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內的丫鬟們聽到牀榻邊細微的響動,個個都大鬆了一口氣,可聽到這位安平王妃口中不斷念叨的阿寒,一個個又暗暗抽氣。
“我喝完了,你帶我去找阿寒。”蘇清歌仰頭喝盡,將空碗塞進他手裡,嘴裡唸叨的阿寒絲毫沒有忘記,眼睛裡滿是期待的看他。
“等你身上的傷好了,我自然帶你去。”沈離岸深深看了她一眼,迎上的卻只有她對楚驚寒滿滿的想念,一張臉越來越冷,夾雜着隱隱的怒火,手中的力道不斷增大。
“砰”一聲悶響,小巧精緻的藥膳瓷碗被生生捏碎,無數尖銳的碎片刺入掌心之中,鮮紅的血液順着緊攥的拳頭一滴滴落下。
“喂,你幹什麼啊,你這人好奇怪,快鬆手啊,手上都流血了……”蘇清歌驚訝的看着牀邊的畫面,再也顧不上遠離他,飛快的上前抓住他的拳頭,將他粗糙的手指頭一個一個掰開,手心裡一片刺目的紅。
“嘩啦”,隨着清脆的碎裂聲,一塊塊沾滿鮮血的碎片摔落在地下,在一片血水中觸目驚心。
“你們還啷着幹什麼,還不趕快去找藥箱和紗布!”蘇清歌焦急的看了眼地上跪倒一片的丫鬟們,皺着眉頭直吩咐,語氣爲此變得刻薄了些。
“是。”丫鬟們大驚失色,紛紛退下去找止血的藥材和紗布,蘇清歌掰着他的手焦急等待,眼睛裡充滿了不忍心。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連自己的手都不知道愛惜,就算你不心疼自己,擔心你的人也不會心疼嗎?”蘇清歌一邊不高興的說他,一邊將枕頭之上的綢子掀開,細細摺疊,低頭認真的擦拭他掌中不斷流出的血,撥開精緻華麗的衣袖,一個乾淨的綢布之上,細細的綠色藤蔓映入眼簾。
“嗯?這個是什麼?”蘇清歌滿面疑惑,輕輕扯了扯他手腕之上的東西,那東西便絲滑一般掉落下來,完完整整的映入蘇清歌眼簾。
是一塊乾淨的白帕,絲帕一角繡着兩條細細的藤蔓,沿着邊緣纏繞,藤蔓下角有個小小的歌字,繡的格外精緻小巧。
看到絲帕的整個模樣,蘇清歌驚訝的睜大眼睛,轉頭看向一言不發的沈離岸。
“這不是我的平安保護符嗎,怎麼會在你這裡?”楚驚寒給蘇清歌下的蠱並不算極致,除了忘記自己最愛的人之外,很多事情她都還記得,只是最重要的那個人,在她的記憶裡已經全然空白。
沈離岸的眼睛中略有期待,聽到她疑惑的話語,期待的神色漸漸暗淡下來,抿了抿嘴脣,伸手從她手中拿過那個絲帕。
“是你送給我的,你曾經說,它能保護人一生平安,你說我常經戰場,危險重重,所以將它送給我,保平安。”沈離岸微微扯動嘴角,未受傷的手緊緊握着絲滑的白帕,指腹在那個歌字上面輕輕摩擦。
曾經一起經歷過那麼多,蘇清歌,你當真一點也不記得了麼,一條小小的蟲子,就能使你的心裡徹底裝滿你的仇人,也能使你忘卻所有的過去,蘇清歌,我們說好的承諾呢,你都忘了嗎?
蘇清歌疑惑的眨眨眼睛,努力去想他所說的一切,可依舊一片空白,記憶裡,好像從來沒有過這個人。
“爲什麼我一點也想不起來,我爲什麼當
初要將最重要的東西送給你,你到底是誰,爲什麼一定要把我留在這裡?”蘇清歌擡頭看他,再次開問。
如今,她已是楚驚寒的皇后,更是一國之母,她需要找到的需要看到的是阿寒,而不是眼前的這個男人。
沈離岸低頭,輕輕用摩擦那個小巧的字,面對她的疑問,他第一次有種啞口無言的感覺,所有的經歷和事情,他不知該用怎樣的方法講給她。
“你忘記了很多東西,不過沒有關係,清兒,你只要記住,我叫沈離岸,我很愛你,無論如何,就算去天涯海角,我也會找到能解開你身體內蠱毒的高人,讓你記起我。”沈離岸將手中的白帕收起,一隻手輕輕覆上她的臉,邪魅的俊臉一片深情,卻絲毫未喚醒某人心中的記憶。
“王妃娘娘,藥來了。”丫鬟們踩着急急的小碎步,小心翼翼的將盤子捧在頭頂,站在牀榻前一動不動。
冬衣也隨後走進來,默默看了看面前的氣氛,很識相的單膝跪地。
“回王爺王妃,城內幾家診所皆是人滿爲患,主治大夫的患者衆多,恐怕都挪不開時間來府裡爲王爺包紮傷口。”
冬衣的一襲話說的果斷,低沉的聲音在房間清晰傳出,一邊不忘稍稍擡眼看了看蘇清歌的面色。
“好了好了,不用什麼太醫,我來給你包紮吧,你們把東西放在桌子上就可以了,都出去吧。”果然,蘇清歌大方的衝下人們揮揮手,親自移到一邊將桌子上放藥瓶的盤子放到牀榻上。
冬衣嘴角微微輕揚,和房間內的一等下人們一起出去,最後一個踏出房間,還不忘將打開的門緊緊關上,才轉身離開。
