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秀水村之前,秦羽瑤曾經給秦氏立了一座衣冠冢。就在秀水村後的天珠山,其中的一座峰頂之上。
因着秦氏所擁有的東西並不多,故而秦羽瑤便只取了一套秦氏的破舊衣裳,以及秦氏慣常挽發的一根已經磨得看不清紋理的木簪子。又取了一塊木牌,上面刻着數字:“秦氏之墓。”
並沒有冠以頭銜,譬如賢妻、良母等等。因爲秦羽瑤思來想去良久,終是覺着自己沒有資格。故而,當日立起墳冢之後,秦羽瑤便暗暗對秦氏說道,等來日請得宇文軒,讓宇文軒爲她立碑。而今日,機會卻是恰好。
因着木掌櫃的一番攪合,秦羽瑤不得不拋開秦氏的身份,日後再不承認是秦氏,而是以新的身份立足於人前。巧而又巧的是,恰好這時宇文軒來了,爲她解了圍。且,秦羽瑤已經將自己的來歷,告訴過宇文軒。最大的阻礙已經不存在了,故而這竟是一個極好的機會。
於是,秦羽瑤心念微動,走出布藝一條街之後,便領着宇文軒一路往城外走去。宇文軒竟也未問她,彷彿不論她領着他去哪兒,他都應從。
於是,秦羽瑤一路領着宇文軒來到秀水村,又繞過村民們居住的地界,往山上爲秦氏立碑的地方而去。兩人都有武功在身,爬山並非難事,很快便來到峰頂。站定在一片粗糲山地上,宇文軒低頭看着地面上,高度只及膝蓋處的一塊凸起,以及那塊刻着字的木牌。
秦羽瑤帶他來這裡做什麼?宇文軒看着身前腳下的墳丘,心中疑惑。待得定睛一看,辨清上面的字跡後,才知這裡原來竟是秦氏的墓。微微怔了一下,偏頭朝秦羽瑤看過去。
秦羽瑤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指着秦氏的墓,對他說道:“你欠她一個道歉。”
宇文軒愕然一下,看着她,久久沒有開口。
秦羽瑤不由有些訝異,問道:“你不向她賠罪嗎?”
可以說,若非宇文軒做出那件事,秦氏未必就是今日的下場
。沒有寶兒的出生,哪怕顧青臣依然休了秦氏,那麼秦氏也能夠再嫁,說不定還能過上不錯的日子。而不是帶着寶兒辛苦三年,最後被一個下人踹在胸口,腦袋撞在牆上斃命。
然而,宇文軒的薄脣抿了抿,卻道:“我沒有對不起她。”
宇文軒已經知道了,秦羽瑤帶他來此的目的是什麼——她想叫他向秦氏道歉。
瑤兒,可真是一個善良的人,宇文軒心想。她對佔據了這具身體,一直心中愧疚,便想盡力彌補這具身體的原主。比如,叫他向原主道歉。
可是,宇文軒並不覺得虧欠秦氏。如果秦氏落入水中的那個晚上,他沒有救起她,那麼她已經死了。是他,多給了她幾年的生命。他救了她一條命,只是要她一晚,算起來秦氏並不吃虧。
何況,難道秦氏是清白的,就能有好下場嗎?秦羽瑤對於古人的認識,終究不夠透徹。而宇文軒作爲大順朝土生土長的男子,且是身家利益爲重的皇家,對人心的涼薄與黑暗最是懂得。
顧青臣既然考得上狀元,就必然會被蔣明珠看重。而秦氏生了“顧青臣”的兒子,雖然蔣明珠想害死她,卻不得不顧忌顧青臣的面子,只敗壞她的名聲休了她,卻不敢立即殺死她。
倘若秦氏並沒有生育,則顧青臣對她必然毫無感情,連一絲面子情也不會有。基於顧青臣的這般態度,蔣明珠會如何做,便一目瞭然了。故此,秦氏能夠多活三年,是因爲寶兒之故,也是因爲宇文軒之故。
在宇文軒的眼中,他對秦氏的恩,遠遠大於歉。所以,叫他向秦氏道歉,他做不到。
哪怕再相熟的人,也不見得就全無隔閡,永遠觀念相似,立場一致。何況,是隔着遙遙空間與時間的兩顆靈魂?
