咕道,目光還落在外頭。
“那你還盯着看個什麼勁兒!”鄭子衿有種想用手中的禮盒砸死顧九的衝動。
“可我認得那車啊!”顧九想一巴掌把他扇到長安城牆上去,真聒噪!
鄭子衿一聽來了興趣,道:“這是誰的車啊?”
伴隨着鄭子衿的話語將落,顧九感受到那車上一道目光朝她投來,這一刻他似乎是確定了什麼,猛地她躲在了一旁陰影之中,伸手垂下車簾。
“走吧。”
顧九這麼一說,那車伕忙駛動馬車。
“到底是誰的馬車?你不說你認識嗎?”鄭子衿依舊在一旁嘰嘰喳喳,顧九卻是一副神情凝重,心思重重的樣子。
璃王卿泓……怎麼會和一個女子在一起?
那女子……怎麼有些熟悉呢?似乎是……
一絲靈光閃過腦海,一張年輕美麗的臉閃過顧九的腦海。
是她。
她還真是得償所願了……
璃王卿泓如此男子,從不近女色,能讓這女子上車,總歸是有些原因的。
這原因顧九能想到的,只有好感之類的,那好感也不言而喻是哪一種好感了。也但願是她多想了……
顧九滿是疑惑的沉思着,鄭子衿見顧九也不理會她,便也停止了嘰嘰喳喳,自知無趣的靜坐在一旁。
多景樓這頭,那淺藍色衣裙的蒙面少女神色匆匆地進了樓後,同掌櫃地低聲道:“掌櫃的,要上好的金瘡藥,還要肌丸,還有定神丸……”
她慌張地同掌櫃的說完自己想要的東西。
掌櫃的瞅着她的樣子,點頭又搖頭道:“姑娘這生肌丸你要到一品樓去買。”
“一品樓?”少女懂了他的意思,忙道:“那生肌丸沒有就先把其他的給我包了,我急用。”
“是,姑娘你稍等片刻。”那掌櫃的忙吩咐樓裡的小廝給這少女包東西。
東西一拿到手,那一直盯着樓外不遠處的馬車的少女便扔下銀票就匆匆忙忙的往外走。
女子提着衣裙上了那外觀簡陋的馬車。
“你快離開……”馬車上氣若游絲的少年沉聲說道,絕美的臉上帶着冷漠的疏離。
那少女握着手中的錦盒不依不饒。
若不是在南邊的郊外遇見了他,無意間的好奇掀開了馬車的車簾,還不知道這遺棄在密林中的馬車上的人是他……
他爲什麼會在南邊的密林裡?而且近衛和車伕都不在?
於是她喚自家隨行的人將他的馬車趕出來,再來這裡給他買藥。
沒有想到他會在半路中醒來,衝着她低吼,要她離開,他說他在等人。
他在等人?等什麼人呢?他的屬下呢?莫非他在等他的屬下?
可是她看到他淺色衣袍上滲出的血漬,他流血了……
他說是舊傷,不讓她管,要她走開,越遠越好。
或許他第一眼就認出她是誰,或許,他就是拒絕這每一個要與他親近的人……
爲什麼要趕她走?在很早的時候,他的一切就印進了她的心裡。
她的等待,她的守護,不爲別人,只爲他啊……
少女收回思緒,命令外頭的隨從駕車。
“你回不了王府,不如我帶你去一處,你放心那裡沒有人發現。”少女柔聲說道,語氣裡有央求卻沒有商量的意思……
卿泓搖搖頭,他要等青衣的……只是他臨時舊傷復發了,加之在密林裡頭等着青衣和九個屬下回來,卻因這女子被帶到了這裡……
“送我回來得地方……”他吃力地說道。
少女猛地搖頭道:“那裡很危險!我從那邊來的時候就看到幾個黑衣人!他們武功甚高!”
少女語音剛落,卿泓猛地望向她。
“你說什麼……你怎麼知道的?你怎麼出現在林子裡?”卿泓伸手似要對面前女子行什麼無禮舉動,可是當手伸出後,又懸在了空中,他緩緩垂下,牽動了胸前的舊傷,痛得眉頭一皺。
少女眸光一黯,搖搖頭道:“我每月都有幾日,要在那裡練劍……寅時天還沒亮我就感覺不對勁……”
只是練劍嗎?這麼碰巧?
