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小丫鬟與秦羽瑤之前在布坊裡買布料時,偶遇的縣太爺夫人家的丫鬟,正是同一個人。
那日,秦羽瑤相中了兩匹綢緞,不巧的是兩匹綢緞都有了主人。就在秦羽瑤跟小夥計打聽買主是誰時,忽然有個小丫鬟走進來說不要了,這才讓秦羽瑤順利地買到了布。
可以說,如果沒有面前的小丫鬟紅兒,秦羽瑤未必能夠順順利利地買到布,於情於理,她倒是應該感謝紅兒。只不過,被秦羽瑤壞了好事的紅兒,卻恨死了秦羽瑤。
因爲傳錯了話,導致縣太爺夫人定下的布料損失了一些,使得紅兒被狠狠責罰了一通。而紅兒素日裡行事不饒人,在失了縣太爺夫人的寵愛後,被其他小丫鬟們一通使絆子,很快就礙了縣太爺夫人的眼,被趕了出來。
在家裡生了兩天悶氣,紅兒被爹孃好勸歹勸出來給未婚夫方四送東西。可巧,就遇見了秦羽瑤。
原本紅兒只當秦羽瑤就是方四口中勾引方承乾的狐媚子,便端起抹桌子的水朝秦羽瑤潑了過去。誰知,卻看見了寶兒身上綴着的香囊。做香囊的布料,正是那兩匹布中的一匹。紅兒頓時知道,秦羽瑤竟然還是害得她失了好差事的罪魁禍首
!
心中滿是憤怒,捂着被秦羽瑤打痛的臉頰,惡狠狠地道:“害人精!我今日饒不了你!”張開兩隻手,張牙舞爪地朝秦羽瑤撲過來,口中尖聲喊道:“四哥快來,幫我教訓這個小賤人!”
“哪裡來的瘋婆子,在這兒滿嘴的胡沁?”只聽紅兒一聲一個“野種”,一口一個“賤女人”,任飛燁氣得不得了,擡頭喝問道。
方纔他被秦羽瑤驟然變得凌厲的氣質驚住了,並不是慫了,不肯爲她出頭。只見方四一甩汗巾子,過來就要幫着紅兒去擒秦羽瑤,任飛燁眸中一怒,把寶兒往邊上一推,大步走過去,揮手就要給方四一巴掌。
誰知,他的動作竟然還沒有秦羽瑤快。只見秦羽瑤的一隻袖子還握在紅兒手裡,卻是不妨礙她的動作,身形一扭,後腿一擡,腳尖正正踢在方四的下巴上。
“啊!”方四淬不及防,一下子被踢中,下巴頓時一陣劇痛,他捂着下巴倒退幾步,霎時間雙目發紅,像要吃人似的。
這個小農婦,還真以爲抱上任飛燁的大腿,就敢橫行霸道了不成?方四朝後頭一招手,喊道:“都出來,這個女人誘引咱們掌櫃的,又坑咱們的銀兩,今天連我都打了,明天會不會拆了閒雲樓的招牌?大家給她點顏色瞧瞧,讓她知道閒雲樓不是好欺負的!”
呼啦啦,閒雲樓裡一下子涌出來七八個小夥計。有的手裡拿着抹布,有的手裡拿着擀麪杖,有的手裡還拿着菜刀。原來方纔這一番爭執,閒雲樓裡的夥計們都聽到了,早就擠在門口瞧起熱鬧來。聽到方四這麼一喚,立時就露出身形來。
此時,街邊的許多路人也聽到方四的這一聲大喊,漸漸圍了上來。被任飛燁推到一邊的寶兒,艱難地擠開人羣,來到秦羽瑤的身後。仰頭盯着臉孔猙獰可怕的紅兒,很想叫小白咬她一口。可是,小白被丟在家裡,沒有帶來。
寶兒惱得直磨牙,忽然眼睛一亮,小白雖然不在,可是他也有牙齒呀?登時抱住紅兒的大腿,張開嘴巴一口咬了下去!
“啊!”紅兒痛叫一聲,下意識地踢腿就要甩開。誰知腿上發沉,一下竟沒有抖開,不由低頭看去。只見寶兒抱着她的大腿,歪頭張着小口還要咬,頓時恨得不行:“小賤種,跟你那不知羞恥的娘一個樣!”她一邊說着,一邊擡起另一條腿踹向寶兒
。
秦羽瑤眸光一沉,一把抱起寶兒,飛起一腳踢到紅兒的胸口。這一下半點餘力都沒有留,直踢得紅兒倒退七八步,坐倒在臺階上,捂着胸口,“哇”的一下,吐出一口血來。霎時間,原本紅潤的臉色變得蒼白,而後“噗”的一下,又是吐出一口鮮血!