秦羽瑤只見宇文軒這般態度,便心下明白了,他不肯道歉。
宇文軒便是這樣的人,他不耍花腔,不拿架子。從來都是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譬如秦羽瑤叫他做什麼,他若認爲好,點了頭就去做。而他若認爲不好,再如何勸他也必是說服不了他
。
便如此刻,他打心底裡認爲自己沒錯,並不虧欠秦氏,那麼秦羽瑤叫他道歉,他是不肯的。
山頂的秋風有些劇烈,嗚嗚的聲響在耳邊盤旋。卷着一團又一團的樹葉,打在秦氏的墓碑上。秦羽瑤默默收回視線,看着秦氏的墓碑,心下歉然。
誠然,倘若秦羽瑤拼盡手段,叫宇文軒道歉也是能夠做到的。可是,那樣是犧牲了她的尊嚴,也折了宇文軒的尊嚴。宇文軒愛她、敬她、重她,是有着一定基礎的,那便是凡事不能超出他的行事準則與底線。
於宇文軒而言,他天生是一個驕傲的人,是非對錯在心中自有一番衡量。叫他以王爺之尊,向一名小農婦道歉,而且是他施恩大於索取的小農婦,他是做不到的。哪怕,那名小農婦原應該是太傅之女。
宇文軒以爲,讓他向秦氏道歉,是侮辱他。這看起來似乎是他瞧不起秦氏的身份,然而實際上並非如此。當初宇文軒與秦羽瑤相識之時,便對農婦身份的秦羽瑤有些看重,可見他並不以身份看人。
而是他思索前後,對軟弱可欺、無能平庸的秦氏,毫無好感!甚至,宇文軒對秦氏很不滿——有這樣的母親麼,苛待自己的兒子,而去孝敬養母?
明明寶兒應該過上更好的日子,偏偏因爲秦氏的軟弱,而叫寶兒吃了許多苦頭。這一點,每每想起來,都叫宇文軒對秦氏極爲不滿。
雖然他自己也有過錯,但是那是因爲他不知情,等到知情後他自是百般彌補。所以,綜合各方各面,叫宇文軒給秦氏低頭賠罪,是對他極大的羞辱!也就是秦羽瑤說了這句話,換了別人,宇文軒立馬翻臉!
終究,秦羽瑤沒有逼迫宇文軒。誠然,她負了對秦氏的誓言。可是,死者已逝,活着的人還要走下去。爲了秦氏,讓秦羽瑤跟宇文軒起齟齬,秦羽瑤是不肯的。
便在心底對秦氏默默地道:“是我對不起你,我負了對你的誓言。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罷。日後,我怕是要對你不起更多。我將徹底將你斬去,從此徹徹底底是我自己。對於你原來的身份,我也不一定會用。說不得,還有可能跟他們不睦。”
“我先跟你通稟一聲,倘若你在天有靈,就趕快顯明阻止我、懲罰我吧
。而我,不會妥協,不會退縮,只會一步一步堅持信念,在我認爲對的道路上走下去。再見,秦氏。”秦羽瑤在心中默默告別。
最後,朝着那墳丘鞠了一躬,轉身對宇文軒道:“走吧。”
宇文軒只見秦羽瑤沒有逼迫他,心中也是有些觸動。她並沒有尋常女子恃寵而驕的毛病,她甚至極爲護短。她情願揹負着背盟的罪名,也不願折了他的尊嚴。
上天對他不薄,竟送了如此一名女子到他身邊。這一刻,宇文軒打心底裡感激起來。彎下腰,對秦氏的墓碑行了一禮。然而,卻只是輕聲說道:“謝謝。”
謝謝你走了,謝謝你讓她來到我身邊。
這一句“謝謝”,秦羽瑤也聽到了。卻沒有追究其中含義,便讓秦氏以爲,他在感謝她對他的包容吧。
兩人攜着手,往山下走去。身後,一卷烈風襲來,將地上有些凌亂的腳印抹平,消弭了兩人曾經來過的痕跡。而後,漸漸歸於平靜。
秦羽瑤與宇文軒攜着手,下山後便往青陽鎮上行去。回去的路上,便沒有刻意壓住輕功。空中的日頭已經漸漸移至正中,已然就快到了吃午飯的時候。故而,便使了輕功一路飛回。
不多久,便回到家裡。陳嫂和魏嫂已經做好午飯,燜在鍋裡就等着兩人回來開飯了。只見兩人一前一後回來,陳嫂便叫了一聲:“爺,夫人,您們回來了。”
話音落下,三秀和寶兒也全都從屋裡出來了,一齊圍上來道:“夫人,爺。”
陳嫂和魏嫂從前都是軒王府的下人,雖然被宇文軒送給秦羽瑤,卻也當他是主子。故而行禮的時候,便把宇文軒放在了前頭。
而三秀卻是秦羽瑤的丫頭,自來跟秦羽瑤最親近,又心知秦羽瑤最疼愛她們,故而也不顧忌宇文軒的身份,見禮的時候總是把秦羽瑤放在前頭。
所幸秦羽瑤和宇文軒都不計較,便對三人點了點頭,然後問陳嫂:“午飯可做好了?”
