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衣……”老人在進了祠堂後無奈柔聲一喚。
素白衣衫的少年,沉靜的眉目起了變化,他身形一顫,沒有站起來,卻是柔聲喚道:“祖父。”
靳公一揮手間,丫鬟婆子們都退下,鍾翁瞧了一眼靳公和寡月,帶上了門。
靳公深瞧一眼安靜地跪在蒲團上默不作聲的陰寡月,他上前數步,拿起桌案上的香柱,對準桌案前燃燒的燭火。
“南衣……”一聲輕嘆,伴着手中燃起的香柱,煙霧繚繞之中,老人將香柱插在了香臺上。
“起來吧。”靳公轉身同寡月說道。
少年依舊低垂着眉眼跪在蒲團上,過了許久,似乎是香柱的煙霧燃得不疾不徐的時候,他伸出修長的手從懷裡取出那封深褐色的書信來。
“祖父……”低沉一喚,他雙手將那封信奉上,昏黃的光影之中纖長的睫羽於眼簾處打下一片陰影。
靳長儒凝着寡月手中深褐色,看着已有些年日的信,錯愕了一瞬,當他伸手接過,將那信封拿正,信封上幾個斑駁的字跡讓他心中一震,這一震終究是不輕的……
老人身影顫抖着後退一步,急不可耐地將那信封中的紙張取出,泛黃的信紙一展開來,那斑駁的墨跡險些讓他熱淚盈眶。
是他長子靳雲湛的墨跡,這封信他是沒有見過的……
本想匆匆閱畢的靳長儒卻是耐着性子逐字逐句的讀完。
寡月瞧着靳公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直至最後那信紙被靳公放下,轉而深凝着寡月。
靳雲湛信中言:吾父,若此子將來能入朝爲官,強求其母鄭氏再入靳公府,便……允了吧。謝氏那頭應她百年之後與吾同葬,鄭氏……免去其二夫人之身份,以妾室之身終老便是……
寡月深知只有鄭裕安爲妾室才能得以再入靳公府,鄭裕安那方,他會親自去說的……
“即便是如此,你母親能同意嗎?”靳公有些虛軟的柔聲問道,蒼老的雙目黯淡無光。
“南衣,會讓母親同意的……”寡月沉聲答道,若爲妾室便不得與夫君死同穴,這是尋常人都知曉的道理,只有妻子或者平妻才能與丈夫同葬收棺。
“南衣,你母親處心積慮想再入靳公府,豈會再甘居妾室之位?不要這麼草率做決定了,我知道你母親不會同意的!”
“不。她只是想回長安……”寡月竟是擡起頭反駁道。
他不確定,他只是覺得能讓鄭裕安先回靳公府,一切再從長計議,畢竟先堵住悠悠之口才是。
“祖父,南衣若是能讓孃親答應,祖父能否應了父親遺言……”寡月繼而道,上一次回府,他提及老夫人的時候就察覺到祖父的鬆動,這一次若是連靳雲湛遺言都打動不了靳公,便是別無辦法了。
“祖父,請您體諒南衣的難處,南衣不想步步相逼,大夫人那裡南衣知曉祖父的爲難,可,若南衣能說服母親一生居妾室之位,祖父便允了父親遺言……老夫人、父親,還有靳家列祖都希望看到靳府上下完完整整,那鄭氏她再壞也畢竟是我南衣此生割捨不了的生母,亦是她在南衣流落江南的時候含辛茹苦的將我帶大……”
靳長儒凝着低垂着頭的白衣少年,一瞬間又想起鍾翁那句:“老奴終是認爲,南衣少爺也有南衣少爺的苦,您便是不認他娘,也要認了這些年他寒窗苦讀,可是從沒話咱們府上一分銀子,南衣少爺雖大了素熙少爺幾歲,也終究只是個孩子,聽人說三歲那年也差點病死了……”
他不是不懂南衣在江南吃的苦,他不是不知鄭裕安所受的苦,一個女人帶着孩子也着實不易,他也知道十幾年前他的長子那時候經常出遠門,便是去看他們母子……
靳雲湛是個重情的人,他對謝珍有情,對鄭裕安亦是重情,便是隻有多情又重情的人才會早早辭世……
靳長儒上前一步,伸手將寡月扶起。