拉過沈離岸的手,血液已經微微凝固,可手心裡被碎片刺入的一個個血口,依舊不忍直視,蘇清歌輕輕嘆了口氣,熟練的藥瓶上的塞子,將消毒藥水倒入乾淨的紗布上,放輕力道,小心的爲他擦拭。
“幸好我曾經跟蘇伯學過包紮傷口,雖然沒有太醫那般細緻,不過也不會讓你的傷口受到感染,但是以後你真的不可以再這樣傷害自己了,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這樣會遭天譴的。”蘇清歌一邊將他手上的血跡都擦拭乾淨,一邊拿出止血的藥粉,小心翼翼的倒在自己手心裡,再一點一點撒在他的傷口上。
沈離岸抿嘴沉默不語,低頭靜靜的看着她的容顏,還是那樣清秀,說的話也是那般頗有道理,上藥的動作也依舊熟練,只是,終究還是變了。
蘇清歌將藥粉都撒上他的掌心,才用長長的紗布一圈一圈纏好,最後完美的在他手背上打了了漂亮的包紮結,得意的拍了拍手。
“好了,你的傷口很嚴重,所以每天早晚都要換藥,看在你收留我的份上呢,我可以答應給你每天換藥了,但是,你還是要幫我找到阿寒哦,不瞞你說,我已經是他的皇后了,身爲一國之母,是不可以隨隨便便出宮的,他若是找不到我一定會很着急,所以,還要勞煩你一定幫我找到他。”蘇清歌將他的衣袖輕輕放下,想了想,又將他掌心中的白帕纏上他的手腕綁住。
“既然你這麼喜歡這個平安符,那我就送給你好了,不過你千萬不要讓阿寒看到了,否則他會不高興的。”蘇清歌甜甜一笑,將牀上的
藥瓶和殘餘的紗布都收拾乾淨。
沈離岸看着她清純的笑臉,胸腔處足足憋着一口氣,如同無數根細小的銀針快速插入,到處都是細微的痛,無數細微的疼痛結合在一起,形成巨大的痛楚徹骨,無形的環繞在沈離岸的周邊,壓的他喘不過氣。
金碧輝煌的大殿內屋,明黃的帳幔層層疊疊,穿過長長的走道,眼簾盡頭,金黃的牀榻之上,眉眼冷俊的男人緊緊合上眼睛,臉色微微蒼白,薄脣緊抿,高大的身軀平躺皇牀之上,一動不動。
宋阿末遣退了兩邊守候的奴才,輕輕走上去蹲在牀邊,靜靜的看着牀上的人,臉上盡是憐惜與心疼。
男人裸露在外的手臂,被大火燒的暗紅一片,繞是上了最好的藥,也無法將這些醜陋的痕跡徹底消退。
也好,宋阿末心底默默唸着,至少他能記住,這些傷痛是敗誰所爲,這樣,他的心裡,應該會憎恨那個女人了吧。宋阿末舒了口氣,擡手輕輕撫上他的劍眉,手指上傳來觸碰肌膚的真切感,宋阿末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溫柔之色。
終於如此近距離的碰到了他,她身爲他的屬下,漫長的時光中,從未有過半絲越覦,她一生只忠心於楚驚寒一人,未有半分背叛之心,甚至連別人的背叛與反逆,她也絲毫不允許。
甚至她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對他的愛已經深陷到了這番地步,繞是所有的人都離開了他楚驚寒,可宋阿末,會陪在他身邊一輩子,無論是替他殺人放火,還是爭奪這大河天下。
宋阿末輕輕撫摸他精緻的額頭,劍眉,側臉,緊閉的雙眸,輕輕的聲音從兩人間低低發出。
“可是爲什麼呢,我在你身邊這麼多年,你從未認真看過我半分,爲什麼我將所有的一切都附在你身上,你卻要愛上那個一心想殺掉你的人,皇上,主公,寒,你可知道,阿末的心有多痛?”宋阿末緊緊咬着嘴脣,手漸漸向下移,隔着滑膩的衣料抓住他的手,緩緩拉過去覆在自己的胸口。
感覺到了嗎,砰砰的心跳聲,撕心裂肺的痛,只是爲了你而存在的,寒,你知道了嗎,爲什麼,不肯接受阿末,哪怕是做你後宮三千佳麗中的一個小妾也好。
胸口的大手微微動了動,牀上昏睡的男人眉頭隱隱輕皺,宋阿末驚喜一看,立即將他的手緊緊握在手中,蹲在牀邊輕輕叫他。
“皇上?你醒了是不是,你睜開眼睛,看看阿末好不好,阿末將你救出來了,我們都沒事,你醒醒好不好?”輕柔的聲音如同輕飄飄的絲帶,絲絲縷縷傳入楚驚寒耳中,身體盡是灼熱的疼痛,胸口也一陣陣徹骨疼痛,楚驚寒虛弱的睜開眼睛,目光中一片明黃。
“皇上?”看到楚驚寒睜開了眼睛,宋阿末萬分驚喜。“皇上,屬下這就去叫太醫來,您等等。”宋阿末慌忙起身,臉上終於浮滿了喜悅,轉身就想衝外跑去。
“慢着。”身後沙啞的聲音虛弱響起,止住了她的腳步,宋阿末疑惑轉身看去,蹲在牀邊緊張的看着楚驚寒。
楚驚寒閉眼沉思片刻,昨晚發生的事情一遍遍在腦海閃過。
潮溼的牢房,蘇清歌嫵媚的笑,那把鋒利冰冷的匕首,那些話,還有她憎恨的雙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