“做好了,夫人。”陳嫂笑着答道。
“孃親
!”寶兒抱着秦羽瑤的手臂,撒嬌地叫道:“你和爹爹去了哪兒?怎麼不帶寶兒?”
秦羽瑤摸了摸小傢伙的臉蛋兒,擡頭對陳嫂道:“擺飯吧。”然後低下頭,問寶兒道:“你的大字寫完了嗎?”
“早就寫完了。”寶兒道。
秦羽瑤牽起他的手,一路進了院子,往屋裡走去,又問道:“可淘氣了沒有?”
寶兒搖頭:“寶兒可乖呢。”
秦羽瑤便忍不住好笑,卻是偏頭看向秀茹,問道:“他今日鬧你了沒有?”
秀茹有些忌憚地看着寶兒,搖頭道:“倒是沒有。”這些日子,寶兒每日都要捉弄她兩回。今日都過半了,寶兒還沒鬧她,倒讓秀茹有些警惕起來。生怕哪一會兒不當心,就着了小傢伙的道兒。
寶兒則滿臉正經,說道:“寶兒如今長大了,再不會胡鬧了。”
秦羽瑤忍不住輕笑一聲,伸指輕輕彈了下他的腦門:“你知道就好。若是惹惱了秀茹姐姐,以後都沒人同你玩了。”
寶兒偏頭看了看秀茹,脆生生地道:“不會的。秀茹姐姐最心疼我了,纔不會不跟我玩。”
秀茹擡起下巴哼了一聲,道:“誰心疼你?你再惹我一回試試,我再不同你玩,我說到做到。”
寶兒的眼珠子轉了轉,沒有吭聲,只是乖巧地低着頭,隨着秦羽瑤走上臺階。
屋裡,陳嫂和魏嫂已經快手快腳地把飯菜擺上,桌椅都是擺好的,於是秦羽瑤領着寶兒坐下。宇文軒則坐在寶兒另一邊,三秀、陳嫂、魏嫂、思羅和小黎也都按照位置分別坐下。
自從來了魏嫂和宇文軒之後,原來的桌子便坐不開了,故而秦羽瑤叫人打了一張桌子,拼起來形成了一張長條形的大桌,大家還是圍在一起吃飯。
秦羽瑤的心中並無主人和僕人不可共用一桌的念頭,她頗爲喜歡熱熱鬧鬧的,故而連冷淡的思羅和小黎都被她拉來一起。
至於宇文軒,也無不可
。小的時候,就連老宮人都不屑跟他一個桌子吃飯呢,日子不是照舊過?故而,這不過是一個形式而已,只要有秦羽瑤和寶兒,只要秦羽瑤和寶兒開心,他是怎樣都可以的。
一桌人落座後,秦羽瑤便喊了一聲:“開飯吧。”
於是,衆人紛紛開動起來。今日桌上做的飯菜,倒有一半是辣菜,卻是自從秦羽瑤做過一次之後,大家都喜歡吃。故而秦羽瑤教了陳嫂,陳嫂又教了魏嫂,日日變着花樣做給衆人吃,大家都很喜歡。
且,寶兒竟也喜歡,且頓頓多吃小半碗飯。一張小臉兒,愈發晶瑩,如那糯米糰子,剔透得可人。秦羽瑤便十分歡喜,寶兒愛吃飯是好事,這樣才能長得健壯。便只是飯後督促他多喝些水,免得上火。
一頓飯罷,寶兒竟是十分乖巧,只是香甜地吃着飯。偶爾說兩句話,也是逗趣又可愛,竟是難得回到了從前的模樣。
陳嫂和魏嫂撤下了碗碟,又擺上茶壺茶杯。秦羽瑤倒了杯茶給寶兒,打趣他道:“你怎麼這樣乖巧了?”