寡月怔動一瞬,卻是隨着靳公起身,他因跪地的時間太久,膝蓋已是酸脹無比。
再等站穩的時候人已有些搖搖晃晃起來。
靳公將寡月扶穩了些,凝着寡月急切暗含期待的雙眸,纔開口道:“南衣……你若能說服鄭氏,祖父……依你父親遺言允了……”
白衣少年沉鬱的鳳眸閃過一絲光亮,比這堂前的燭火更明亮了百倍。
他喜,不因靳鄭氏將入這靳公府,也不因能平復外界之流言;只是覺得,若是鄭氏得意入府,他與九兒的婚事便也在望了……
鄭裕安要入長安必需爲妾室,他真的能說服鄭裕安嗎?可是冥冥之中那女子如此要強,又怎能居一個妾室之位?便是先行穩住鄭裕安再說,能回長安已是不易,錯過此次,便也沒有機會了……
寡月擡眼凝着靳公,似乎是想同靳公說他與顧九婚事的事情,前日春香苑一事或多或少已傳入靳公耳中的。
“祖父……”寡月頓了頓,雙頰泛起一絲羞赧的薄紅。
靳公錯愕地望了過去。
寡月微低下面,柔聲道:“少時在江南,母親爲南衣定了一樁親事,南衣希望……希望母親回府後,得祖父成全……將婚事辦了……”
靳長儒瞧着寡月越來越紅的臉,似是想起一段隔得有些久遠的記憶,心中莫名一軟,竟是哈哈大笑起來。
“好,既然是有婚約的,回來便辦了。”靳公笑道。
寡月眉頭一皺,沉聲道:“祖父,那皇上那裡……”寡月的意思是,他爲靳公長孫,如今已入宗祠,婚事是要得皇上應允的。
靳公笑意一頓,回過神來,末了,眉頭卻是鬆開,笑道:“南衣,你三歲時便離開了汾陽,在孃胎的時候也沒有定親,本來世家子女在孃胎最晚在十三四歲的時候都會指親,但你年幼離開汾陽情況特殊,未婚妻的位置也一直空着,既然是你娘定的,等你將…。鄭氏接回,我便奏明皇上請求賜婚吧。”
寡月一聽,心中的那塊大石也算是落了下來,不覺的舒坦了許多。
他若是抽不開身,便書信一封道盡詳情後,命蕭大哥、衛簿去將鄭裕安的人全接往長安。
“多謝祖父憐憫……”寡月沉聲道,臉上的紅暈未退,胸前微微有些起伏,有些悸動……
若是能得皇上賜婚,自是最好不過的。
“南衣告退了,祖父早些休息。”寡月柔聲道,深作一揖後離去。
少年拉開祠堂的大門,一陣清風拂面,帶着十月初些許將要消散的菊香和桂子的香味,風,與他略燙的臉相吻,他悸動的心靈受到安撫,勾脣羞赧一笑,有些幸福,有些期待,有些小小的欣慰……
“爺!”小易瞧着寡月出來,忙着笑喚一聲。
“回去吧。”寡月笑道,轉身側臉,凝視一眼站在祠堂燈火通明處的老人,那老人蒼老的目略帶笑意,雖然幽深複雜,卻依舊讓他感受到一絲溫暖。
或許,靳公不會是全幫着他的,不過是因爲他如今的“功績”,但至少,他一生都會因他應允他的婚事而感激他……
靳長儒未問他的未婚妻子名姓,更未問她的身世,只是因着他的一個請求,便應允了,這無疑是讓他感動的。
便是靳公在世一日,他便念着靳公府恩情一日,因着這份恩情,謝珍或者靳雲濤那裡,昔時會試謀害之事,他便不再提了……
寡月站在庭院之中拱手一揖後,離去……
寡月走後,靳公喚來了鍾翁,在鍾翁耳邊耳語了數句,鍾翁的神色頓改,似乎是極其驚訝,又似乎是望着寡月離去的方向欣慰一笑。
靳公命他着手操辦鄭氏入府之事,謝珍那頭由靳公過些日子親自去說。
——
寡月沒有請到假期,還是那句話,靳南衣的假期請得太多了,還請?是不是不想幹了?
寡月羞紅着臉從學士閣裡頭出來,乖乖地去自己房裡寫祭文去了……
末了,於思賢趁着將抄錄修訂的書籍給葉大學士看的時候,來瞧寡月了。
“兄弟你不厚道!”於思賢一進來便是這麼一句,把寡月唬了一下,思考了半天,他哪裡不厚道了?
