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雲樓的身後,站着一個隱世多年的龐大勢力。而柳閒雲,只是其中的一顆棋子。”公孫若塵緩緩說道,冰冷的語氣中,帶有一絲高傲,帶有一絲輕蔑。
秦羽瑤聞言,不由有些怔住了。厲害如柳閒雲,居然只是一顆棋子?那麼,寶兒的爹爹,能夠輕輕鬆鬆地支使閒雲樓的宇文軒,在其中又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
“那龐大勢力,不知道公子瞭解多少?”秦羽瑤藏在衣袖下的手指,不自覺地輕輕叩動,擡頭看向公孫若塵問道。
“如此機密的信息,外人不可得知。除非你加入碧雲天,成爲我的心腹之後,我纔會告訴你。”公孫若塵冷冷淡淡地道。從始至終,面上無一絲笑意,整個人彷彿山頂的千年積雪,冰冷動人。
聞言,秦羽瑤淡淡一笑,說道:“如果你想通過這些來引誘我加入碧雲天,卻是不夠的。你只說閒雲樓的背後有龐大勢力,柳閒雲只不過是一顆棋子。那麼,我又怎麼知道,你是不是碧雲天的一顆棋子?畢竟,曾經的你可是被丟棄在家族外,最窘迫的時候甚至連一條褲子都沒得穿。”
“任飛燁告訴你的?!”霎時間,公孫若塵冷冰冰的神色變了,一瞬間變得羞惱無比。那堪比女子的絕世容顏,此刻漲得通紅,襯得那吹彈可破的肌膚,直是豔若霞光。此刻充滿羞惱的眼神,憤怒地瞪着秦羽瑤。
秦羽瑤笑眯眯地道:“就只許你查我的事,卻不許我查你的事嗎?”
這些事當然是任飛燁告訴她的,那天早上任飛燁到家中去,除了送去一副袖箭之外,還問了她一個問題。那便是,倘若公孫若塵想要拉攏她,她會不會接受?
秦羽瑤的答案是,只要籌碼足夠,拋下恩怨只不過是眨眼間的事。於是,任飛燁便將公孫若塵從小到大的事蹟,與她講了個遍。尤其,撿着那些不是多麼美好的回憶,詳細無比地說了出來。
任飛燁如此夠意思,秦羽瑤自然不能出賣他。一句帶過之後,便對公孫若塵說道:“你想要拉攏我進入碧雲天的陣營,便要拿得出遠勝於閒雲樓的籌碼。否則,我何必捨近求遠,放着已經熟悉了的閒雲樓,轉而跟碧雲天合作?”
聞言,公孫若塵面上的羞惱散去,轉而微微擡起下頜,又變得有些傲氣:“閒雲樓?熟悉它,又有什麼用?柳閒雲對於秦夫人,卻不是多麼可靠的。秦夫人先前被閒雲坊的人欺負,他可有爲你出面?此事若是換到我們碧雲天,是決計不可能發生的。”
“是呀,你們不會如此。”秦羽瑤點頭微微笑道,笑容裡面有一絲淡淡的調侃:“你們只會派些不入流的殺手,讓他們襲擊我。然後,被我身邊的暗衛,一招斃命。”
提到此事,公孫若塵也不尷尬,仍舊是一副坦然的神情,說道:“面對敵人,自然要心狠手辣纔是。任何擋在前方的絆腳石,都要毫不留情地踢開。”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然後才說道:“而對於自己人,碧雲天則會盡最大的程度來保護。”
“或許你的態度是認真的。可是,你的本事卻讓我懷疑。”秦羽瑤雙手抱胸,向後倚在靠背上。
微微偏頭,看向公孫若塵說道:“誠然如你所說,對待敵人要心狠手辣。可是你派來襲擊我的人,兩批人都是沒什麼本事,輕輕鬆鬆便被我的暗衛收拾了。若非你自視甚高,心不在焉,沒有把敵人放在眼裡,便是你的手下沒什麼人。”
最後,秦羽瑤補充一句:“你在公孫家的地位,堪憂。碧雲天的前途,堪憂。你又能拿出什麼籌碼,拉攏我爲碧雲天效力?”
