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啓--節三

星風城的議會機構原先是一幢獨立的大樓,位於衛府之東,是一棟二層的建築,但是大樓在上幾次皇后發起的攻勢中已經徹底被毀,因此圓桌會議臨時改在了傭兵協會的二樓召開。

傭兵協會的二樓臨時騰出了幾個房間供議會召開會議,房間的正中擺放着一張漆着紅漆的圓形大桌,圓桌十分厚實,桌上的紅漆已經掉了好幾塊,桌面還有幾處開裂的痕跡,顯得有點斑駁。圓桌是從原先的議會大樓搶救出來的,原本已經被剔骨鐮鋸成了好幾塊,重新拼接修復之後才被搬到了這裡。

這張大圓桌就是圓桌會議這一名稱的由來,在這張圓桌上沒有上下之分,所有的與會人員都是平等的,議員們用手中的票決定這個城市的未來。自議會成立以來,星風城所有重要的議案和法規的頒佈都是在這張圓桌上投票完成的。

圓桌代表了星風城的最高行政機構,這張斑駁的圓桌見證了星風城的成長。今天圍繞着這張圓桌依次坐落着十二個人,他們就是星風城的最高行政權行使人,他們中有九名議員,三名議長。任何一項方案和法規的實施都要求有半數以上的贊成票才能通過,每名議員擁有一票,議長則擁有兩票。

議員和議長由全民投票產生,每兩年選舉一次,星風城所有16歲以上的居民都擁有選舉權,對候選人資格並不限制。得票數最多的三人爲議長,第四至十二名則爲議員。

在這個沒有電視沒有報紙沒有互聯網,99%的資訊都靠嘴巴傳播,且絕大多數人均爲文盲的時代,要讓選民們記住一個人的名字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在這裡想要出名沒有捷徑,唯有靠實力說話。這十二人都是星風城的實權人物。

此時一個體格跟狗熊一般壯碩的大漢正在發言,大漢留着一個莫希幹頭,他是僅有的兩支A級傭兵團之一,“血色黃昏”傭兵團的團長達維堅科。

“。。。。。。我不是想要墮大夥的士氣,但是形勢確實不容樂觀,我們已經發起過數次反攻,不但毫無成效,還平白葬送了無數弟兄的性命。而皇后的每一次攻勢都讓我們損失慘重,已經有半個城市被夷爲平地,全靠了衛府的這座堡壘和這道高牆這才讓我們勉力支撐了下來。而現在皇后已經有差不多一個月沒有派出過一兵一卒了,皇后不可能放棄嘴邊的肥肉,她一定是在積蓄起更大的力量,準備發動一次前所未有的攻勢。這一次攻勢一定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猛烈數倍,我們能不能撐得住實在是個未知數,就算我們還能成功撐過這一次,但是隻要皇后不死,這種攻勢就永不停歇,此消彼長之下,總有一天我們會失守。其實我們心裡都很明白,星風城不是長久之計,我們只有撤退才能逃過這一劫。”

“但是我們能撤到哪裡去?”另一個A級傭兵“礪劍”的團長洛克威爾皺着眉頭道:“星風城的周邊都是一望無際的平原,連一處像樣的高地都找不到,更不要說什麼險峻的地形,放棄了星風城我們根本無險可守。”

“星風城往北八百公里,有一處山崖名叫紅石崖,我已派出人手仔細堪查過紅石崖的地形。紅石崖三面都是峭壁,只有北邊有一條狹小的通道直通崖頂,崖內分佈有無數的山洞,交錯相連,洞中還有幾處山泉,水源也很豐富。根據我們和皇后這段時間的拉鋸戰經驗來看,皇后只會採用最簡單最粗暴的方式從正面強攻,從不屑於迂迴進攻。紅石崖高度超過千尺,是不可多得的易守難攻的地形,皇后的兵力無法在正面充分展開,我們只需分出少量兵力,牢牢把守住北部唯一的要道,就能有效地阻擋剔骨鐮和潛伏者大軍的攻擊,再在崖頂和洞口布置密集的遠程火力,就能從高處對蟲子大軍實施遠程火力打擊。然後再在各處佈置一定密度的防空陣地,就能專心地對付劫掠者從空中發動的攻勢,缺少了剔骨鐮和潛伏者的配合,光憑劫掠者絕不可能突破我們的密集火力。”