“春香苑帶着弟妹去參加詩會,是將你兄弟和嫂子都忘了嗎?”於思賢說道,深瞧了寡月一眼,一臉的不爽。
寡月脣角一揚,原來是爲這事……
他邊倒茶,邊柔聲笑道:“那日,是九兒臨時決定要出去的……所以,沒來得及……”
於思賢接過寡月斟滿的茶水,湊近了些兒又道:“不過,話說回來,弟妹這才學還當真……我找不到形容詞了,只告訴你,班仕傑在家裡羞了三日呢!還說九姑娘之才讓大雍朝的男子都羞到地洞裡去!”
於思賢頓住,瞧向寡月,似是在打量他的神情,“班仕傑尤喜歡那句‘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於思賢清楚地瞧見他話音將落的時候陰寡月身子一震,他的確納悶,九姑娘此句又是對何人所訴?
寡月本是端着茶水的手一抖,低垂的鳳眸,纖長的睫羽輕顫,氣息有些不穩……
他不是不妒忌了,相反他嫉妒的幾乎要發狂……
洛浮生或者孤蘇鬱……他們不能佔據九兒的心中一絲一毫。
他嫉妒青梅竹馬的少年時候陪在九兒身邊的不是他,而她一次一次被那個恣意風流的少將軍傷害的時候,他遠在長安,他還沒有一個與她相逢的機會……他更是憎惡那個搶走他九兒,囚禁他妻子的黑袍將軍……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將情愁嚥下的滋味,很痛苦吧,九兒。
這一生,都不會有人敢傷害你,只要我還在你身邊,便是死,我也帶你一併去了……
世人太壞,他的九兒太善良……
於思賢凝着久久不語的寡月,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麼,末了,他撓撓頭,笑道了一句:“茶水很好喝。”
回過神來的寡月,回於思賢一個溫柔無比的微笑,而後微微頷首。
靳公也是在這日將讓鄭氏退居妾室進門的話告知謝珍的,在書房裡的時候謝珍情緒就不穩,若不是鍾翁在險些就要大鬧一場。
“她爲妾室?早些年不讓她爲妾室,非要將生了兒子的她擡爲二房了膈應着我?若不是當年你們那麼重視她,輕視我這個沒生出孩子的,我會那麼對他們兩母子?”謝珍說着,雙目通紅,“現在回頭說爲妾室,你們這相隔十多年,一前一後就是爲了折騰我?我不準!即便是爲妾室我也不準!名分她今世妄想!”
再逼她,休怪她魚死網破,一家子人都活不成,反正她也已是孑然一身了!
靳公的臉色十分難看,似乎是拍了一下桌子,大聲道:“別以爲當年鄭氏逃亡江南途中你痛下殺手之事,還有南衣會試期間你使人投毒之事本公不知!我因你爲大雍謝國公府所出,你一人之身亦是繫着你國公府之顏面!就你殘害靳家宗嗣一項,我就可以將你逐出靳公府!……”
謝珍面色頓改,靳公凝着她,又道:“本公一次一次對你寬容,本公長子更是念着你……”
那深褐色的信封就這麼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信封上的字跡無疑讓謝珍一震,本是通紅的眼溫柔下來,她蹲下身子,將那封信拾起……
在確定那字跡之後,她竟是有些急不可耐地將那封信打開……
泛黃的紙張,落筆風流卻柔弱無骨的字跡……
她逐字看完間,已是潸然淚落……
女子從落淚逐漸演變成壓抑不住的嘶聲哀嚎,突然那女子從地上站起,喑啞着大吼一聲:“靳雲湛——”後衝出門去……
淚水模糊了雙目……她修長的手緊緊低握住那張信紙,步履踉蹌着往自己的別院而去。
她是他的妻,他明媒正娶的妻,他一生只認定了她一個妻子……
他便是死了,依舊讓她死心塌地麼?
滾燙的淚水滑落。
可是鄭裕安生養了他唯一的子嗣,他不得棄,不得棄——
他不得棄,便要讓她來承受所有的痛苦嗎?
不要,她不要,便是玉石俱焚,她也無法容忍!