只見紅兒接二連三的吐血,旁邊的人都嚇壞了:“打死人啦!打死人啦!”人人看向秦羽瑤的目光都變了,這個女子怎麼這樣有力氣?一腳就踹得紅兒吐血?眼看紅兒這情景,卻是傷了心肺,也不知能不能活了?
此刻,任飛燁也走過來,雖然眼中有些擔憂,口中卻安慰道:“妹子別怕,有什麼事,我給你擋着。”
秦羽瑤點了點頭,眼中卻沒有一絲後悔。膽敢對寶兒動手,真正觸動了她的逆鱗!秦羽瑤不怕別人對她怎樣,她不在乎。可是當看到紅兒的那一腳伸向寶兒時,心彷彿被什麼狠狠揪住,什麼也顧不得,只想狠狠教訓這個膽大包天的女人!
方纔那一腳,秦羽瑤也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力氣,不過眼看着紅兒吐了兩口血後,人雖然沒有力氣,眼睛裡的仇恨卻越來越濃了,秦羽瑤便知道她死不了。既然死不了,大不了賠她些醫藥錢,官司卻是不必吃了。
秦羽瑤低下頭看向寶兒,目光嚴厲:“孃親怎麼告訴你的?孃親打架的時候,你要躲得遠遠的!”
寶兒此時也有些嚇到了,小手揪着秦羽瑤的衣裳,雖然緊張得不行,卻仍舊執拗地道:“壞人欺負孃親,寶兒幫孃親打壞人。”
“妹子,都怪我,都是我沒有好好看住寶兒。你別怪寶兒,他還是個小孩子,又是一心向着你。”任飛燁見狀,連忙打圓場道。
秦羽瑤果然目光一轉,嚴厲的目光朝他看過來:“我託你看顧寶兒,你就是這麼看顧的?把他往旁邊一推,人就衝上來了?若是寶兒被人抱走呢?若是寶兒有什麼意外呢?”
寶兒生得好看,很容易便招了人販子的眼。一想到寶兒可能趁亂被抱走,秦羽瑤的心裡便是又怕又痛,看向任飛燁的目光便有些指責,她是那麼信任他,他居然如此大意!
任飛燁聽到這裡,直是汗顏:“對不住,都是我的錯。”
兩人還在爭辯,那邊紅兒已經被方四扶到閒雲樓裡休息,然後帶着七八個夥計,紅着眼睛衝了出來:“打了人,還想走?跟我去見官
!”方四口中說着,手上便來擒秦羽瑤。瞧着他的動作,分明不僅僅是想擒秦羽瑤去見官,還想在送秦羽瑤見官之前教訓她一頓。
秦羽瑤目光一冷,偏頭看向任飛燁:“幫我看着寶兒,不許有閃失!”而後飛起一腳,與方纔如出一轍,又是正正踢在方四的下巴上,直踢得方四“嗷”的一聲,愈發紅了眼睛。
任飛燁只見前方柔韌纖細的身影,每每出手便迅速狂暴,直是瞠目結舌。在他的心中,總覺得秦妹子應該是笑靨如花,溫柔解語的人,誰知她看上去柔柔弱弱,竟是如此暴力?