寶兒抱着水杯,低頭只是飲着,並不說話。然而秦羽瑤分明看見,他的眼珠子在骨碌碌地轉動。不由挑了挑眉,彈了彈他的眉頭,說道:“又想什麼壞主意呢?”
寶兒抱着水杯,往後挪了挪,只是抿着小嘴搖頭:“沒有。”然而,眼神閃爍着,不時往秀茹身上瞥去。頓時間,讓衆人看了個清楚。
秀茹左思右想,她一直警惕着,並沒有中招的樣子,便傾身瞪他道:“喂,你看什麼呢?是不是又想壞主意呢?我告訴你,你若再將壞主意打到我身上,哼,我再也不跟你玩了。”
寶兒便如撥浪鼓般搖着頭:“沒有。”
秀茹這才放下心,又跟着大家一起打趣起寶兒來。歇過一程,衆人便起身,卻是都知道秦羽瑤有午休的習慣,不打算再擾她。
誰知,便在秀茹起身後,秦羽瑤看着她的背影,猛地睜大眼睛。而後,轉過頭看向寶兒。只見小傢伙抱着杯子低着頭,小肩膀一抖一抖,顯然是樂不可支的模樣。
頓時間,秦羽瑤直是氣啊,拎起小傢伙的耳朵,道:“你不是說不惹秀茹姐姐了嗎?”
寶兒便咯咯地笑了起來,也不管秦羽瑤擰他,抱着喝盡了水的空杯子,滾進秦羽瑤的懷裡,咯咯笑個不停起來
。
然後指了指秀茹的座位,一邊咯咯直笑,一邊斷斷續續地道:“秀茹姐姐……笨……糖印……咯咯!”
秦羽瑤便凝神望向那座位,只見漆着深色漆的木凳上,有幾點光澤隱隱反射出光澤。且,彷彿竟是呈一張笑臉的模樣。不由得,有些目瞪口呆。
寶兒,何時竟然變得如此古靈精怪?擡頭看向宇文軒,心裡直是起疑,是宇文軒教他的,還是寶兒本來就有這些基因,從前只是沒有顯露出來罷了?畢竟,宇文軒沒有住進來的時候,寶兒是極文靜乖巧的。
宇文軒只是輕輕颳着茶水,優雅地低頭輕啜,並不發表任何意見。
秦羽瑤收回目光,又看向懷裡咯咯直笑的寶兒,直是好氣又好笑。一把推開寶兒,道:“我管不了你了。一會兒秀茹姐姐過來收拾你,我可不幫你。”
“孃親?”寶兒連忙把茶杯放在桌上,撲過來抱秦羽瑤的手臂:“孃親,咱們睡午覺去吧?寶兒困了。”
秦羽瑤只是斜睨着他,並不搭腔。耳朵豎起,仔細聽着東廂房的動靜。心裡默默數着,一,二,三。剛數完三聲,只聽東廂房裡響起一個高亢的尖叫聲:“啊!”
隨即,一個嬌小的身影衝了進來,漂亮的杏眼飛快落定在寶兒身上,而後怒氣衝衝地道:“寶兒!我跟你沒完!”一邊說着,一邊擼起袖子往這邊跑過來。
秦羽瑤一早便起身走開了,只把寶兒落在凳子上。只見秀茹雙眼圓瞪,張牙舞爪地撲過來,臉色極爲難看,寶兒連忙跳下凳子繞過桌子,往外頭跑去。
秀茹一見逮他不住,愈發惱火,直是尖叫道:“你還敢跑?等我抓住你,與你沒完!”
一小一大兩個身影,先後跑出了門。
秦羽瑤看着秀茹的背影,只見屁股上印着十數個彩色的小點點,好巧不巧,正好擺成一張笑臉的模樣。偏偏秀茹今日穿着一件素白的衣裳,竟使得這彩色的笑臉格外鮮豔。
院子裡頭,秀蘭與秀禾也都出來了,站在屋門口笑着看向一追一跑的兩人
。秀蘭只嫌鬧得不夠大,一邊嗑着瓜子,一邊給寶兒打氣:“寶兒加油!寶兒好樣的!寶兒真厲害!”
