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夢樑立刻警惕起來。他將木筏劃到一塊礁石下,再悄悄摸近那堆篝火察看究竟。
在陸地上,尤其是在夜晚,黃夢樑的優勢充分顯示出來。他的身手敏捷,目光如炬,潛伏到那羣土著人附近的草叢,如同一隻大貓似的不露一絲痕跡,不發出一點動靜,而土著人的一切活動,卻盡收他的眼底。
出現在黃夢樑眼簾的景象,令他一陣噁心嘔吐。火堆上,兩具人體被火舌舔噬,發出吱吱聲響,烤出一滴滴油脂來。一位首領模樣的野人,手執一把竹刀,從烤焦的屍體上,連削帶拽,撕下塊塊半生不熟的肉,拋給在火堆邊手舞足蹈的土著人,跟下,他們便蜂擁搶奪,暴發出一陣狂呼歡叫。
篝火邊,躺倒幾個土著人,手腳皆被捆綁,看樣子也是準備被烤來當食物的。這幾個土著人一個個盯着火堆上的同伴屍體,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失去神智。不知這些土著人何以淪爲囚徒,變成同類的口糧?這就不清楚了。
黃夢樑瞧那幾個囚徒,裡面有位竟是女人,那一位女人,瞧模樣還很年輕,這從她隆凸並不高的胸部就能分辨出來——土著人婦女只要生兒育女後,她的奶就會耷拉下來,跟乾癟的茄子一個模樣。
其餘囚徒就是男性土著。男性土著同女人一般模樣,亦被嚇得半死。看來怕死乃是人類天性,不管他是野人或者文明人,死到臨頭皆會戰慄恐懼。可蔵在黑暗中的黃夢樑,瞧那嚇得半死的男性土著人中,發現有個土著人卻與衆不同。
並非這土著人不懼死,他一樣的嚇得屁滾尿流。只是,這個土著人的皮膚與其他人反差太強烈,其他土著人黑得跟焦碳似的,他卻一身饅頭樣的白。可惜他背對着黃夢樑,瞧不清這人是啥模樣。
正詫異,那白皮膚土著人大約是被繩索捆紮久了,想活動下血脈,身子車軲碌似的翻個轉,臉一下衝向黃夢樑——黃夢樑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驚,那白皮膚土著人居然認識,乃是太子號遊船上的船員,同他在小艇上共渡多日艱辛的尼古拉。
尼古拉怎麼會在這兒,並且成爲生番們的“口糧”?黃夢樑想不明白。他記得,那晚小艇在暴風雨中飄搖,海怪章魚忽然襲擊他們,將自己和另外兩個同伴擄進大海,好像當時尼古拉也遭劫難,被章魚觸手卷走——可今天,尼古拉竟然出現在蠻荒海島上,成了這土著人的囚徒。
黃夢樑胡亂猜測之時,那羣食人生番,已經狼吞虎嚥,把兩整具人的軀體吃個精光,僅剩下一架白森森的骨頭。更可怖的是,幾個生番小孩子,大約意猶未盡,特別把那具屍體的腦袋割下來,專門放進火堆燎燒,爾後掏眼珠、拔舌頭、敲腦髓……如同啃滷豬頭一般,吃得津津有味。
兩位成年土著人軀體,也有一百好幾十公斤重,被百來號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的生番吃個罄盡。然後,這些填得一個個腹飽肚皮圓的生番,便各自散去睡覺,也不管扔在沙灘上的俘虜會不會逃跑。
其實,被當着“口糧”的土著人就算他們沒有被捆綁,也沒有被嚇破膽,那也實在沒處可逃。就一座孤島,方圓十多裡,藏得了今日亦逃不過明天。往外逃?四周是茫茫大海,無舟無船——哦,對了,不是隔着條几百米寬的海峽,還有一座海島呀,他們怎麼不往那邊跑?那些土著人不會游泳難道尼古拉也不會?
