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平靜的晚宴被突如其來的兵部公函所破壞,梅世昌一連發了幾道軍令,這才面色稍微緩和了些,但觀他現在的模樣,仍舊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梅統領,南線戰況如何,兵部公函上有沒有說?”看着唐恩禮發呆,夏雛月站上前來,輕聲問道。
唐恩禮這才反應過來,急忙起身,道:“梅統領,怎麼樣?”
梅世昌看了他一眼,眉頭緊鎖着,淡淡地說道:“南唐軍已破景州,現在南線全面退守滄州,情況危及。”
“那你還等什麼?快些帶兵支援啊。”唐恩禮急了,現在纔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便是讓梅世昌準備援軍的,結果那邊出了那麼大的事,自己還在這裡飲酒,到時候事情捅出去,梅世昌大可說他沒有接到增援的聖旨,而自己也得確沒有拿出來,想到這裡,他便冷汗直冒,心驚膽顫,語氣也成了命令式的。
“唐大人,你禮部什麼時候能夠過問我北疆大營的事了?”梅世昌臉色一冷,瞅着他言道
“我……”唐恩禮被梅世昌一句話噎了回去,張了張口,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此時兵部公函已下,若他再拿出那道密旨,已經顯得慢了些,梅世昌大可用玩忽職守,延誤軍機之罪治他,雖他是朝中三品大員,梅世昌無權直接定他的罪,但將他押解回都城幽州,再加一道聯名彈劾奏表還是可以做到的,到時候,即便皇帝有心袒護他,在國難當頭的時候,也會給梅世昌幾分面子,吃牢飯是免不了的。因此,縱使心中有氣,也只能壓着了。
事實上梅世昌已經料到了這一點,倘若在平時還可以和他和顏悅色的說話,此刻卻不想再與他糾纏,乾脆一句話就堵了他的嘴。
夏雛月狠狠地瞪了唐恩禮一眼,給梅世昌行了一禮,道:“梅統領勿怪,奴家本是一介女流,實不該參合軍中之事,只是南線若破,乃是危機國之根本之事,奴家別無他意,只求梅統領以國事爲重,儘早派出援軍纔是。”
對於夏雛月這個聰明的女人,梅世昌還是給她留有幾分面子的,而且夏雛月的話中雖暗含機鋒,卻也合情合理,不由得面色一緩,道:“夫人說的是,本統領自當鞠躬盡瘁,對國事不敢有絲毫懈怠,今日的晚宴就此作罷,恕梅某要事在身,不能作陪了。”
“國事要緊,梅統領自便。”夏雛月再施一禮。
“來人啊,送唐大人和夫人回房。”梅世昌丟下一句話,懶得再理會唐恩禮,直接從他身旁經過,行至王管家身邊時,不動聲色地悄聲說了句:“安排好了這些,到書房等我。”
王管家輕嗯一聲,很客氣地對唐恩禮說道:“唐大人莫怪,我家統領爲國事煩心,一時失言,您切莫計較。”
唐恩禮本被梅世昌弄的下來不來臺,王管家的話,正好給了他一個臺階下,當即冷哼一聲,道:“唐某曉得,我一區區禮部三品,又怎能讓一方統領待見,自知之明唐某還是有的,今日一過,唐某便即告辭,不敢再留……”說罷,一甩衣袖,大步朝着自己的客房走去。
夏雛月在一旁看着唐恩禮,失望地搖了搖頭,與莫小川客氣地辭別,這纔跟着王管家走了。
梅世昌來到莫小川身旁,臉色凝重,看着他思索着什麼,隔了一會兒,正當莫小川驚疑不定忍不住要出口詢問之時,梅世昌卻深吸了一口氣,道:“跟我來吧!”言罷,扭頭便走。
莫小川唯一愣神,旋即,急忙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走着,莫小川看了看方向,心頭更是疑雲陡升,這方向好像是去祠堂了,大晚上梅世昌帶着自己去祠堂幹嗎。
前方的梅世昌突然止步在了祠堂前,面色肅穆地望着祠堂大門,靜立不動。莫小川站在他的身後,不敢動彈,靜靜地等着。半晌過後,梅世昌推開祠堂門,走了進去,道:“進來。”
莫小川猶豫一下,跟着走了進去。
梅世昌徑直走到後堂,方纔停下,莫小川緊跟着他,只見他目光望着供案上的牌位出神,也不敢出言,今日的梅世昌與往日太過不同,臉上那本該有的溫和微笑自從接到兵部公函後,便再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梅世昌,讓他一時間有些不能適應。
“跪下。”梅世昌淡淡地說道。
莫小川一愣,默不作聲,卻並未依言下跪,雖然來到這個世界的時間已經不短,但他還是不能習慣這種動不動就讓人下跪的方式。
等了片刻,沒見到莫小川下跪,梅世昌慢慢地走上前去,拿起了一塊無名牌位,回過頭來,道:“你知道這個是誰的嗎?”
