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邊飄着鵝毛大雪,地面經過一夜堆積,足有膝蓋高了。
趙雙姝外頭罩了件繡着臘梅花枝的斗篷,抱了個湯婆子,暖烘烘的。
“我以爲我已是夠怕冷了的那個,沒想到趙妹妹你比我還要怕冷!”祁珺瞧了眼她手裡的湯婆子,忍不住笑道。
平日在家孃親還總是拎着她的耳朵訓斥,說什麼莫要嬌氣過頭,下個雪就跟天塌下來似的,可孃親要是見了趙妹妹,怕是往後就不會再說她了。
“早些年我落下了病根,一到冬天就格外怕冷,總是要比旁人多穿一件才行,倒是讓祁姐姐看笑話了。”趙雙姝微微莞爾,輕聲解釋道。
聽到是落下了病根,祁珺臉上頓時就帶了內疚,同她說道,“趙妹妹,我原是不知道的,都怪我,提起了你的傷心事。”
身爲大戶人家的姑娘,從小就是錦衣玉食長大的,落下病根,怕是遭了她人的設計吧!
祁珺雖說對後宅的那些陰私不是很懂,可多少也從旁看過一些。
“不妨事,都是過去的事了。”趙雙姝沒有絲毫的傷心,反倒朝她安撫一笑。
傷了她的人,如今正在被她一步步逼上絕路。
見她像是並不在意,祁珺心裡反倒更內疚,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沒再提了。
……
南屏街算起來應是鄴都第二繁華的鬧市,即便是下雪天,人們也絲毫不畏懼,照樣該擺攤的擺攤,該出來玩的出來玩。
見着外邊這樣熱鬧,趙雙姝只覺得都沒那麼冷了,看了眼簾子外邊。
“往年每到冬天我就不願出門,寧肯躲在獨自一人院子裡,我娘還總是說我懶呢!”祁珺也跟着往外看,俏臉凍得紅通通的。
才說完,便迎面刮來一陣冷風,凍得她一陣哆嗦,道了句,“噫,這天兒果然還是冷的,方纔我還說你穿得多呢,如今才知道是我穿得太少。”
又趕緊攏了攏身上的純色薄斗篷,可惜薄的就是薄的,壓根兒不頂用。
趙雙姝就笑了笑,掀起簾子朝外頭吩咐道,“禪心,把我那件絳色斗篷拿進來。”
這是她雪天出門的習慣,身上系一件斗篷,還要讓丫鬟帶一件斗篷,以免不慎弄髒了沒得換。
禪心雖然詫異,但還是應了聲,把那件斗篷遞了進去。
“這原是我的習慣了,祁姐姐你試試。”趙雙姝將斗篷遞給她,笑容溫婉。
祁珺頓時就愣住了,眼圈微微泛紅,忽然撲過去摟住她,哽咽道,“趙妹妹!”
“怎麼了,可別是被冷着了吧?”趙雙姝身子一怔,隨即輕輕地替她拍了拍背。
許是她的動作太過自然,祁珺都顧不得哭了,擡起掛着淚痕的臉,帶着鼻音,“沒有,我只是……”
說着,她就低下了頭,聲音極小,彷彿透着無限感慨,“趙妹妹不知,這世上還從來沒人這般對我好過。”
就是她的親孃,對她也只是吃飽穿暖,平日裡更是動輒訓斥,她的父親又是個武將,極少在家。
她上頭倒是還有個哥哥,可惜那並非是和她一母同胞的,原是她父親的前頭夫人所生。
像這般對她好的,她還是第一次遇到。
“……”趙雙姝眸色倏地就黯淡了幾分,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裴姨娘不是她生母,對她只有利用,她的生母卻又不知她的真實身世,自然不可能對她太好。
要真說來,怕是她過得還不如祁珺。
“對了趙妹妹,方纔你替我拍背的動作很是自然熟練,可是從前替誰拍過背?”祁珺忽地又擡起頭,隨意問了句。
她問得隨意,可趙雙姝卻不能回答得隨意,眸光一凜。
“原是我身邊的管事媽媽,幾年前得了個孫女,我瞧着那丫頭長得玉雪玲瓏,嬌嫩可愛,便多抱了幾次,”趙雙姝眼裡染上笑意,說道,“小丫頭總是哭,便跟着管事媽媽學了點哄小孩兒的法子。”
不過是個管事媽媽的孫女,她沒明說是哪個管事媽媽,祁珺總不可能刨根問底的。
祁珺原就沒懷疑她,聽了便點了頭,笑了笑,“我還道你是從哪兒學來的呢,早些年我堂妹出生後,我嬸孃就是那樣拍背的。”
趙雙姝就報以一笑,並沒再繼續說下去。
她前世曾嫁人生子,長達六年的時間裡,她不知哄過多少次。
久而久之,這手法自然也就熟練得很,便是這世重生了,刻在骨子裡的東西又哪裡忘得掉。
“祁姐姐,你還沒說你今兒是要去哪家鋪子呢。”怕她又提,趙雙姝便說起了別的。
不告訴要去哪兒,總不能漫無目的地四處亂走吧!
祁珺愣了愣,接着就頗爲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嘿嘿笑道,“趙妹妹莫要生氣,其實我並不是要出來採買,而是整日悶在家中,實在是難受,正好聽說今日有一場文會,便厚顏央求你陪我一道來了。”
原來竟是誆她出來的。
不知爲何,趙雙姝心裡忽然就有幾分不舒服,冷下了語氣,“祁姐姐大可直言,何必與我撒謊?”
她最恨的就是別人欺騙她,哪怕再小的事,欺騙就是欺騙。
見她徒然拉下了臉,又這般生氣,祁珺面上帶着悔意,連忙去拉她的手,“趙妹妹,是我錯了,原是我不應該,不管如何都是我的錯。”
認錯倒是認得快!
趙雙姝心裡不喜,掃了眼被她拉着的手,眼底閃過一絲複雜。
要真說起祁珺這個人,其實算不得多讓人討厭,即便撒了謊。
一個直來直去的朋友,總是要好過滿腹心機的朋友。
可她更不喜被人欺騙,這種感覺着實不好。
“祁姐姐難道就不說說緣故?”趙雙姝語氣仍舊冷得很。
騙她出來,總歸是有個原因的吧?
總不至於就是單純地騙她,倒不如老老實實地告訴她實情。
祁珺滿臉的愧疚,低着頭不敢看她,嗡聲道,“趙妹妹,我原是想與你說的,可我知道你們伯府如今做主的是撫遠將軍,要是我直說邀你一道赴文會,你那幾個妹妹必定也是要一道跟着來的。”
“你是知道我的,其他幾位姑娘我都覺得還好,唯獨那趙雙嬌,我實在是不想見到她,免得又被破壞了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