“我們曾經在紅石崖組織過戰鬥,但是前往紅石崖的路上必須要經過野馬平原。”只見埃裡克出聲道,他是“紅蓮之劍”的團長。

古德里安也沉聲道:“潛伏者纔是皇后麾下最具有威脅的一支力量,潛伏者的數量雖少,但是戰力強橫無比。當潛伏者從地表上進攻時我們還能以密集的炮火對其進行重點擊殺,但是一旦它潛入地下,我們根本束手無策。星風城四周土層堅硬,潛伏者無法鑽入地底作戰,這也是我們能堅持這麼久的原因。但是野馬平原面積巨大,土質鬆軟,非常適合潛伏者鑽入地底作戰。只要皇后在我們遷徙的道路上佈置下一隊潛伏者,在我們經過的時候從地底發起突然襲擊,在那種局面下我們只能任其宰割。”

古德里安的話句句在理,聽得在坐的衆人都不住搖頭嘆氣。

“除非,要有一支精銳的隊伍負責斷後,拖住潛伏者,掩護大部隊和平民的撤退。”只見衛峭指節敲擊着桌面緩緩道。

臺上的衆人面面相覷,十多雙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場面一時沉寂了下來。

卻見達維堅科突然一咬鋼牙挺身而起道:“就在前一天,我已經在團內召開過全體指揮官大會,我們‘血色黃昏’全團已達成共識。萬一在撤退途中遭遇潛伏者的襲擊,我們‘血色黃昏’的全體人員將自願擔負起斷後的任務。只是我兒尚年幼,希望在座的各位看在我的面上,幫助照看好我的妻兒。”

達維堅科的話擲地有聲,昂首挺身看着眼前衆人,臺下衆人則表情各異。古德里安一個勁地搖首嘆氣,盧卡斯舉旗不定,洛克威爾、埃裡克和衛峭等人則投過來敬佩的目光。

而衛子青則是一直低着頭,從頭到尾一語不發,衛府的地下工業體系幾乎凝聚了衛子青全部的心血,他是最不願意放棄這座城市的。

達維堅科繼續道:“紅石崖之所以稱爲紅石崖,是因爲它的絕大部分岩層都是暗紅色的,暗紅色是因爲它富含鐵質。有了豐富的鐵礦石作爲後盾,我相信重建工業不是夢想。”

衛子青突然擡起頭凝視着眼前這位昂首挺胸一臉決然的大漢,這個留着莫希幹頭的大漢外表粗獷,實則粗中有細。

“紅石崖能容納多少人?”盧卡斯突然道。

達維堅科沉默了一陣,應聲道:“四至五萬人。”

“但是現在我們足有十萬人口,也就是說,有一半的人必須被放棄?”

達維堅科並不言語,算是默認了這話,全場重又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難道就沒有第三個選擇了嗎?”有人出聲問道。

沒有人能夠回答,星風城在皇后的猛烈攻勢下早已經搖搖欲墜,死守這座城市是一場結局可以預見的災難。皇后的攻勢一波緊接着一波,而且一次比一次更強勁,而星風城的戰力卻在不斷地被消耗,連一丁點外援都沒有。城市在這種無止盡的衝擊波中已經危如累卵,誰也說不準星風城到底還能支撐多久。但是棄城而走也將是一場災難,先不說路上可能遭遇的埋伏,有多少人會在遷徙途中慘遭毒手,況且紅石崖上一片貧瘠,光是數萬人的吃喝拉撒就是個大問題,更何況還要放棄全城一半的人。誰將會被挽救?誰又將被放棄?由誰來作這個決定?要將數以萬計無助的同胞留給皇后任其宰割,誰都不敢去想象那將是個怎樣恐怖的結局。

“你不能上去,快給我下來。”樓下突然傳來守衛焦急的聲音。

隨着聲音響起,從樓梯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只見一個人影突然一下子出現在門口。

“沈浪?是你,你沒死?”在會議中一直一聲不吭的衛子青突然激動地站起身來,一臉抑制不住的驚喜。

沈浪心中涌起一片暖意,幾個守衛快步趕了上來,要將這個不速之客攆下樓去,衛子青朝着守衛們揮手示意道:“沒事,這位是我的朋友,你們可以下去了。”

幾個守衛瞪了沈浪一眼,憤憤地走下樓去。

沈浪掃視了一眼在場的衆人,這些都是星風城舉足輕重的人物,今天他們的表決將決定這座城市的命運。

只見沈浪突然揮舞起一隻拳頭,衝着正襟危坐在圓桌周圍的衆人堅定地道:“我們決不能撤,星風城決不能丟。”