寶兒被秀茹攆着在院子裡跑了幾圈,漸漸有些撐不住,小臉上有些冒汗。又聽秀蘭給他打氣,也知道秀蘭和秀茹往日裡最是不對付的,便機靈地往秀蘭的身後跑過去:“秀蘭姐姐幫我!”
“好傢伙!”秀蘭將手裡的瓜子往窗臺上一擱,便伸出雙手,將袖子一甩,把跑過來的寶兒攬進懷裡。
寶兒只覺得腦後有一隻柔軟的手,在溫柔地爲他擦汗,不由得心下微定。正想轉過身,給秀茹來一個鬼臉,忽然只聽頭頂上秀蘭笑吟吟地聲音響起:“呶,給你抓住了。”
嗯?好像不對?寶兒微微一驚,剛擡起頭,便只見秀茹微微猙獰的臉孔。彎下腰掐住他的腰,一把將他舉了起來,嘿嘿冷笑道:“你還跑?你再跑啊?”
寶兒“啊啊”直叫,踢蹬着小腿兒,滿臉不服氣。又偏頭看向秀蘭,叫道:“秀蘭姐姐騙人!”
秀蘭把方纔擱在窗臺上的瓜子,重新攏進手心裡,吹了吹灰塵,一邊嗑起來,一邊笑吟吟地道:“我騙你什麼?”
方纔寶兒只聽秀蘭給他打氣,還以爲秀蘭定會護着他。誰知,竟全然不是。可是若說秀蘭騙人,又不對,秀蘭可沒親口叫他過來,保證她保護他。想到這裡,寶兒便嘟起小嘴兒,悻悻地不說話了。
秀蘭反而過來逗他,剝了一粒瓜子,喂到他嘴邊:“叫你總是捉弄人呢?也被我們捉弄了吧?”
寶兒把腦袋一撇,不肯瞧她。小臉上氣呼呼的,還有些微微的喘。
秀茹便惡狠狠地道:“還耍脾氣呢?姐姐,我抱着他,你呵他癢!叫他總捉弄人,今日收拾他一頓狠的!”
“好!”秀蘭脆聲應着。作勢便要把手裡的瓜子重新擱窗臺上。
這一動作,可把寶兒嚇得哇哇大叫起來:“不要!不要呵癢!你放我下來!不許碰我!”小魔星什麼都不怕,唯獨怕呵癢。聽得此言,哪裡肯消停?直是掰着秀茹的雙手,小腿兒連連踢騰起來
。
秀蘭瞧得有趣,便作勢挽起袖子,慢吞吞地朝寶兒的腰間撓過來。寶兒嚇得臉色都變了,口中連連叫起來:“孃親!爹爹!快救救寶兒!”
“你喊呀!你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秀蘭壞心眼地學着狼外婆的腔調,陰森森地嚇唬他道。
“哼,沒有人會來救壞小孩的。”秀茹只見寶兒害怕的樣子,甚是解氣地道。
寶兒“嗚嗚”叫着,看向門口,雙手垂在身側,好整以暇看戲的秦羽瑤,委屈地道:“孃親,快來救救寶兒。”
秦羽瑤裝作沒聽見,只把手掌翻轉,遮在眉頭上,擡頭朝天上看去:“哎呀,今日的天氣真不錯呢。”
於是,寶兒便被狠狠地教訓了一頓。最終從秀茹的手中脫身時,卻不知癢得還是氣得,竟然是眼眶裡閃着淚花,而那眼角竟然真的掛着淚珠。他剛得下地,便推了秀蘭一把,撒開小腿跑了。
秀茹揉着因爲抱着他而有些發酸的手臂,解氣地道:“看他還敢捉弄人不敢了?”
這件衣裳可是她極喜歡的一件,被寶兒弄了一屁股糖汁,也不知洗得掉洗不掉了?直是愁得皺起眉頭。
此刻,寶兒跑到秦羽瑤的跟前,咬着嘴脣擡頭有些怨氣地看着秦羽瑤:“孃親,你都不幫寶兒的。”
秦羽瑤挑了挑眉:“你們在鬧着玩,那樣開心,我幫你什麼?”
“不是鬧着玩,是秀茹姐姐欺負我!”寶兒撅起小嘴道。
“哦?我看你笑得開心,沒想到是她在欺負你。”秦羽瑤淡淡地道。
“她就是在欺負我。”寶兒道。然而,只見秦羽瑤神色淡淡,沒有哄他的意思,有些氣悶地垂下頭。
秦羽瑤淡淡地看了他一會兒,說道:“你也知道,鬧着玩要有個度?怎麼你捉弄起人來,卻沒有個度?”
