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如今只想着，姝姐兒自幼飽讀詩書，若是能考入汀蘭書院，於她日後說親也大有益處。”
裴姨娘柔柔地依偎在他懷裡，說完沒聽到他回答自己，便擡頭望了眼。
趙長侯微微低着頭，像是在思索着什麼似的，忽然張口，“汀蘭書院乃是當今皇后與班山長合力創辦，倘若姝姐兒能考入，那自然是最好不過的。”
但他不止姝姐兒一個女兒，譬如說寧國公主膝下的嬌姐兒，要是也能一併考入汀蘭書院，那就更好了。
“以姝姐兒的聰慧，妾身倒不是很擔心，”裴姨娘素來知他，心中便有了數，“嬌姐兒和姝姐兒同歲，又是公主獨女，倘若只有姝姐兒考入汀蘭書院，嬌姐兒落了榜，妾身擔心……”
至於擔心什麼，裴姨娘並沒有往下說，但趙長侯是知道的。
無非就是擔心姝姐兒考入了汀蘭書院，寧國公主會不快，甚至是對裴姨娘母女下手。
要趙長侯來說，裴姨娘完全是擔心過了頭，寧國公主根本不屑於那般做。
趙長侯最是不耐煩這些，一聽就頭大，推開她起身，“行了，這些事公主自有分寸，你也別瞎操心了。”
嬌姐兒是塊什麼樣的材料，他這個做父親的哪裡不清楚？
那根本就和姝姐兒沒法比，不在同一個等級上。
被說了，裴姨娘俏臉漲得通紅，但心底也稍稍鬆了口氣。
最起碼她已經和老爺通過了氣，知道了老爺不願提這事，也就不擔心那丫頭跑去告狀了。
裴姨娘整了整發髻，便見趙長侯擡腳往外走，只留下一句，“我還有些事要處理。”
說完，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可當趙長侯從瀲灩居出來後，卻發現長女房裡的丫鬟侯在二門外。
“……”趙長侯頓時就愣了愣，但很快就回過了神，“帶路吧！”
長女常常請他過去指點文章，這事在他心裡並不算稀奇。
沒等禪心應下，趙長侯就自己往梧桐居走去了。
……
一盞茶後。
趙長侯邁步進了梧桐居。
一襲純色素裳的少女微笑行禮，“女兒雙姝，見過父親。”
朱脣榴齒，螓首蛾眉。
淺笑盈盈，風姿動人。
不愧是他趙長侯的長女，滿腹才華不說，行禮也這般好看。
趙長侯皺着的眉頭舒展，笑着擡手，“你我父女，何須多禮。”
然後不等趙雙姝開口，趙長侯又道，“我從你姨娘處過來，聽你姨娘說你準備報考汀蘭書院，可有把握？”
長女聰慧自不必說，但那汀蘭書院也不是多容易考入的，四年一次招募學生，每次還只招募前十六名考生。
爲了能讓自己的女兒考入汀蘭書院，成爲皇后的名下弟子，多少人家擠破了腦袋也掙不來。
趙雙姝就知道裴姨娘會先她一步開口，好把她的嘴堵住，可惜了啊。
趙雙姝擡頭，笑着回道，“回父親，女兒確實想考入汀蘭書院。”
“四年前出卷的考官是皇后娘娘，今年便該輪到班山長。”
“女兒對班山長的詩詞略有研究，想來考進前十不成問題。”
她這副自信滿滿，卻又敬重他的樣子，令趙長侯頗滿意。
又想起女兒喊自己過來，趙長侯便笑着問道，“你讓丫鬟叫我過來，可是遇到了讀不懂的詩詞文章？”
想他年少時爲人風雅，詩畫俱佳，更是一舉考得探花郎。
也因此在對待兒女的功課上邊，格外用心，尤其是長女。
趙雙姝眸色微微暗了暗，忽然就想起了前世年少時的她。
那時候她時常請教父親文章，父親也從未對她有不耐煩，以至於她認爲父親是疼她的。
可直到後來，她才知道，父親溫潤俊美的外表下是何等涼薄！
那時她走投無路，被裴姨娘慫恿之後，視寧國公主爲仇人，求到了父親面前。
父親卻滿眼冷酷地看着她，當着衆人的面與她斷絕父女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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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孃家幫襯的她，很快就在後宮支撐不住，最終被罰去了鐘鼓樓。
甚至是，連她那纔出生的女兒，也一併遭了厄難。
……
塵封在記憶深處的冷漠臉孔，與眼前溫潤含笑的俊臉重合。
趙雙姝眸光微冷，淡笑搖頭，“女兒請父親過來，是想請父親代女兒同母親道一聲謝。”
寧國公主常年住在公主府，她就是清楚自己的身世，以她如今的庶女身份，也是很難見到面的。
原來是這等小事。
趙長侯很快應道，“些許小事，我已經從你姨娘那兒聽過，公主既是幫了你忙，與她道一聲謝也是應該的。”
想起先前曼娘還和他說，長女畏懼寧國公主，如今想來，倒是曼娘多慮了纔是。
“女兒比不得大哥哥，從小養在母親膝下，能時常見到母親，也只能如此了。”趙雙姝脣畔含笑。
趙長侯連連點頭，笑道，“好好好，難得你能有這份心，明兒等你母親回府，我便領你過去親自與她道謝。”
妻女和睦，是趙長侯最大的心願。
“女兒謝過父親。”趙雙姝脣角揚起，眉眼多了幾分期盼。
很快，她就能再次見到生母了。
趙長侯並不知道緣故，也未意識到他此刻隨口應下的一句，會在日後牽扯出多大的風波。
……
送走了趙長侯，趙雙姝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禪意將周氏送過來的東西一一清點完畢，進來便見她這般神態。
禪意微微猶豫了下，還是張了口，“姑娘，二夫人送過來的，奴婢都已一一清點並記下了。”
這些事交給禪心禪意去做，趙雙姝很是放心，只輕輕“嗯”了聲。
她面上沒有過多的神色，禪意始終放心不下，想了想便道，“聽說明兒公主殿下要回府，姑娘可要過去請安？”
身爲庶女，嫡母回府自然是要過去拜見的。
但寧國公主一早就說過，不願這般興師動衆的，便免了衆人的請安。
從前寧國公主回府，姑娘從未主動過去請安，可如今……
“母親回府，我這個做女兒的，自然是要過去請安纔是。”趙雙姝毫不猶豫地接下她的話。
“……”禪意再次在心裡肯定，姑娘對寧國公主其實並不討厭。
不過想想也是，要她來說，她還真的從未見過像寧國公主那般和善的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