不怨卿泓不信,只是慕謝兩家,他不信……
“你不信?”謝光嬋秀眉深皺說道,“即便是人人都想害你,我不會的……”
她目中隱隱有淚光,她便知道他不信的,他又有什麼理由要信她呢?
謝光嬋不管不顧,挨在他的身旁坐下,動手要給他上藥。
“不!”卿泓沉聲制止,“你過去,我自己來。”
謝光嬋訝了一下後,臉一紅,轉過身去。
她都不顧臉面想給伺候他了,他卻不領情,倒是她不顧名節了。
謝光嬋越想越覺得羞臊。
卿泓見她轉過身去後才慢慢解開衣帶。
他料到方纔那麼一說,這個受過極好的教育的大家閨秀也不會轉過身來。
藥盒就在手邊,他拿出那瓶金瘡藥置於鼻尖一聞,在確定是好藥後才灑在傷口上。
他現在滿心都是青衣,還有那個要見他的人……
只是那個要見他的人,竟然不是他……
難道是有人假借他的名義引他出來?
可是,凌晨時那麼好的機會,爲什麼不處決了他?趁着他舊傷復發將他處決掉不好嗎?
卿泓穿衣的手一滯。
來人無心要他性命,可是青衣和他的屬下中計,以爲來人力量不及,便趁勝追擊想留活口……
卿泓眉目一動,道:“你學武幾年?”
沒有料到璃王會同她這般平靜的說話,謝光嬋有些受寵若驚。
“一兩年……”謝光嬋轉身說道,見他衣衫已穿好,臉上的紅暈也退了些。
見璃王不曾望着自己,謝光嬋眉頭一皺,道:“可是……那個車伕就是我屬下,他是劍士閣出身,他武功很高的。”
謝光嬋說完這句,卿泓的眉眼才閃過一絲光亮。
“凌晨你看到的人武功都很高?”卿泓沉聲問道。
謝光嬋點頭:“我屬下說了,普遍劍士閣頭甲的水準。”
卿泓眉目一垂,心道:果然是來一探虛實的嗎?
會是誰?
會不會已得知慕華胥與他之事?
還有慕華胥,他回了江南,還會再來長安嗎?
畢竟等他以慕華胥的身份再次來長安,要再等七年,南北商會商議之時。
他還會微服私訪,來尋他嗎?……
謝光嬋見卿泓神色沉鬱,心事重重,不禁心頭一動,想上前安慰一下他,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她凝着他虛弱卻仍舊絕美的臉龐,心似小鹿似的亂撞……
真美,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看,都是世間絕景……
在大雍,閨秀們議論的最多的便是妖冶傾國的慕華胥,英俊驍勇的慕長安,才華橫溢的靳南衣,風度翩翩的子衿公子,當然還有溫文儒雅,俊秀清貴的璃王卿泓……
可是,溫潤俊雅的璃王卿泓,他究竟在沉思什麼?在傷心什麼呢?
許久,馬車在城西一處偏僻的地方停下。
駿馬長嘶聲,打斷了車內的寂靜,謝光嬋回過神來,車簾外那青年恭敬道:“小姐到了。”
謝光嬋看了一眼璃王,似是在用眼神問他好些沒。
卿泓搖搖頭道:“謝姑娘,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便不該靠近我,送我回去……”
謝光嬋眉頭一皺,似乎耐性都被消耗掉了,氣急道:“王爺是不信任你的屬下能找到你?還是覺得光嬋能將你怎麼樣?”