這一番犀利的指出,讓公孫若塵心中一震。他原本看上秦羽瑤做菜的本事,做衣裳的本事。得知秦羽瑤與閒雲坊的嫌隙後,暗想這樣的人必然心高氣傲,若是他來拉攏,必能得手。誰知,秦羽瑤如此冷靜的一番分析,卻讓他自覺判斷失誤。
這個女子,比想象中的還要奇特。公孫若塵終於放下一絲輕視,認真地打量起面前的女子來。她與他所見過的任何女子都不同,她不清高,不自傲,不驕嬌,身上沒有半點俗氣。他有些明白,爲何柳閒雲會看重她,嫉妒她,又派暗衛保護她了。
沒錯,柳閒雲是看重秦羽瑤的。至少,從公孫若塵打聽到的消息,柳閒雲居然與秦羽瑤七三分成上來看,就足以表明了。若是換了其他人,以柳閒雲的奸詐狠辣,花些銀子買斷了事,才符合他的作風。
至於秦羽瑤開布坊,與閒雲坊之間發生摩擦,柳閒雲卻不出手管制。以公孫若塵對柳閒雲的瞭解,只有兩個可能——柳閒雲相信秦羽瑤能夠解決,或者柳閒雲嫉妒秦羽瑤,想要看她栽個跟頭,吃些苦頭。
當然,這些話,公孫若塵是不會告訴秦羽瑤的,此刻只是說道:“與碧雲天這樣落入谷底,然而卻崛起迅速的商家合作。或者與閒雲樓這樣發展成熟,自視甚高,不看重人才的商家合作。相信以秦夫人的聰明,自然做得出正確的選擇。”
秦羽瑤對於這個有些挑釁的問題,沒有立刻回答。此時,她的目光透過窗戶,落在碧雲天樓下的街道上。
只見不遠處,街上行來一頂輕紗小轎,前後擡轎的人都穿着利落緊身衣服,而轎子兩邊則跟隨着兩名穿戴得不俗的年輕姑娘。每人手中都挽着一隻花籃,隨着轎子的行走,不時抓出一把花瓣撒向空中。
這一幕,讓秦羽瑤不由得嘴角抽了抽,有些惡寒。柳閒雲,怎麼有如此變態的癖好?
沒錯,這頂小轎,正是柳閒雲的坐轎。剛搬來青陽鎮的時候,秦羽瑤曾經見過一回,那層層疊疊的輕紗,女裡女氣,使得她逗着寶兒道:“寶兒猜猜看,裡面坐着的是大哥哥還是大姐姐?”
但是上回見的時候,還僅僅是兩人擡轎,至於兩邊撒花的年輕姑娘卻是沒有的。這纔多久不見,柳閒雲到底去了哪裡,竟然學了這一樣俗氣?
只見秦羽瑤不答話,僅僅是看着樓下,公孫若塵不由得也轉動目光,看了過去。當視線落在那頂越走越近的小轎上面,不由得冷哼一聲:“娘娘腔!”
“噗嗤!”秦羽瑤不由得笑了出來。轉頭看向公孫若塵比女子還要漂亮的五官,比女子還要細膩的肌膚,心道,到底誰才更娘娘腔?這樣一想,更是覺得有趣,這樣的話,也虧得公孫若塵罵得出口。
此時,公孫若塵望着樓下,神色愈發難看起來。秦羽瑤本以爲他是對自己的忍俊不禁,而生出惱意。然而低頭看向樓下,頓時知道不是。原來,柳閒雲的小轎並未停在閒雲樓的門前,而是又走了一段,來到碧雲天的門前停下了。
是巧合,還是故意?秦羽瑤看着那頂輕紗小轎中,優雅邁出來的男子,眉頭輕輕挑了挑。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這個柳閒雲,真會挑時候。公孫若塵等到樓下的那個妖異身影沒入樓門口,便收回了視線。此刻冷若冰霜的臉上,彷彿又降了幾度,而且面上透出幾分濃濃的厭惡。
坐在對面的秦羽瑤,此刻看着這一幕,不由得饒有興味。雙手抱胸,向後倚着椅背,好整以暇地準備看一場好戲。
不多時,樓梯上傳來由輕漸重的腳步聲。很快,那腳步聲就近了。只聽到“嘎吱”一聲,雅室的門被推開了。柳閒雲走了進來。
他今日穿着一身明紫色的豔麗長袍,有些微微的寬鬆,襯得他高挑的身材,格外飄逸。然而那張毫無血色的俊美面孔,以及眉間一朵天生紅蓮印記,又令他顯得更加妖異。沒有什麼血色的嘴脣,此刻輕輕勾起,笑着朝坐在窗邊的兩人道:“阿塵,好久不見。”
“住口!”公孫若塵冷冰冰地道,那仿若寒冰一樣的語氣中,帶着濃濃的厭惡,以及一絲常人難以察覺的惱怒:“不許叫我阿塵!”