當夜裡謝珍一回去便是高燒不止,請了大夫來開了藥,熬上了,瓊娘端着藥去的時候,卻瞧見謝珍睡的並不安穩。
瓊娘喚了幾次,謝珍未醒,卻是嘀嘀咕咕地夢囈着。
末了,瓊娘在一旁打盹的時候,謝珍突然一聲尖叫從牀上坐起,嘴裡依舊喚着那句:“雲湛——”
她雙目睜得老大,一瞬間蒼老憔悴了不少。
末了,她又是一陣瘋狂的哭訴,修長的手拍打着錦被……近似癲狂地模樣將瓊娘嚇得不輕。
瓊娘從座椅上起身,正考慮着要不要去通報靳公的時候,謝珍突然止住了哭泣,深凝着瓊娘道:“玉瓊,去喚鍾翁。”
玉瓊駭了一跳,點頭。
謝珍,鬆了口。
鍾翁當時訝了一下,這時候玉瓊一聽倒是落了淚,主子忍了這二十年到底是爲了什麼啊?
鍾翁不知是該爲哪一方欣喜,哪一方難過,到底是個老手,幾十年的摸爬打滾,他神色不改的從香桂園出去,往鬆景樓回話去了。
謝珍未哭了,玉瓊倒是止不住地哭了起來,知道是怎麼回事後,園子裡頭的丫鬟婆子們都哭了起來。
聞到了動靜,二爺那頭的人聽到了來打聽,只聽得說:“鄭姨娘要回來了。”
姨娘?回話的人訝了一下,回去覆命去了。
——
也是日夜裡,寡月便命衛簿和蕭肅帶着他的手書去江南接靳鄭氏來長安,他不擔心靳公府那頭不答應,大不了先將鄭氏安置在紫藤園內。
衛簿也帶着他的口信去的,玉石坊和毓秀坊都要搬到長安來,小農莊轉手賣掉。那些長工簽了身契的,留下不願意來的,帶上願意來的,然後將玉石坊和毓秀坊的東西全部收拾好,多僱上幾輛馬車。長安這頭寡月已經找到了店面,正比鄰着隱月閣。
等衛簿和蕭肅快馬到江南的時候已是五日之後了。
靳鄭氏的宅院中,鄭氏將將收到信的時候,拆來一看,臉色是時時變化,弄得衛簿都有些摸不着頭腦。
退居妾室之位,方能入靳公府?
靳公和謝珍真是太小瞧她了!
妾室?他們以爲她會在乎,這世界拼得便是誰比誰多活一日!
她即便是妾室身份回去,若那謝珍在她前頭死,她還能管着她的墳嗎?那時候誰又會是主!
鄭裕安勾脣冷笑,再擡首的時候,朝着衛簿道:“那便去收拾吧。”
衛簿衛箕相視一望,訝得不輕,鄭夫人這便答應了?
鄭裕安在江南呆了將近十六年了,她是什麼都想清楚了!
她的目的只有一個,回長安,不光是要成爲靳公府的人,不要再頂着一個棄婦的頭銜,更要再回鄭國公府獲得孃家勢力的支持,而她所有的本錢只有一個,便是:靳南衣。
想不到當年不棄此子,果真奇貨可居,如今也希望他能掀起大雍之風雨,主官場之沉浮!也不枉她當年對他的不離不棄。
“毓秀坊那頭芝娘你同衛簿快些去催促,玉石坊那頭衛箕你以前就安排好了,我這裡便也不管了,尤如黛你去將闔府上下的家丁全部交來。”鄭裕安吩咐道。
“是。”尤如黛難掩此刻的欣喜,終於要離開江南迴北地了,若是說起不捨她到底是捨不得她的姐姐的……她姐已出閣,萬不可跟着回長安了的……
全府的家丁被帶來,當年跟着從汾陽來的二十來人,如今也只剩下這不足十來個一同回去,有些中途進府的,按照規矩是準他們自行決定的,願意跟着的繼續跟着,不願意跟着的,分十兩銀子,二十鬥米,自行留在江南,分了十兩銀子可以自己在江南安置天地,立戶足以,這也是一個好出路,不用爲僕從了,倒是脫了奴籍,於是那些新來的大部分都去找尤如黛領了銀子,找許婆子領了米糧。最後年輕小廝中只剩下鄔家兩兄弟跟着北上了。
他們都是奴籍,得了錢去買地,若不會種田收成不好還不得餓死?他們倒是不想種田,想去長安見下世面,拼搏一把再說!