卿泓眼波一動,沉默着,似乎是沒有多餘的力氣來接她的話。
“進來,帶公子進園子。”謝光嬋一掀車簾同外頭的屬下說道。
這裡是城西。卿泓被人推進園子裡,他也不知道爲何,如今他身上的傷口這麼難癒合了,曾經因他體質特殊,他懼怕流血,本以爲十多年過去有些改善,可是沒有想到再受傷傷口依舊這麼難以癒合。
這一來一去都已很長時間了,受傷的地方還沒有結痂……
“王……公子……你還好吧?”謝光嬋凝着卿泓慘白的臉,不禁擔憂地問道。
卿泓本想對她置之不理,到最後卻淡漠地搖搖頭。
末了,三人進了園子,這園子表面與農莊無異,只是裡頭僕人齊全,應有盡有,在庭院之中,冬日暖陽透過斑駁的樹影照射下來,卿泓淡聲道:“姑娘處心積慮帶我來這裡,是想從卿泓這裡得到什麼?”
謝光嬋將拿下面紗的美麗臉上出現皸裂的痕跡……
“你主觀的認爲是在救我,其實你什麼都不知道,或者你什麼都清楚……”他虛弱地轉動輪椅轉身,“你認爲那些人在行刺我,可若是行刺我,他們又何必不直接取我性命?爲何、這麼主觀臆斷那些人一定是在行刺我?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他溫和絕美的鳳目變得鷹勵。
“想做本王的救命恩人嗎?”
稱謂的變化讓謝光嬋懸着的心跌至谷底。
的確,她的貿然闖入存在諸多的疑點,他不可能輕易信她。
卿泓將謝光嬋臉上的神情盡收眼底,他垂眸輕笑:“我現在落在你的手上,又受了傷與嬰孩無異,你想幫你姐姐或者姐夫殺了我,趁着現在動手是不是很好的選擇?若是日後拋屍荒野,也無人會懷疑到你或者太子的頭上,而我的屬下會將目標對準那一羣黑衣人……他們會做你們的替死鬼。”
他平靜的說着讓謝光嬋聽着心中波瀾起伏的話,他怎麼可以這麼平常的說出關乎生死的話來?
她在救他,在救他,他知道嗎?
即便這救與被救本身就是一場預謀!
她廢了多大的勇氣才走到這一步。
卿泓移動着輪椅向着謝光嬋靠近,他目光深邃複雜,淺淺道:“還是這就是你們謝家安排的一場陰謀?讓你與我相遇在密林,你救了本王,便要本王交出璃王妃的位置嗎?……”
謝光嬋踉蹌地後退一步,這個男人,他的心思……
她美麗的鳳目裡難掩驚懼之色,隨着他的靠近,猛地後退數步。
“被我言中了嗎?”他脣角微揚,“謝家兩女,一女爲太子側妃,而你……這麼想要璃王妃的位置嗎?”
“哈哈哈……”卿泓大笑了數聲,停下來,笑容僵在臉上,“抱歉,我不會給。”
抱歉,我不會給——
謝光嬋如臨雷擊般的站在那裡,不可置信地睜大眸子凝視着輪椅上的男子。
許久,陽光西移。她凝着他,聲音沙啞道:“盤根錯節,勢力複雜的朝堂,除了蕭槿,目前你能選的只有我。而璃王不會選蕭槿……因爲蕭槿她不簡單……”
謝光嬋眼圈微紅,她站直身子,不想在氣勢上就敗下陣來。
“或許連璃王你、還有蕭槿長兄也不知蕭槿是何方的勢力。”
這一刻喚作璃王眸中生出異樣複雜了。這女子,亦不可小覷,她查他或許有些時日了,不可能在一日兩日裡,就得知蕭楨是他的人……
“可笑太傅蕭時爲大雍純臣,可他一子一女,卻迫於宿命,效命四方。”
謝光嬋鳳目閃爍着些許淚光,她顫抖地邁開腿上前一步。
“或許這長安城無數人想置你於死地……我謝光嬋的手段也並不光彩……可是,我不會害你……”她喉中哽咽,倒吸一口氣。
卿泓不在乎什麼不會害他的話語,只是欺騙、陰謀、用了,便是用了……
這樣陰謀之中的相見,還想讓他到頭來感激涕零嗎?
她處心積慮想要的只有璃王妃的位置?
這個位置有多少人想要?