柳閒雲卻是淺淺笑着,並不以爲意。目光緩緩移動着,視線慢慢落在秦羽瑤的身上。那雙狹長輕挑的眼睛裡,閃過微微的驚訝:“秦夫人也在這裡?”
“怎麼?很奇怪嗎?”秦羽瑤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換了個坐姿,微微一笑,與他開了句玩笑:“我還以爲你知道我在這裡,才特意趕來呢。”
柳閒雲還未來得及答話,便聽公孫若塵冷笑一聲:“某人向來如此。擁有的時候不知道珍惜,等到要失去了才着急起來。殊不知,那時再着急已經晚了。”
一個屋裡三個人,被其他兩個人都排斥的人,大概也就柳閒雲自己了。然而他全然不在意似的,拖着慢悠悠的腳步,走到兩人身前坐下。好巧不巧,恰好坐在秦羽瑤與公孫若塵的中間:“是嗎?可是在我看來,任何時候都算不得晚。”
公孫若塵冷哼一聲,別過頭,看向樓下。彷彿樓下的街道上,一顆丟在路邊的果核都比他更好看。然而口中卻冷冷地道:“柳公子今日不請自來,不知有何見教?”
“阿塵這話說得見外。咱們是朋友,我路過青陽鎮,怎麼能不來碧雲天瞧一瞧?可巧聽掌櫃的說你在這裡,我就上來了。”柳閒雲自顧自地倒了杯茶,卻不飲,而是伸出削瘦修長的手指,輕輕在杯壁上打磨着:“可巧,秦夫人也在這。”
說着,擡起頭看向秦羽瑤,妖異俊美的面孔上,掛着瀟灑閒適的笑容。似乎剛去什麼優美的景地轉了一圈,那美好的心情還留在心裡。而他們就是他久別重逢的好友,相聚喝茶一般。
秦羽瑤勾脣一笑,沒有回答,學着公孫若塵那樣,將目光投向窗外。心中想道,今日可有好戲看了。
果然,只見公孫若塵從窗外收回目光,冰冷的面孔上帶着令人無法忽視的厭惡,看着柳閒雲,語氣有些譏諷:“是嗎?柳公子真是把人都當做傻子了。”
在公孫若塵想來,柳閒雲多半是得知了他要拉攏秦羽瑤的消息,才特特趕回青陽鎮。否則,這個並不是多麼繁華熱鬧的小鎮,怎麼值得他一次次來?想到這裡,公孫若塵的目光微垂,落在柳閒雲的衣袍下襬。
只見那上面乾淨整潔,半絲狼狽也不沾。柳閒雲最是騷包愛現,這些年來更加是連路也不肯走了。坐在轎子裡,被人一路擡回來,再風塵僕僕,在他身上也瞧不見的了。
柳閒雲妖異俊美的面上,浮現一抹淺淺的笑意,彷彿不論公孫若塵說什麼,他都不會往心裡去:“秦夫人,不是同碧雲天有隔閡嗎?怎麼今日,竟然同阿塵坐在一起,商討起事情來了?”
這算什麼?明目張膽地挑撥?秦羽瑤挑了挑眉,還沒有回答,便聽公孫若塵將話頭接了過去:“柳公子此言差矣。秦夫人同我們碧雲天,往日無仇怨,近日有來往,哪裡有什麼仇?”