這可不行,秦妹子是女子,怎麼能在大庭廣衆之下,屢屢擡高腿去踢人呢?任飛燁想到這裡,便喊道:“妹子,你交給我,我來收拾他們。”口中說着,手下卻沒忘了把寶兒護在身前。
“你的身份不合適。”秦羽瑤又踢飛一個小夥計,不慌不忙地答道。
任飛燁一怔,頓時明白了秦羽瑤的顧慮。他是碧雲天的少東家,秦羽瑤惹的是碧雲天的對頭,閒雲樓的人。如果他不出手,這便是她與閒雲樓的小仇小怨。而若是他出手了,則很有可能變成碧雲天和閒雲樓的恩怨。到那時候,事情很有可能朝着無法預料的方向發展。
任家世世代代都是商人,任飛燁從小耳濡目染,全都圍繞一個“利”字。爲人雖然灑脫豪爽,然而腦子裡卻是裝着一本生意經。此刻略加思量,便知道秦羽瑤說得對,他確實不該插手。
就在這時,秦妹子還在爲他着想,任飛燁仔細盯着秦羽瑤打鬥的場面,雖然心底裡很想上去幫忙,但是此時此刻,“利弊”二字卻盤亙在他的腦中。
就在他權衡之際,秦羽瑤又踢飛了兩個小夥計,已經是打倒了小一半的人。只見秦羽瑤如此彪悍,任飛燁心中略安,秦妹子原本也不需要他的幫助。便放心地抱起寶兒,退到人羣邊上看着了。
秦羽瑤面容冷沉,一雙寒眸仿若無情,此時此刻,一點顧忌的心情都沒有了。總歸她打了方四,又打了紅兒,本來便結下了樑子。就算現在收手道歉,也不見得能夠化干戈爲玉帛。
“大家都來看啊!多麼不知廉恥的女人啊!勾引我們老爺不成,便拿我們這些小夥計撒氣
!”吃了虧的方四不服氣,張口朝看熱鬧的人羣中顛倒黑白地喊道。
秦羽瑤眼中閃過譏諷,身形一轉,來到方四身邊,揮手扇在他的臉上!只聽“啪”的一聲,頓時間,方四的下巴脫臼,整張臉都變了形,再想喊什麼,卻喊不出來了!
其他小夥計只見秦羽瑤如此手段,全部住了腳步,都不敢再圍上來了,站在不遠處忌憚地看着秦羽瑤。
秦羽瑤的視線淡淡掃過他們,一手提起方四的後襟,站在臺階上,朝圍觀的人們說道:“我路過這閒雲樓門口,不知爲何得罪了小這夥計,口口聲聲說我勾引他們老爺。我只以爲他認錯了人,並沒有理會。誰知一個小丫鬟端起一盆抹桌子的水朝我潑過來。指着我,口口聲聲罵我‘狐媚子’。而後見到我的兒子,又罵我的兒子是野種。大家說,他們該不該打?”
“你,你顛倒黑白!”這時,紅兒從閒雲樓裡走出來,只見被秦羽瑤提在手中的方四,整張臉都歪了,心裡不由一懼。然而仍是強撐着說道:“這女人勾搭我們老爺不成,便去勾引碧雲天的任飛燁,好好的良家女子,怎麼會跟年輕男人勾搭在一塊?”
聽到這一句,秦羽瑤只後悔剛纔怎麼沒踢死她?冷冷地看了旁邊的小夥計一眼,說道:“去喊你們掌櫃來。”而後看向下方圍觀的人羣,沉靜的聲音說道:“各位若想知曉真假緣由,便留在這裡稍等片刻。”
她只有一張嘴,恐怕是辨不清了。於是,秦羽瑤沒有再做舉動,而是叫小夥計去喊方承乾。而且,秦羽瑤也很想知道,方承乾到底知不知道這回事?如果他知道了,打算怎麼做?
話音落下,便見一個小夥計分開人羣往街頭跑去了。
這樣漂亮的小娘子,說起話來頭頭是道,出手時又利落幹練,如此有本事的女子,真的是方四說的那種人嗎?下方看熱鬧的人羣不由得交頭接耳起來。
秦羽瑤也不以爲意,反正風頭也出了,她不介意鬧得更大一點。目光掃向任飛燁,示意他帶着寶兒走得遠些,不要走近前來。卻沒有留意,就在碧雲天的最頂層,極尊貴的那間廂房裡頭,一隻骨節分明的素手挑扇推開窗戶,饒有興趣地看下來。當目光落在寶兒身上時,閃過一抹驚訝。
方承乾的家裡離此處並不遠,跑去喊人的小夥計,很快就帶着方承乾回來了
。一同來的,還有一名面白膚細的婦人,乍一看去,便知是養尊處優之輩。
方承乾遠遠便瞧見秦羽瑤提着方四的後襟,站在閒雲樓的臺階上,眼中又是尷尬又是惱怒。分開人羣,朝秦羽瑤走過去,語氣裡滿是抱歉:“瑤兒,對不住,叔給你添麻煩了。”說着,接過秦羽瑤手中的方四,卻是眉頭一肅,反手給了方四一個巴掌:“啪!”
“譁!”頓時間,下方人羣中傳來喧譁聲。
方承乾問也不問,便擡手打自家的小夥計,這是擺明了向着秦羽瑤嗎?