“你懂什麼,死守着這裡只能被一窩端。”達維堅科大聲呵斥這個突然闖入的愣頭青。

“這小子哪裡鑽出來的,這裡哪有你插嘴的份。”

“我知道我們的處境很艱難,形勢越來越向着不利於我們的方向發展,天上的神靈似乎已經遺忘了這座城市,我們已經有一年沒有得到補給,機甲打壞一具就少一具,彈藥打光一顆就少一顆。我們的損失越來越大,每一天我們都有優秀的戰士戰死沙場,每一天我們都在承受失去戰友的痛苦,似乎希望像泡沫一般正在離我們越來越遠。但是我今天來到這裡,就是來告訴你們,我們並沒有被遺棄,希望就在我們面前。我今天並不僅僅代表自己,我是以一個使者的身份站在這裡告訴在座的諸位,我們並不是孤立無援的,我們不是在孤軍奮戰,天上的神靈正在看着我們,這是對我們的考驗,我們的每一次犧牲他們都看在眼裡,他們將在我們最需要的時候伸出援手。我今天就是來傳達神靈的話,我們不能放棄,我們必須堅持。”

“這個人大概是瘋了,滿口胡言亂語。是誰把他放進來的,衛兵,衛兵在哪裡,快把他拖下去。”

“我沒有瘋。”沈浪大吼一聲,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根灰色的短棍,這根看似毫不起眼的短棍在沈浪的手裡突然間變長,隨即從棍子的一端亮起了一團光芒。這團光芒看上去很柔和,但是卻有如實質一般,好似一團可以觸摸得到的雲絮。

“我手裡就是信物,神靈讓我手舉信物告訴你們:堅持下去,強援將自天上而來。”

沈浪狠狠地將光矛一槍扎入腳下的地面。傭兵協會整棟建築都由鋼筋混凝土澆築而成,其設計強度是以戰時堡壘的標準來要求的,樓層地板厚度足有半米。沈浪這一槍將厚實的水泥地直接扎穿,發出光芒的矛尖從一樓天花板透了出來。

沈浪自己也嚇了一跳,沒想到能量矛果真無堅不摧。爲了效果足夠震撼,自己這一槍使上了渾身的力道,原本想在地上扎個深一點的坑用來震住衆人,沒想到直接將天花板給扎穿了。沈浪慌忙將能量矛拔了出來,地上已給留下了一個空蕩蕩的大洞。

一樓大廳的守衛們只看到頭頂上突然亮起了一團光芒,光芒不一會就消失了,天花板上卻多了個杯口大的洞出來。衆人還以爲樓上發生了什麼變故,紛紛端起武器衝了上來,一時間樓梯上擠滿了荷槍實彈的衛兵。

“這裡沒事,所有人都下去堅守崗位,誰都不許上來。”古德里安大喊一聲,守衛們這才安靜下來。

房間裡的十二個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沈浪手上發光的長矛和腳底下的大洞,集體失聲。腳下的地板炮彈也不一定能轟穿,卻被一根棍子輕易扎穿了,這根能發光的棍子不但能長能短,其威力也令人匪夷所思,實在超出了衆人的理解能力,莫非這個沈浪果真是神靈派來的信使?

沈浪調整了一下情緒,高舉着光矛大聲道:“堅持,強援將自天上而來。”

“我贊成堅守。”衛子青第一個打破沉寂,鄭重地將手上的兩塊切割得方方正正的木片投入了放置在圓桌正中的一個盒子之中。

圓桌的正中擺放着兩個半透明的盒子,一個上面寫着“堅守”,一個則寫着“撤離”。

衛子青投進的是寫有“堅守”的盒子。

衛子青是議長,他一人擁有兩票。

“死守到底。”衛峭當即表明了立場,起身將手上的木片投入同一個盒子當中。

盒子中已經躺了三塊木片。

“我也贊成堅守。”古德里安也將手中的兩塊木片投入了同一個盒子中。古德里安也是議長。

“某雖不才,原與星風共存亡。”林德伯格投出了自己的一票。林德伯格是商會會長,是星風城除衛府之外首屈一指的富豪。

達維堅科緩緩站起身來,默默地將手中的木片投入了盒子中。

現在這個盒子中已經躺了七票,再有一票就超過半數了。

“如果星風城亡了,你將是罪人。”達維堅科忽然轉過頭朝着沈浪沉聲道。

這幾個字壓得沈浪幾乎喘不過氣來。

盧卡斯、洛克威爾、埃裡克等人也都紛紛表態,十五塊木片全部被投入了寫有“堅守”的盒子之中。

全票通過,死守星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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