如此,次日夜裡上路的時候,衛簿新買的七輛馬車全部塞滿。
衛箕依照主子來信中所說去九酒坊和小藥莊瞧了一下,然後去華胥樓將玉石坊和毓秀坊的地契給了袁捷,袁捷給了衛箕銀票,不過是要袁捷幫着賣出去,袁捷卻將銀兩先付了,衛箕走時又打聽了一下樓主的事情,袁捷只是搖頭。
衛箕就納悶了,華胥樓主怎地一晃就一年半不見人影的?說道這裡,他都頗是想念華胥樓主了。以往常陪公子來找他,公子沒了,就常常陪主子前來,如今這突然之間沒了個音訊的,也怪是讓他想念的……
這日深夜,衛箕衛簿的車隊跟着慕舫的商旅北上,慕舫有一批茶葉要運到洛陽,便可護着他們去洛陽。然,慕舫的商隊只能到洛陽卻不得進長安,就同北地王舫的商隊只能至淮南卻不得入揚州,這是大雍商界的規矩,南邊和北邊每隔十年都有一次商榷。
隊伍行得不急不徐,因商隊帶着貨物,靳家的車隊又是拖家帶口所以不急快馬三五日的腳程,這一來衛箕估摸着十多日後纔得到長安了。
公子,主子已將夫人接回長安了,您瞧見了嗎。
衛箕揚着馬鞭,擡眼瞧着天邊流雲,一時間眉眼氤氳了。
十月中旬的清晨,天氣很好,顧九將早前曬乾的野菊花都拿出來了,又取來針線還有布匹,小易坐在一旁將那野菊花一朵一朵的清理好,扔掉那些腌臢的,留下那些好的。
約莫縫好半個口袋後,顧九將野菊花塞進那袋子中,塞得鼓鼓的後再開始縫最後一邊的口子。
末了,正收線的時候,卻見小易急急忙忙地進來。
“爺,回來了。”
顧九訝了一下,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還有蕭肅大哥怎麼一連着這麼多日沒有瞧見身影?去了哪裡?
小易方說完,顧九就瞧見一身素白袍子深灰色長褙子的少年從外頭進來,他沒有束髮,因爲沒有到束髮的年紀,帶着一頂翰林官帽,顯得青澀而……滑稽。
顧九莫名的想笑,牙齒輕輕咬掉了細線,將繡花針和將做好的枕頭放下,就迎了上去。
“怎麼了?這麼早回來?看你猴急的樣子……”顧九笑道。
她接過他遞來的官帽還有深灰色長褙子。
寧遠忙着給主子倒水。
少年猛地握着顧九的手道:“九兒……你聽我說,我要告知你一件事……。”
顧九眼睛眨巴了兩下,凝着寡月緋紅的小臉,瞧着他粗喘的樣子,頗爲不解地凝着他。
“九兒……我……二夫人要回長安了,不,現在該是叫姨娘了……”寡月支支吾吾地說道。
顧九着實有訝到,這麼快?他如何做到的?
原來這幾日就是瞞着她這件事,蕭肅也是去江南了吧。
瞧着顧九微皺的秀眉,寡月心頭一緊忙道:“九兒,我沒有想瞞你的,本想等着萬無一失再告訴你,昨日衛箕的信到了,算着日子這幾日也該到了,也是今日早晨靳公纔來告訴我靳公府那頭叫我不要擔心了。”
“謝珍同意了?”顧九狐疑地問道。
寡月鬆開握着顧九的一隻手,輕輕地颳了刮顧九的小鼻子道:“是的。”
顧九後退一步,凝着寡月有些陌生,這人怎麼突然間喜歡動手動腳,不對,是最近都喜歡對她上下其手,還會趁着她不注意時不時的貼過來。
末了,那人上前一步,竟是不顧寧遠還在將她一把摟緊,在她耳邊喃呢道:“九兒……靳公說會上書皇上請求賜婚……”
顧九身形一顫,懂了他的意思,哎,今時不同往日,他是靳公長孫,身份地位不一樣了,確實是歸皇上賜婚的。
顧九沉默地頷首,表面神情淡淡,其實她是期待的,很期待……
倒是寡月,瞥見顧九淡淡神情,心頭微酸……
他們的初見是一場受世人嘲笑的婚禮,他現在的一切努力,是還她一場被人世祝福的婚禮……
被友人祝福的婚姻,才稱得上美滿……
他那麼在乎,他當然想他的九兒和他一樣在乎……
她對他真的只剩下習慣了嗎?不,他的九兒是愛她的……他能感受得到!