等着他從皇位紛爭中敗下陣來,即便是頂着一個寡婦的名聲,她也能坐擁他財富嗎?……
“如果你想幫太子。”卿泓伸出一手撫上心臟的位置,笑道,“殺了我很快就可以,無需什麼璃王妃的位置……”
謝光嬋咬牙切齒,總之她好說歹說,他也不會信她!
“璃王這裡不會有人來打擾,藥物僕從們會送來,膳食都是璃王愛吃的……”
謝光嬋轉身離去的那刻,卿泓猛地開口道:“你們要囚禁本王?”
謝光嬋步下一頓,笑道:“璃王何日答應娶光嬋爲妃,便可出這院子了。”
沒有等到他的嘶吼怒罵,她連一個灼熱憤怒的眼神都沒有給他,只是沉默地低下頭去,也不知在凝視這懷中的什麼……
她的餘光看不到,卻能感受到他片刻的哀傷。
對於生命,似乎平靜到沒有什麼能引起他的波動。
他可以對過往、對周遭,表現得如此冷漠疏離。
她覺得他沒有心,卻又覺得那絕美沉鬱的鳳目深處,又有着他執着期待的東西……
他的心,停留在了何處?
謝光嬋深吸一口涼氣,邁着沉重的疾步而去。
卿泓擡眼一望斑駁的樹影之中,有些刺眼的陽光……
竟然中了一個女子的陰謀。
這謀劃並不高明,低劣的讓他不置可否。
連謝國公府,也這麼迫不及待了嗎?
謝氏是站在太子站在立場上,想要借一個女子除掉他嗎?
殺他,其實很容易……不必這麼大費周章的。
·
顧九的馬車至靳府前,顧九送了鄭子衿一腳,將他踢醒後,先下了馬車。
將準備的賀禮交與官家拿着後就進了府。
鄭子衿跟在顧九後頭。
這一進府,府裡的丫鬟婆子就認出鄭子衿,先是訝了一瞬,接着又是驚又是喜的。
“哎呀,這可是大稀客,我去告訴我家小姐了。”一個丫鬟腿快,趕緊閃人了。
其餘的婆子丫鬟們也議論紛紛,這鄭子衿是借少爺的生辰前來找靳公商議婚事的吧。
鍾翁領着顧九和鄭子衿朝鬆景樓走。
“慕姑娘,鄭公子,少爺和靳公爺都在正堂裡。夫人們這會兒還在各自的園子裡,不過一會兒也都該來了。”鍾翁笑着說道。
說實話顧九不是很喜歡來靳公府,雖說一大家子人熱鬧,可是人太多了,又沒幾個待見她的,就變成鬧心了。
才走到抄手遊廊處就見一紫衣袍的婦人走來,待看清了,纔看出這人是二爺夫人謝珊。
謝珊聽說鄭國公爺家的小公子鄭子衿來了,就想出來迎一下,畢竟現在當家的是她。
顧九看到來人是謝珊,下意識地往她身後瞧去,可是沒有瞧見靳素宜。
若是這靳素宜在家,謝珊難保不會把她那寶貝女兒繫個蝴蝶結給子衿公子送過來,看來那靳素宜不在家,顧九想到。
“哎呀,子衿啊,好多年不見,生得這麼俊了啊!”那婦人熱切的上前,恨不得將鄭子衿又是掐又是揉的……
鄭子衿忙低頭作揖,又把抱着禮品的鐘翁往前一拉,拿出一個錦盒來,道:“這是多景樓胭脂夫人產的雪脂,請伯母笑納。”
謝珊接過那雪脂笑得合不攏嘴,前些日子還去找她堂姐討,沒有討到,這不這後生就送來了,甚合她意。
“子衿啊,伯母就收下了。”謝珊笑着的臉一轉哀傷道,“哎,你來得不是時候,素宜她不在府。”
什麼不是時候,太是時候了!
鄭子衿心裡樂開花!