“阿塵竟然不知道?”柳閒雲彷彿不記得公孫若塵說過的,不許叫他阿塵的話,自顧自地叫着,語氣裡有些驚訝:“秦夫人的前夫,可是你們碧雲天的受益人呢。”
碧雲天的東家是公孫家,而公孫家出了一名太子側妃,且掌權人傾向於巴結着太子。故而,說太子享受碧雲天的供奉也不爲過。而作爲太子的左膀右臂,顧青臣自然少不得沾些光。柳閒雲出此言,可謂有理有據,算不得胡說。
“與秦夫人有仇怨之人,在官場上,與商場何關。”公孫若塵冷冷地道。
柳閒雲輕輕笑了:“碧雲天所攀之人,同秦夫人的仇人所效力之人,乃是同一人。”他削瘦修長的手指,在杯壁上打着轉兒,“碧雲天多得一分利,秦夫人的仇人也就多得一分利。秦夫人,何必拼命經營,卻叫仇人得意?”
秦羽瑤雙手抱胸,倚在椅子靠背上,挑了挑眉,仍舊不吭聲。柳閒雲的話看似對她講,其實也在針對公孫若塵。她且冷眼旁觀,看一看兩人如何交手。
只見公孫若塵面寒如霜,冷冷地道:“碧雲天的高層,是可以直接覲見太子殿下的,並且在太子殿下的面前,說話有些份量。想要爲秦夫人討回公道,也不是多麼難的事情。而同閒雲樓合作,又有什麼好處?”
說到這裡,他冷冷一笑,語氣又變得譏諷起來:“前些日子,閒雲坊那般輕慢、懈怠,甚至欺侮秦夫人,而柳公子竟然裝做不知,又是什麼態度?如此怠慢、無爲,秦夫人早早離了纔是!”
柳閒雲面上的笑容淡下來,面對公孫若塵的指責,並沒有立刻辯解,而是看向一直旁觀不語的秦羽瑤,問道:“秦夫人怎麼說?”
“我沒什麼可說的。”秦羽瑤乾脆地道,“誰更可心,對我的幫助更大,我便站在哪一邊。”
柳閒雲似乎噎了一下,一時間不說話了。
“秦夫人是聰明人,哪邊對秦夫人更有利,相信秦夫人慧眼如炬,一定分辨得出來。”柳閒雲不說話,卻不代表公孫若塵不說話,何況此時,正是他說話的好時機:“秦夫人不妨考慮一下,我方纔說的話。”
柳閒雲輕輕一笑,看向公孫若塵問道:“你方纔說,公孫家的人在太子殿下的面前說得上話。那麼請問,你打算如何爲秦夫人討回公道呢?”
“這並不是多麼難的事情。”公孫若塵說道,“顧青臣攀龍附鳳,撇下糟糠妻,實在負心。如果秦夫人願意,我們自然叫顧青臣心甘情願地重新納了秦夫人。而若是秦夫人不願意,我們也能夠叫他給出公道的賠償。”
柳閒雲聽到這裡,直是笑得不能更加開懷,納了秦夫人?他真當秦羽瑤是尋常婦人,稀罕顧青臣這隻白眼狼身邊的位子?何況,就算秦羽瑤同意,那位還不一定同意呢。頓時間,那張沒什麼血色的薄脣中,不時發出笑聲。
公孫若塵被這笑聲笑得有些惱怒,冷冷地道:“你笑什麼?”
“呵呵。”柳閒雲又笑了一會兒,纔看向秦羽瑤道:“對於阿塵所說的公道,秦夫人有什麼看法?”