只見方承乾如此做,秦羽瑤也怔了一下,沒想到方承乾問都不問,就跟她道歉。猶豫了下,面上霜寒微微放緩,對他喚了一聲:“方叔。”
“乾哥,你怎麼打四兒?”這時,那養尊處優的婦人在紅兒的攙扶下走了過來,皺着眉頭看了秦羽瑤一眼,目光閃過不喜,“這是什麼人,你怎麼爲了她打自家侄兒?”
就在方纔,紅兒湊到方夫人的身邊,把事情的“經過”描述了一遍。得知秦羽瑤不僅打了閒雲樓的夥計,還把方四和紅兒也打了,方夫人直是不喜。不管秦羽瑤是什麼人,方四卻是自家侄兒,紅兒既是侄兒媳婦,也是自家人,外人欺負自家人,這就是不對的!
圍觀的人羣們一聽,這方四居然是方承乾的侄兒,不由得譁聲更大了。各種各樣的目光全都投向秦羽瑤,這個漂亮的小娘子當真有本事,打了閒雲樓掌櫃的侄子,閒雲樓掌櫃居然還護着她!
不僅如此,方纔瞧着,就連碧雲天的掌櫃公子,也想要護着她似的?
“你懂得什麼?”方承乾回身斥道。他這個媳婦,旁的都好,就是耳根子軟,不分是非。別人說些什麼,她全都信了。上回方四在她耳邊嚼舌根子,說有一個漂亮小婦人想勾引他,害得她不依不饒地纏着他,一直到現在都不許他再當廚子,只是偶爾才能回閒雲樓一趟。
方承乾的目光移向纏着方夫人的紅兒,他是知道這個紅兒的,方四小時候訂的娃娃親,原來看着機靈利索,怎麼現在瞧着卻是個愛撥弄是非的?
“大家夥兒,我是閒雲樓的掌櫃,我來向大家說幾句。”方承乾站在臺階上,面向下方人羣,揚聲說道:“大家知道閒雲樓中,原先貼在牆上的菜譜,爲何如今變得簡單易讀,便是不識字之人也可以自己點菜了嗎?這個法子,就是我身邊的這位女子想出來的
!”
說着,擡手一指,使衆人的目光全聚集在秦羽瑤的身上。
“當真?”下方的人羣騷動起來,他們是知道閒雲樓的菜譜的,從原先的密密麻麻的字跡,變成現在分了類別、畫着圖樣的菜譜,方便了很多人點菜。
此刻,便連小夥計們看向秦羽瑤的目光,也有些訕訕起來。就因爲秦羽瑤的菜譜,使得他們不必再連連報菜譜,省了許多力氣。可是他們方纔還聽方四的話,攻擊她來着,想到這裡,全都垂下頭去。
“大家夥兒,可還記得,我們樓裡有幾味菜餚,近來變得格外辛香,腥羶味兒都不見了?”方承乾接着又道,“這也是我身邊這位女子之功。她賣給我們樓裡一味叫做‘八角’的調料,才使得幾味肉菜變得更好吃了!”
聽到這裡,下方的人羣又是一陣騷動。全都以驚奇的目光看向臺階上,站在方承乾身邊的女子,但見容貌美麗,然而漆黑眸子一片清冷,記起方纔她擡腳踢飛一個個小夥計的情景,全都目露驚豔。
而就在這時,有一個人忽然說道:“啊,我記起來了!不久前也是這位小娘子,來碧雲天賣一簍子八角,還被小夥計刁難,又誣陷她昧下銀子,那次我見過的!”
那人的目光一轉,在小夥計裡掃視一圈,忽然擡手指着方四道:“就是他,上回誣賴這位小娘子,被打了一巴掌,怎麼這回還不記打,又找人麻煩?”
說話之人,是閒雲樓的常客,同方承乾也有幾分交情的,此刻看向方承乾說道:“老方,不是我說,你這閒雲樓都請的什麼夥計?人家小娘子也沒礙着他什麼,他屢屢找人麻煩。他日是不是也會誣賴我們少給了菜錢,要訛我們的銀子啊?”
這一聲質問,直引得許多人跟腔。被衆人紛紛質疑,方承乾的汗都下來了,這可都是衣食父母啊!得罪了他們,閒雲樓還怎麼開下去?轉頭狠狠瞪了方四一眼,而後雙手抱拳,深深躬下腰:“我替我家不肖侄子,給大家道個歉。過了今日,我必好好教導他。”
然後直起腰來,朗聲說道:“我閒雲樓,絕對童叟無欺,若是發生訛詐客官銀錢之事,方某以死謝罪!”