這些問題,黃夢樑沒有去多考慮,眼下,他一門心思是一定要把尼古拉救出來。救尼古拉一點都不費勁,等那些散去的食人生番睡熟了,再去割斷他身上的繩索,把他帶上木筏就大功告成。
黃夢樑耐心等待了一個多小時,待篝火熄滅後,才握住短劍,朝尼古拉走去。
尼古拉的思維已經陷入漠然麻木狀態,整個人就如同一具沒了生命的木偶。這倒不是嚇傻了,只因他被繩索捆得跟糉子一般,全身腫脹,血脈不通,神智早就模糊不清了。難怪這些囚徒不思潛逃。
直到黃夢樑割斷他身上的繩子,他方纔慢慢清醒過來。可尼古拉一俟看清是黃夢樑,他就更糊塗了,他以爲自己還是在做夢哩!忍不住叫出了聲來。
黃夢樑“噓”道,要他別說話,怕驚動了那些食人生番。說着拉起他欲走——尼古拉卻不動,要黃夢樑幫助其他土著人一塊逃走。
尼古拉不提醒,黃夢樑倒忘記了還有幾個土著人俘虜,他此刻忽然見到尼古拉,一時興奮,竟把其他的事都拋在腦後。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圖,這是銘刻在黃夢樑心中的善念。沒話說,他迅速割斷其餘俘虜身上的捆綁,待他們能夠活動了,便領着大家悄悄去到他的木筏上。只是那土著少女行動緩慢,黃夢樑擔心時間拖久了被發現,乾脆將她一把扛在肩頭上。
這會,尼古拉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他告訴黃夢樑,將木筏劃過海峽,他們就安全了,那邊是另一個土著部落的地盤,與這邊的土著部落是死敵。
原來,這兩座海島分南島與北島,兩邊各有一個土著部落。本來兩個部落一直相安無事的,河水不犯井水,但只要對方部落的人跨超界線,侵入了自己的地盤,那就老實不客氣了。這樣的情形,就跟動物們一樣,對侵入地盤者格殺無論。
兩個部落本就是土著人,殺死或者俘虜了對方,乾脆就把對方的死屍和俘虜當着食物。今天白天,尼古拉同北島的土著人划着竹筏,去海上捕魚,不小心被洋流帶到了南島土著人控制的海域,結果成了人家的“口糧”。
瞧着同伴被南島土著人架在篝火上當薰鵝一樣燒烤,尼古拉自知必死無疑。他早於黃夢樑幾個月來到海島上,非常清楚土著人的習性,斷沒有來營救之理。自己又被南島土著人捆得賊死,不能動彈分毫,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不曾想,絕望中黃夢樑竟從天而降,將自己連同他的土著同伴,一塊搭救了出來。
尼古拉想不明白黃夢樑何以從天而降,黃夢樑對尼古拉混跡於這些土著人中,做了吃人生番“口糧”,更是稀裡糊塗。黃夢樑因急着駕木筏逃離,一時也來不及訊問,忙着同尼古拉划槳搖櫓,心忖到了安全之地,再問一個佯細。
到了北島,海灘上佇立着許多土著人,舉着火把在守候,大約也是在擔心外出捕魚的親人。忽然見黃夢樑的木筏載着他們回家,烏哇哇地歡呼雀躍,濺着海水迎上前,對木筏上的土著人,又是親又是抱。
最讓黃夢樑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的是,一位耷拉着乾癟的黑膚色土著女人,領着一大幫孩子,也上前來摟抱着尼古拉,就像是尼古拉老婆似的在他身上蹭擦,樣子極是親熱。尼古拉同樣對她顯出親熱狀,摸摸她的臉頰,拍拍她的屁股,亦是一付夫妻相。
這就奇怪了,記得尼古拉從小艇上被章魚怪擄進海里,至今也才兩三個月時間,就算他很快地來到這海島上,也不可能與那土著女人生出一大堆孩子來呀?
黃夢樑實在想不出來這是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