“不甚合我的心意。”秦羽瑤淡淡地道。當着柳閒雲的面,或許她應該配合公孫若塵,給他一些難堪。但是柳閒雲不是傻子,他未必看不出來。逞一時之快,最終也沒什麼意思。
何況,秦羽瑤最主要的目的,卻是在兩人之間選拔,到底誰纔是更合適的合作伙伴?於是,她認真想了想,說道:“不過,後者也可。”
任何事情,都不能通過依賴別人的幫助,而達成目的。報仇尤其如此。一味的依賴,除了讓自己變得軟弱無能之外,並沒有別的好處。秦羽瑤從未想過,靠着閒雲樓或者碧雲天的幫助,而達到報仇的目的。
從一開始,她的目的就是,儘可能地往高處走。然後順其自然,走到比仇人更高的位置,到時自然而然,一擡腳就能把仇人輾死。
聽到秦羽瑤的回答,公孫若塵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絲得色。而柳閒雲,則是有些怔住了。來到這麼久了,他竟然沒有佔到半絲便宜,達到半絲目的。
不錯,他今日到這裡來,就是因爲聽說公孫若塵準備拉攏秦羽瑤,特地前來阻攔。可是,秦羽瑤從始至終都是一副冷靜的神色,不論說什麼話,做出什麼決定,都彷彿經過了深思熟慮。這樣的她,讓他簡直無從下手。
她是認真的人。而面對認真的人,也只有認真的讓步,才能夠滿足她。若是如此,他要付出的,就超出預料了。一瞬間,柳閒雲的心裡轉了數個念頭。
“若是秦夫人相助碧雲天,則碧雲天一定不會虧待夫人。”自從進入這間雅室以來,公孫若塵第一次認真地道,雖然神情依然冰冷,然而目光已然緩和許多。他偏頭看了柳閒雲一眼,語氣帶有一絲譏嘲:“不似某些人,多番辜負秦夫人,竟也有顏面坐在秦夫人身邊。”
對於公孫若塵的挑釁,柳閒雲面上的笑容淡下去,從椅背上直起腰來。驟然之間,那一副慵懶之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叢林之王一般的敏銳犀利:“不論秦夫人與閒雲樓的生意如何,閒雲樓都能夠與秦夫人七三分成,碧雲天做得到嗎?”
柳閒雲是棋子不假,但是他是一顆有分量的棋子,絕大多數事情他都能夠自己拿主意。
公孫若塵聽了,面上的神色又變得冰冷起來:“碧雲天做得到。”
此時,心照不宣的,兩人都明白,此刻到了爭搶拉攏秦羽瑤的時刻了。畢竟,秦羽瑤可是放出話來,誰更貼心,誰給她的好處最多,她就選擇哪一邊。
“如果是六四分成呢,碧雲天做得到嗎?”柳閒雲淡淡地又道。彷彿讓出一成利,對他而言,並不是多麼大的損失。
然而,這一成的利,對公孫若塵而言,便不是那麼輕鬆的事了。他冰冷的神色變了,如溫玉一般的肌膚,此刻漸漸涌上了血色。牙齒咬動着,就連腮邊的青筋都鼓了起來。
與柳閒雲不同,柳閒雲生來就記得事,屬於天賦超羣之人。過目不忘,理解力超強,故而七八歲的時候已經博覽羣書,懂得許多商場規矩,絲毫不遜於那些老狐狸。
而公孫若塵,在七八歲的時候,還是一個真正的小小少年。被族人趕出來,流落在北方小鎮青陽鎮,還曾經爲一條褲子而窘迫。他是直到十五歲的時候,才接觸家族生意,憑藉着自己的努力,在二十歲時一力扛起擔子,開始掌管碧雲天的生意。
故而,柳閒雲可以做主,到底給秦羽瑤幾成利。而公孫若塵卻沒有這樣的權利,此刻在心中分析着利弊,以及如果族人不滿,他又該如何應對。
“不可能!你不可能讓出四分利!”半晌後,公孫若塵漲紅着臉,怒視着柳閒雲說道。此刻,柳閒雲的所作所爲,在公孫若塵的眼中,無異於耍流氓。
旁邊,秦羽瑤看着公孫若塵的一舉一動,不由得在心中微微搖頭。公孫若塵,相較於柳閒雲而言,還是差了一些。
柳閒雲淡淡一笑:“我自然讓得出。不止四分利,若是我想讓出五分利,也沒有什麼大不了。”他說到這裡,方纔坐直的身姿,緩緩又鬆垮下來,向後倚在靠背上,然而這時,再也沒有人覺得他慵懶散漫,“別掙扎了,阿塵,你的位子得來不易,好好經營吧。”
言外之意,無非是說,他是搶不過他的。