寶兒咬了咬脣,低着頭沒有吭聲。
秦羽瑤便又道:“你知道糖汁沾在衣服上,是很難洗掉的嗎?你弄壞了秀茹姐姐的衣裳,她生氣不生氣?傷心不傷心?你捉弄人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別人並不開心?”
寶兒的腦袋垂得更深了,碾着腳尖,抿着嘴脣吭哧半晌,道:“孃親,我知道錯了
。”
“知道錯了?那你該怎麼辦?”秦羽瑤問道。
寶兒便噔噔跑下臺階,來到秀茹的跟前,愧疚地道:“對不起,秀茹姐姐,我不該弄壞你的衣裳。”
“哼。”秀茹雙手抱胸,擡頭看天。
寶兒便有些作難,眼神瞅向秦羽瑤的方向。
秦羽瑤便道:“你瞧我沒有用。是你惹得秀茹姐姐不開心的,便應當你再哄她開心起來。”
寶兒撓了撓頭,便開始思考起來,如何哄得秀茹開心。
秦羽瑤只見小傢伙苦着臉,一本正經地思索起來,眼中閃過笑意,進屋午睡去了。
第二日,青陽鎮上傳出了一件轟動全城的事。綠蔭閣的木掌櫃,死了!
就在昨天晚上,木掌櫃洗完澡準備睡覺時,一腳踩在沾了水的地板上,滑倒了!這一滑倒不要緊,竟然摔死了!直到第二日,小廝見木掌櫃久久不起牀,上前敲門不見應聲,大着膽子推門進去,才發現趴在地上已經死透了的木掌櫃!
一時間,木家亂了套。
木家的女婿,薛程仁命人請了大夫,卻救不回來了——人都僵冷了,還救什麼救?就是大羅神仙來了,也救不回來!
衆人都不相信,木掌櫃的身體好得很,怎麼跌一跤就摔死了?然而事實便是如此,木掌櫃身上並無傷痕,排除他殺的嫌疑。而屋裡的狀態,也排除了有他人來過的痕跡。
於是,便只能歸結於,木掌櫃就是這麼倒黴,他摔死了!
木家人都不相信,而木如眉則想起來昨日在秦記布坊的門前發生的事。後來木掌櫃回來後,曾經跟衆人學舌,宇文軒有多麼大言不慚,竟叫官府抓他
。
會不會是秦記布坊的人動的手腳?這個懷疑剛剛升起,便被木如眉深信不疑,立即催着薛程仁去報官。
誰知,官府雖然來了人,卻不是來調查木掌櫃的死因。而是問道:“木掌櫃還有三年牢獄沒有坐呢,怎麼就死了?”
話音剛落下,便被木如眉尖叫着接過話:“什麼?你在胡言亂語什麼?我爹清清白白的一個人,怎麼可能坐牢?”
那衙役便道:“既然如此,死者爲大,便讓木掌櫃入土爲安吧。只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木家還欠秦記布坊的銀子,限三日內上繳。”
“什麼?”木如眉一聽,立時瞪起眼睛。嵌在她紅腫的面孔上,格外醜陋。
“木家的主事人呢?怎麼叫一個醜丫頭來管事了?”那衙役不耐煩地看了一眼木如眉,偏頭去尋找看上去還過得去的人。
這一句,便又惹惱了木如眉,立時尖叫道:“我是木家的大小姐,我就是主事人!你這官差,到底長沒長眼睛?還是你拿了秦氏那賤人的銀子,特意來污衊我?”
不得不說,有些時候,女人的直覺是極精準的。這位衙役,卻是受了某些人的叮囑。只不過,不是秦羽瑤罷了。而是縣太爺,爲了巴結某位身份高貴的主子,特意囑咐了衙役如此。
那衙役有縣太爺作保,如何會怯木如眉?何況,木掌櫃一死,木家便沒有什麼可怕的了——沒有男丁的木家,只有一個軟蛋上門女婿,能有什麼能耐?便把腰間大刀一拔,冷冷地道:“還請不要妨礙我辦差。”
“唰”的一聲,大刀被拔出來半截,亮閃閃的鋒銳,險些耀瞎了人的眼。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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