“哎,我都搞忘記了,快去見靳公爺吧。”謝珊走到了前頭說道。
鬆景樓內,靳公和二子靳雲濤都在。
寡月同來府上的一個高官聊着話,這會兒就瞧見了謝珊領着鄭子衿和顧九從外頭走來。
樓外的婆子、丫鬟、小廝們都笑着行禮。
顧九懂,這裡,鄭子衿的面子比她的大。
似乎哪家都是,爲了女兒討好女婿,對於要進門的媳婦卻沒有好臉色。
她也自覺沒趣,這個時候往婆家跑,的確不合理,不過她就不是個守禮的,之前也提議寡月,她守在東城宅子裡頭等他,可是得知他今日或許是進了府就出不來了,這不才厚着臉,不顧禮儀的上門來了。
寡月的目光在子衿身上留了片刻後就一直停留在顧九身上,用眼神示意她安心……
因爲賓客在場,他顧及顧九,不能長時間盯着她看。
顧九同鄭子衿上前去給靳公行禮,寡月將子衿介紹給那個高官。
“都察院左都御使張大人。”寡月簡短介紹道,“這是子衿公子。”
“久聞子衿公子大名。”那青年上前道。
鄭子衿雖名聲卻無官階在身,躬身作揖行禮。那張大人笑着回禮。
顧九隱約聽寡月說過,這都察院是大雍新立的,由御史臺演變而來,主掌監察、彈劾及建議。這左、右都御史算都察院總上司,下設副都御史、僉都御史。各個洲路分設監察御史,巡按州縣,專事官吏的考察、舉劾,這內外官便稱巡撫。
這人是都察院一把手,沒有想到寡月短短時日內便結交了這人。
都察院行彈劾之舉,這人應是受理了前些日子翰林大學士的案子。
看這人年歲不過四十,神清氣爽,看着頗有些氣量,也不知是好是歹……
顧九知道官場之大忌便是,空有智慧,而無識人之明。但願寡月的感覺是對的吧……
沒坐一會兒便聽得丫鬟通傳大夫人和鄭姨娘都來了。
謝珍一身藍灰色素雅又不失她年齡的衣裙,看着成熟淡雅。
鄭裕安一身淡墨綠的衣袍,既顯老成又不搶了主母的風頭。
倒是這三個府中婦人中,謝珊要顯得高調許多。
鍾翁將一沓禮品單據遞與寡月,都是一些官員得知靳南衣生辰之後來送禮的。
寡月草草過目之後將單據遞給了衛箕。’
靳公留了那官員在府上吃飯。
顧九是第一次見到高門府宅裡頭請戲班子。
就在鬆景樓與玉竹樓之間的大園子裡搭起了戲臺子。
正對着戲臺擺着大桌。
環着大桌只坐了三方,南面臨戲臺的那方空置着。
顧九瞧着靳公府廚子的手藝也不賴,在上菜的時候顧九有看到幾個熟面孔,初時太快,沒瞧清楚,等那人再來第二次的時候給認出來了,是江南靳家別院的許婆子那幾人。
“張大人這是汾陽隨着我們來長安的廚子,您嚐嚐。”靳公忙招呼着,又一面命鍾翁催促着戲班子演上。
顧九邊吃邊看戲,鄭子衿離她最近,兩人不時暗裡相看生厭,等兩人都瞧向陰寡月時,又明眸發光,笑如春花。
對此,坐在對桌的寡月一頭霧水。
顧九表示,哪天鄭子衿服軟說他是奸商,帶壞了他,她再對他笑臉相迎。
鄭子衿表示,這個問題等同於先由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
顧九怒瞪,根本風馬牛不相及。
吵着吵着,臺上一出靳公點的戲唱完了,輪到幾個夫人點戲了。
謝珍要聽“蟠桃盛會”。
鄭裕安一聽隨口道了句“大鬧天宮”。
謝珊一聽這“大鬧天宮”裡頭不就是有“蟠桃盛會”嗎?那就“大鬧天宮”吧。
將更那戲班的芳官說了,就聽謝珍懶懶地說道:“換成‘天仙配’吧,剛好這不慕姑娘在呢。”
謝珍說的也不強勢,還在理。
謝珊雖心裡想看“大鬧天宮”熱鬧熱鬧,可是謝珍怎麼說也是長房的人啊,更何況還是她姐呢。
她臉上僵硬的笑:“那便去把人叫回來,改成‘天仙配’吧。”
謝珍一聽,笑着餘光瞥了一眼鄭裕安,妾室就得有妾室的樣子。
顧九惡寒了一下,默默扒飯,有意無意地往戲臺子上瞟兩眼,算是意思意思。
側臉的一瞬,她又對上少年沉鬱憂傷的眉目。
於他們而言,這一頓飯的意義,在於來陪南衣於家人一起過生辰。
·
顧九在衆目睽睽之下同鄭子衿離開靳公府。
“別捨不得了?你敢在這過夜你去啊?”鄭子衿一出府,什麼靳哥哥面前的“好嫂子”全沒了,直來直去,你你我我……
顧九撫額,這小子真要和她槓上?