然而這一回,公孫若塵卻沒有漲紅臉。原本積聚在臉上的血色,此刻全都慢慢退了下去。四分利,他已經在掙扎着,不敢輕易應下。而五分利,他則清晰地知道,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地。
“五分利,你確定要這樣做嗎?”慢慢的,公孫若塵擡起臉來,又恢復了冷若冰霜的神情。
柳閒雲看向秦羽瑤,有些愧疚地道:“閒雲坊的事,確實讓秦夫人受委屈了。爲了彌補我的過失,日後不論秦夫人與閒雲樓做什麼生意,都讓出五分利給秦夫人。”
他滿臉的懇切,彷彿格外真誠,一點也不心疼的樣子。反正,哪怕是都給秦羽瑤,他也沒有多大的損失,柳閒雲心中想道。此刻倒是難得的表裡如一,半點也不心疼。
然而秦羽瑤卻不知道這個,望着柳閒雲的妖異面孔,一時之間有些訝異。她記得上回跟柳閒雲談判之時,柳閒雲所表現出的奸詐狡猾,怎麼這一回,他忽然善良起來?彷彿換了個人一般。
她又哪裡知道,柳閒雲此刻心裡是有些心虛的。上回因爲他放任閒雲坊的陸掌櫃,對秦羽瑤進行欺侮,幸虧宇文軒不知道此事。否則,只怕他要難過了。
而且,若是真的失了秦羽瑤的心,她可是做得出來投靠碧雲天的事來的。他已經慢慢了解這個女子,那是真的不懼天不懼地,想得出做得到,什麼都做得出來。
不僅秦羽瑤不知道這其中的事,公孫若塵也不明白,他此刻看着柳閒雲舉重若輕的態度,直是有些說不出的滋味兒。然後,他漸漸笑了,這笑容裡面,自然沒有什麼溫柔,而是充滿了公孫若塵式的譏諷:“那就恭喜兩位了。”
“來人,送客!”公孫若塵說罷,面上瞬間又恢復到冷若冰霜,將手中杯子往桌上輕輕一磕,目光往雅室門口看去。
下一刻,雅室的門被推開了,任掌櫃出現在門口,只聽公孫若塵吩咐道:“送柳公子和秦夫人離開。”
“是。”任掌櫃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然後對柳閒雲和秦羽瑤道:“柳公子,秦夫人,兩位請吧。”
柳閒雲微笑着站起身,說道:“阿塵,有空記得給我寫信。”得到公孫若塵一聲冷冷的“哼”,他卻輕笑一聲,擡腳悠閒地邁起步子,往門口去了。
而秦羽瑤怔了一下之後,也從順入流地起身,對公孫若塵點了點頭,然後跟在柳閒雲身後走出雅室。從隔壁任飛燁的手裡抱過寶兒,跟在柳閒雲的身後離開碧雲天。
樓上雅室裡,公孫若塵的一隻手捏着杯子,將有些涼了的茶水送到嘴邊,輕啜一口。望着柳閒雲與秦羽瑤離開碧雲天的門口,徑直往閒雲樓的方向去了,忽然發出一聲冷笑。那雙仿若斂着無盡冰霜的眸中,浮現出一絲得意,以及濃濃的譏色。
他本來,也沒有真正打算,將秦羽瑤收入麾下。
“孃親,方纔與你說話的穿着白衣裳的人,是姐姐還是哥哥?”寶兒想起被任飛燁抱着在隔壁玩時,驚鴻一瞥,望見的公孫若塵的面孔,仰起頭來直是好奇地問道。
秦羽瑤笑吟吟地問道:“寶兒覺着,應該是姐姐還是哥哥?”
只見寶兒撅起小嘴兒,有些苦惱地道:“他長得像姐姐,可是說話的聲音像哥哥。”
秦羽瑤不由得笑了,她彎下腰,指了指走在前頭的柳閒雲,湊在寶兒的耳邊小聲說道:“與那位叔叔一樣,雖然生爲男兒身,但是卻長了一顆女兒心。半男不女,俗稱人妖。寶兒往後可不能學他們,會被笑話的。”
寶兒聞言,極爲認真地點了點頭:“嗯,寶兒知道了。”
秦羽瑤眯起眼睛,心中對於腹誹柳閒雲,絲毫沒有罪惡感。不論柳閒雲還是公孫若塵,都有些不討人喜歡。她可不想叫寶兒像他們一樣,冷冰冰的,傲氣得不得了。甚至,就連宇文軒最好也別學,天天板着臉,真是叫人看了沒什麼好感。
嗯,最好像任飛燁一樣,爽朗灑脫,纔是最容易相處,最給人好感的性格。
“你剛纔說我壞話?”前方,柳閒雲的轎子慢了下來,等到秦羽瑤趕了上來,他撩開轎子的輕紗,垂眸看向秦羽瑤身邊的小傢伙:“這個小傢伙,你別隨意領出來。”
“嗯?”秦羽瑤怔了一下,“怎麼?”