少年將臉深埋女子的脖頸,極力地吸取着她身上的芳香……只有這樣才能緩解他心頭的不安。
卻在這時,女子伸出手摟住少年的腰,這一瞬,少年本能的一顫。
在我弱冠之前,不僅要娶你,還要完成我一生的執念……
他在那一震之後,清風拂面之時,於她的耳畔說道。
弱冠之前……
——
夜帝在這日晚上的一次宴會中,閒聊的時候,經人提及春香苑的那場詩會,竟是一時來了興致命人講了全過程。
“哦,這靳南衣的未婚妻?”夜帝極力的想了想沒有映像了,恍然間他道,“朕想起來了,那靳南衣不是在殿試之後朕想將蕭大人許給他,他說他有了未婚妻嗎?”
“還真是個不一樣的女子呢,都能與蕭大人對詩,難怪當初敢殿上抗旨。”夜帝摸着下巴道,末了又狐疑地皺眉道,“靳南衣不是靳公的長孫嗎?”
這長孫的婚事不是該由他主持,什麼時候來了一個未婚妻也沒請示他呢?
當初靳南衣參與稟德十三年科舉的時候,身世沒有公佈出來,莫非是之前定的親?
“來人,傳靳公!”夜帝一聲喚道。
看着有公公退下了,有官員上前來說道:“聖上,那日那靳大人的未婚妻可是將蕭大人的對子都接的一絲不苟,最後還將蕭大人給對住了。”
夜帝一聽眼前一亮,道:“還有此等事?”
他偏頭凝了一眼一旁的太傅蕭時,道:“有人竟敢將蕭愛卿的女兒給對下去,速速將那對子說出來給朕聽聽!”說着夜帝身子坐正了些兒。
那官員瞥了一眼蕭時有些尷尬地說道:“回聖上那日蕭大人的上聯也給的十分精妙!第一聯是:張長弓,騎奇馬,單戈作戰。”
“好一個拆字聯,那姑娘是如何對的?”
那官員笑道:“那姑娘想了一會兒便道:‘嫁家女,孕乃子,生男曰甥。’”
“甚妙,甚妙,還真是個有貨的!”夜帝連拍幾下大腿笑道。
“聖上,那最後一聯更是精妙!”那官員見夜帝來了性味忙道。
一旁的安雨翎咳了一聲後道:“別賣關子了,快說來聽聽。”
“是,快說來聽聽。”夜帝忙催促道。
“蕭大人用戲答聯給了個字謎聯:日落香殘,免去凡心一點。”
夜帝摸着下巴,想了一會兒道:“是個‘禿’字,蕭卿家,真看不出來,你家女兒,哈哈……”
這一來有好些人都開始笑了起來,倒是蕭時不以爲意,走上前去,笑道:“聖上這下聯由老臣來說吧,槿兒這些日子可是爲春香苑之事心情沉鬱呢。”
“嗯,能把蕭侍郎都難住,看來這姑娘還是個人物!”
“那女子對的下聯是:爐熄火盡,務把意馬栓牢——”
沉了一會兒後,高座上明黃色衣袍的男子也大笑出聲,安雨翎也沒給忍住。
蕭時不置可否地勾脣,心中也覺得那女子頗有意思,不過他倒是覺得能讓他家槿兒吃些虧也好,畢竟這二十年,她太驕傲了些兒。
“這……是哪家養的女子,還真是個不得了的……”夜帝邊笑邊問道。
蕭時眉頭一皺,正欲開口,便聽得有官員搶着道:“聽說是江南華胥樓主的妹妹。”
這一語一出,不光夜帝、慕後、太子,還有一旁深居簡出的慕國公也是一震。
一時間數人神色各異,竟是在一時間各自心中都起了計較。
華胥樓主的妹妹,自然是算她慕家人,如此一來豈不靳公府也歸爲太子黨羽了?幕後脣角一勾,只是那靳南衣……
正巧這時候聽得有人來傳:“靳公到了。”
夜帝最先反應過來道:“請上來。”
靳長儒被宮人引上前去,朝着聖上行禮:“臣靳長儒叩見聖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夜帝見狀忙指着一個宮人要他上前去將靳公扶起。
靳公被那宮人扶起後忙在袖中摸出一個紅摺子來。
靳長儒沉聲道:“臣感聖上傳召之恩,今恰好藉此機會,奉上此折,請旨賜婚。”
如此一言,滿座都安靜下來,夜帝眉頭一皺,指着靳公身旁的那個宮人道:“呈上來。”
那宮人將那摺子接過,疾步過去呈與夜帝。
“予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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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方不寫姓氏,只說是哪一家的,就知道是姓什麼了,有名字的將名字填上,沒名字的填順序長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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