演戲嗎?以爲她不敢陪他演?
瞥了他一眼,顧九上車,緊跟着鄭子衿也上車了。
一上車就看到橫躺在車榻上完全不給他留一丁點位置的顧九。
子衿脣角抽了抽道:“九爺是想子衿坐你身上嗎?”
“你敢!”顧九冷聲道,眼皮都不擡,末了添了一句,“你敢非禮我我就告訴你靳哥哥。”
“非禮”二字一出,那鄭子衿臉一紅又一白,接着咬着牙一屁股坐在車板上……
到了子夜的時候又同小易兩人到了靳公府後院。
小易在後門處學了兩聲狗叫。
這時候,後門處守着的衛箕一個驚醒,喵了三聲。
顧九眉頭一皺,這就是他們想的暗語?
小易在確定沒人之後纔拿出爬牆工具來。
飛爪一甩,勾住了牆檐。
“九爺……你試試……”小易輕聲說道。
顧九將小易扔出去的飛爪繩用力拽了拽,卻定牢固了纔開始運氣蹬牆。
沒一會兒就爬上高牆,高牆之後有衛箕準備的梯子。
“九爺……下來……”衛箕指着梯子小聲說道。
顧九順着梯子爬下來後,就見小易也上來了,不過小易顯得比較吃力,。
三人速度極快。
“九爺你跟小易去,小易知道路,咱還要去將那守後門的幾個打發一下。”衛箕小聲說着,將一件黑色斗篷遞給顧九,“小易,別被人發現了。”
“知道了,你快去吧。”
小易領着顧九成功的走到寡月居住的園子裡。
聽到有人敲門,寡月馬上就過來開門了,事先他就要園子裡的人都退下了,給了顧九方便。
這時候子時已過了,寡月房裡燃着燈。
正巧這時,還沒睡下的婆子奉上頭的命令,子時過了來給少爺送伺候丫鬟。
“咦,大少爺房裡頭還是燃着燈的,這麼晚了還沒歇下啊。”那婆子嘀咕了一句,瞅了眼那丫鬟道,“這就看你造化了。”
“你們這是幹什麼?”剛趕來的衛箕擰着眉瞪着眼說道。
“哎呀,衛小爺,當家夫人命我來送丫鬟伺候少爺。”那婆子諂笑着說道。
衛箕心裡更疑惑了,早些時候不送這個時候來送伺候的?是想未經主子允許就爬主子的牀吧?
“快走吧!少爺不喜歡女人伺候!”衛箕說得很是順溜,壓根不覺得自己的話讓人有多驚訝。
不喜歡女人伺候?難不成真喜歡男人伺候?
那婆子和丫鬟臉一下紅一下白的。
“快走吧,不準有下次了!不怕告訴你前頭在江南的時候,姨娘晚上送來個丫鬟,還是姨娘身邊自個兒養大的,你們猜怎麼着了?”
衛箕一挑眉道。
“怎麼了?”婆子和丫鬟吞了一口唾沫,齊聲問道。
“被弄去給老頭子做續絃去了!”衛箕凝着那丫鬟說道。
那丫鬟後怕的後退一步,身子發顫,
“知道尤如黛吧?便是她姐!”
那丫鬟又阿是一寒,尤如黛已經生得夠美了,她姐也不差吧?
這少爺連那種美人都瞧不上,更何況她呢?