莫小川看了看那空白的牌位,搖了搖頭。
“他是梅少川的。”梅世昌聲音突然冷了下來。
聽了這個名字,莫小川只覺的頭皮發麻,面色微微一變,不過,隨着他對梅家的瞭解,已經完全不奢望梅世昌不知道自己是個冒牌貨了。再說,前段時間,梅世昌雖然沒有明說,卻已經隱晦地透露給了他,打算認下他這個兒子。只是今日有再度提起此事,莫小川卻摸不準他的心思了。
“梅大人,你打算怎麼處置我?”莫小川臉色暗淡,道:“我實不想做他,可人人都將我當做他,實是無奈。”說罷,莫小川一臉苦澀,不再言語。
梅世昌沒想到莫小川會這麼坦白,看了看他,突然,手掌一用力,手中的牌位伴着破裂之聲斷成了數截,讓碎木丟到一旁後,看着那些碎木,梅世昌臉上的痛色一閃即逝,握了握拳,將手掌上的木屑緩慢地丟落在地上,瞅了莫小川一眼,面色略微好看了些,才道:“我思前想後,還是覺得他沒有資格入祖宗祠堂,今日帶你來,只是想讓你百年之後能夠進入這裡。如何決定,全在於你。”
梅世昌的話,在莫小川的耳中,就如一道驚雷,振聾發聵,讓他整個人呆在了那裡,隔了半晌,才緩過神來,詫*說道:“梅大人,我的身份來歷,你一無所知,就這樣……”
梅世昌擡起手掌,打斷了他的話語,道:“你能這般說,我很欣慰,你說我對你一無所知,也不盡然,我雖未能查到你的身世,但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你來梅家純屬天意,並非什麼人刻意安排,有這一點就已經足夠了。”
莫小川低頭沉思片刻,擡起頭來,道:“那我以後還是他?”
“你就是你。”梅世昌平靜地道:“你雖還用着他的名字,但決然不是他,你懂我的意思嗎?”
莫小川一時有些猶豫,曾幾何時,他一直幻想着,如果梅世昌真的認下了他,那麼自己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膽,朝不保夕了。可當梅世昌真的說出這句來,他卻猶豫了,思前想後,莫小川面露苦色,最後輕嘆一聲,道:“我懂了。”
梅世昌滿意的點了點頭,胖臉上的神情也緩和了幾分,道:“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叫我一聲爹?”
莫小川張了張口,卻怎麼也叫不出來。
看着他爲難,梅世昌擺了擺,道:“罷了!以後再叫吧。”說罷,大步一邁,饒過了供案,來到一處牆角,輕輕開了兩掌,牆角的牆壁突然一轉,出現了一道暗門,梅世昌走進去,道:“進來!”
莫小川跟着進去,只見裡面空間頗大,成列着各色卷宗,在中央處,一塊花紋怪異的石塊上插着一把劍,正是當日在祠堂後堂所見之物。陡然見着,莫小川愣了一下,小瑤來此爲了盜劍,這件事他已有所察覺,後來小瑤走後,王管家責令見過她的禁口不許提他,對莫小川只說那是一女賊。莫小川一直以爲此劍已經被小瑤盜走,沒想到居然還在。
“她偷走的是一把假的。”梅世昌通過這段時間對莫小川的觀察,自然知道他生性聰慧,這等事應該是瞞不過他的,再說自己也沒打算瞞他,索性直說了出來,說着,他行至劍旁,伸手握緊劍柄,手臂使了使力,那劍紋絲不動,不禁搖頭一嘆,道:“這劍只有你能拔出來,便歸你所有吧。”
自從當日拔出此劍後,莫小川便覺劍柄入手,份外親切,只是這些日子他一直對自己是否能夠平安活下去還不敢保證,故而,對這劍沒有什麼奢望,不過,每日練劍只用竹棍,倒不是他真的尋不着一把劍,之所以如此,實是心中還記掛此物,聽得梅世昌竟要送給他,臉色頓時露出一絲喜色,邁步上前,握住了劍柄。
再次將手掌貼在劍柄上,只覺得那熟悉的感覺再次來臨,身體也份外舒暢,微微用力“蒼啷!”長劍拔起,流光閃耀,劍刃上似乎有紅光流動,片刻之後,光華內斂,便已經普通無二了,莫小川輕輕撫摸着劍身,有些失神,看了一會兒,擡起頭,道:“真的送給我?”
梅世昌點點頭,從一旁的兵器架上拿出一個劍鞘扔給了他,道:“以後,它就是你的佩劍了。”
莫小川將長劍插入鞘中,深深地對梅世昌施了一禮,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梅世昌拍了拍他的肩膀,臉上露出幾分微笑,道:“走吧!今晚你回去準備一下,明日一早,跟我去軍中。”
“是!”莫小川答應一聲。兩人走出了祠堂,梅世昌示意讓他回去,之後,徑直朝書房而去。
書房中,王管家已經在等候,見着梅世昌進來,正欲起身,梅世昌的手虛按了一下,道:“唐恩禮和夏雛月有什麼反應?”
“唐恩禮回到屋中低聲咒罵,揚言明日便要會幽州。夏雛月很安分,此刻已經睡下了。”王管家回道。
“唐恩禮,書生意氣,自傲自大,不足爲慮。不過,明日不可讓他走,大軍行軍在即,不能讓他再添什麼亂子。”梅世昌低聲說道:“至於夏雛月這女人,只要她不主動干涉軍中之事,也莫要與她爲難。”
“好,老爺請放心。想要讓唐恩禮留下很是簡單,我待會兒就去辦。”王管家點點頭。
“嗯!”梅世昌並未詢問王管家要用什麼方法,在他看來,這些都是小事,王管家處理起來,沒有什麼好擔心的。拋開此事後,又道:“通知韓成,明日一早集結好三軍後,讓他在府門前等我。”
“是!”王管家說罷,走出了書房,輕輕一招手,幾個隨從便出現在了他的周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