柳閒雲道:“他的爹爹……”柳閒雲本來想說,寶兒的爹爹,宇文軒近來被困難圍住,很有些分身乏術。若是叫人發現寶兒,長得與他這般相似,定然會引起軒然大波。到時候,只怕他更加無法脫身。
誰知,他話沒說完,便只見寶兒擡起頭看過來,軟糯糯的聲音說道:“叔叔,你還欠寶兒一份見面禮。”
記性無比之好的寶兒,深深記得,柳閒雲第一次見面時答應送給他的禮物。那時,他聽到柳閒雲答應給他找爹爹,是多麼開心與激動。可是柳閒雲出現過一次之後,便消失了,讓小小的寶兒心中很是不滿。
這位長得是男子漢,心裡卻是大姑娘的叔叔,莫不是想賴掉吧?孃親說過,言而無信,食言而肥,是極其讓人瞧不起的。想到這裡,看向柳閒雲的眼神,便有些瞧不起。
他人小,又心性單純,還不懂得掩飾真正的想法。這一抹帶有瞧不起的眼神,落在柳閒雲的眼裡,直是有些惱火。怎麼同宇文軒小的時候一個樣?就知道呆着一張無辜的臉,做出的事情卻氣得人要死。
“你再等幾日,叔叔便把你的爹爹帶來見你。”柳閒雲雖然有些惱火,卻也不會同一個小孩子計較。何況,他也不是說話不算話的人,之前不過是忘記罷了,此刻被寶兒提了出來,便也爽快地應下。
誰知寶兒卻道:“叔叔,我已經找到我的爹爹了。”
“什麼?”柳閒雲聞言,不由得愣了一下,立即偏頭看向秦羽瑤,有些不信地問道:“你……”
秦羽瑤摸了摸寶兒的發心,點頭淡淡地道:“嗯。”然後有些譏諷地道,“指望你給我們找,也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完了,這下被宇文軒一家子從大到小都給鄙視了。柳閒雲心裡有些鬱悶,收回撩起輕紗的手,任由輕紗飄下,遮擋住他的臉。
小轎外,寶兒低低的聲音飄了進來:“孃親,我們以後不要跟這個叔叔玩了,他說話不算話,不是好人。”
頓時間,一口血彷彿哽在喉嚨口。他錯了,宇文軒小時候沒有這麼會氣人,寶兒這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不多時,來到閒雲樓的門口。
秦羽瑤把寶兒交給樓裡的兩個熟識的小夥計,叫他們帶寶兒玩,自己則跟在柳閒雲的後頭,往樓上的雅間裡去。反正有思羅在暗中保護着,寶兒沒有什麼危險,秦羽瑤很放心地上了樓,打算繼續敲定方纔在碧雲天的協議。
來到樓上雅間,柳閒雲率先坐下,說道:“閒雲坊的事,說來是個誤會。我收到你的信後,便立時寫了回信給老陸,誰知道不湊巧,南方雨多,山體滑坡封路,那封信便被阻在了路上。”
“是嗎?”秦羽瑤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難道你以爲,我會知道此事後,不採取什麼行動嗎?”柳閒雲向後倚在靠背上,有些慵懶,有些魅惑。
秦羽瑤呵呵一笑:“這可不好說。”
柳閒雲立時噎了一下,彷彿十分無奈地道:“既然你執意認爲,我也是百口莫辯。”
“我們來談一談,方纔在碧雲天口頭敲定的事吧。”秦羽瑤的眉頭挑了挑,便打算將這件事揭過去。不論柳閒雲說得是真是假,至少他給了一個解釋。也許他確實是寫了信,但是被自然災害攔住了。也許他只是隨口胡謅,其實並沒有。
不過,他既然給出解釋,便說明他認識到錯誤了。沒有給出回信,以及及時的應對措施,他也很後悔。想必這樣的事情,往後不會發生了。
以他如此驕傲,直白的“對不起”是不會說出口的,也只有採取這種婉轉的說法,來間接表明歉意。
不過,秦羽瑤卻不打算,真正就這麼放過他。明面上,她相信了他的話,不再計較這件事。然而待會兒即將談的條件,卻實打實地代表着,秦羽瑤真正的心思——他必須爲此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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