“這還算輕的了。”衛箕說道,走進園子裡,“你們自個兒好生琢磨吧!”
兩人頓時懂了,鄭姨娘的身邊人少爺都如此對待,更何況她們這些沒伺候過少爺的……
“走吧走吧……不得成了!”那婆子嘀咕道,拽着丫鬟離去。
·
那婆子丫鬟一走,小易、衛箕都鑽進房裡來。
“主子,生辰快樂。”兩人嘴甜忙說道。
“九爺,蛋糕蛋糕。”小易將他帶來的錦盒子拿出來放到桌上。
“好啦,吃蛋糕啦!”顧九說道,搓搓手,纔開始打開錦盒。
衛箕湊了過來,瞧着多年沒見的“蛋糕”,訝了一下,驚奇道:“怎麼和以前吃的不一樣啊九爺,這白的黃的紅的黑的是什麼啊?……”
“呀!”顧九瞅着蛋糕,“都花了……”
“這白的是奶油,我用羊奶牛奶做出來的,黃色的是以前弄的橘子醬,紅色的也是果醬,黑色的是沒有做成功的巧克力……”
“那九爺這上面寫的……是……主子生辰快樂嗎?”小易瞅着那黑芝麻擺成的字……
顧九震了一下,重重的拍了一下小易的肩膀道:“小易……你逆天了……那是英文,的確是這個意思……”
“英文是?”小易繼續提問。
顧九眉頭一皺,凝着衆人期待的眼神,不禁解釋道:“中原之地,因漢族聚居,主要交流語言稱爲‘漢語’,每一個地區,每一個國度都有自己的語言。”顧九撓撓頭道,“就像西方天竺、安息、大秦都有自己的語言……”
“九爺!你還知道西方那些國家的語言啊!大秦大秦都知道啊!”小易一時激動聲音擡高了不少。
顧九吐舌淺笑,撓撓腦袋,接着她聽到一聲清潤的聲音傳來。
“自高祖建大雍以來,與大秦已無聯繫,大秦的稱呼也是自漢朝起,之後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了……”
寡月不無遺憾,安息以西的大秦是否經歷了同中原一樣的朝代更迭?那裡的風土人情,那裡的生活風貌又是怎樣呢?
“我此生去過最遠的地方是西涼……”
末了,少年輕輕一嘆。
轉身間他目光灼灼,握住顧九的手。小易和衛箕相似一笑,走開了些兒。
顧九覺得此刻的寡月目光如此灼熱……
“我本以爲我活不到十六,也本以爲自己一輩子也走不出長安……但是因爲你,我到了梅關古道,看到了江南的煙雨,領略了塞北風情……如果可以我想帶你去漠北,去冰城,去天山,走過塞外,去史書上都不曾記載的地方……”
他鬆開顧九的手,轉而將顧九騰地抱起。
這一離開地面,顧九感覺到自己的心都飄起來了……她伸手緊緊地摟住寡月的脖子。
剛纔,他是在深情表白嗎?
沒想到這麼一個修竹之姿,清雅細膩的少年,他的心胸可以寬廣到接受大漠,接受西方……他不僅僅只是一個胸懷天下的男兒!
“吃蛋糕,吃完帶我去爬房頂!我有話要告訴你,我有好多故事要講你聽!”顧九大聲道。
寡月抱着顧九轉了幾個圈纔將她放下。顧九切蛋糕的時候都覺得自己暈乎乎的,小臉一直紅到將蛋糕啃完……
啃蛋糕的時候衛箕用胳膊肘戳着小易,嘴型告訴他:“準備梯子。”
“爲什麼準備梯子?”小易嘟囔着回了一句。
衛箕白了他一眼,學着九爺剛纔對主子那樣,冷不丁的將手中的膩膩的奶油抹到小易臉上,輕聲道:“你沒聽見主子剛纔說的嗎?”
------題外話------
轉點臘八剛好南衣生日,寡月你悲催沒和我們趕一起。
初九寡月和小菟翡一起生日快樂吧!(還有臘月初九的親可以告訴我~和璃王(二月初九),九兒(元宵節),一天生日也可以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