聽到這裡,真相已經大白
。看熱鬧的人羣已然明曉因果,又見方承乾如此誠懇,便也沒有別的閒話要說,漸漸散了去。
方承乾轉過身,恨鐵不成鋼地看着方四:“是不是把閒雲樓的名聲都搞壞了,把我從閒雲樓掌櫃的位子上擄下去,你就滿意了?”
方四捂着臉,低頭不甘地道:“我還不都是爲了叔好?”剛纔方承乾給他的那一巴掌,正好把他的下巴接了回來,此刻恨恨地看了秦羽瑤一眼,都怪這個攪事的女人。
“你還敢對瑤兒無禮?”方承乾只見方四還敢瞪秦羽瑤,心裡那個氣啊,直是恨鐵不成鋼地道:“怎麼有你這樣冥頑不靈的石頭人?”
聽到這裡,方夫人不願意了,不悅的瞅了一眼秦羽瑤,說道:“乾哥,你何必在外人面前,如此下咱們自家人的臉?”只聽着方承乾喚秦羽瑤爲“瑤兒”,方夫人不由得想起方四的話,莫非這位小農婦打扮的女子,當真想勾引方承乾?
“那也要他有臉才成!”方承乾轉身看向秦羽瑤,指着方四說道:“惹出這些事,都是四兒的錯,瑤兒你想要他怎麼樣,你只管說!”
誰知秦羽瑤還沒開口,紅兒已經抱着方夫人的手臂,嗚嗚地哭了起來:“夫人,四哥好可憐啊,一心爲着老爺着想,還要被如此對待。他可是一顆心全部向着夫人,向着老爺啊,哪怕出了些偏差,也不該叫一個外人發落他啊!”
紅兒原本被秦羽瑤踢了一腳,吐了兩口血出來,故而這會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柔弱無骨的樣子,倒也有一半是真的。方夫人見她哭得可憐,便擡起頭來,不贊同地看向方承乾:“說得是,乾哥怎麼能叫一個外人來發落咱們自家人?”
只見方夫人如此看不透,方承乾氣得直拍大腿:“你真是——”
“方叔,你不必責罰他了。”眼看方承乾與方夫人就要爭執起來,秦羽瑤淡淡地打斷道。方承乾畢竟是她尊重的人,來到這裡後又一心一意信任她,秦羽瑤也不想叫方承乾難做。便道:“真相如何,方纔已經水落石出。而且他在我的手中也沒討到便宜,該發落他的,我方纔已經做過了。”
“若無他事,瑤兒便先走了。”說罷,秦羽瑤便擡步想要走下臺階。
這時,紅兒指着她道:“你打了人,這麼輕易就想走?”
“閉嘴
!”方承乾惱怒地呵斥道,簡直對這個紅兒厭惡到極點,怎麼小時候看起來伶俐機靈的小姑娘,長大後變得如此不懂分寸?他走下臺階,好聲對秦羽瑤道:“瑤兒莫急,不妨到樓裡一坐,方叔給你賠禮道歉?況且,方叔打算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
經了這一場,秦羽瑤這會兒什麼心情都沒有了。管方承乾口中的那人是什麼來頭,此刻一點理會的心思都沒有:“改日吧。”說着,神色淡淡地轉過身,朝任飛燁與寶兒的方向行去了。對於紅兒,她是瞧也沒瞧一眼。
“真是目中無人!”紅兒只見秦羽瑤理也不理自己,心下只覺得一股鬱氣無法抒發,又見秦羽瑤對待方承乾也如此冷淡,不由得對着方夫人嘀咕一句。
方承乾轉過身來,冷冷地掃視幾人一眼:“都跟我進來!”
他雖是生意人,然而自小卻喜歡烹飪食物,所以在接手閒雲樓的掌櫃一職之後,又兼任了閒雲樓的大廚。常常與食材打交道,方承乾可謂脾氣十分之好。然而此刻,卻面色沉怒,彷彿隨時就要爆發出來。
方夫人嫁給方承乾這麼多年,也沒有見過他如此陰沉的表情,不由得有些發怵。往日的那些胡攪蠻纏,此刻一點也不敢使出來了。
“方四,念在同族之情,以及你父親爲你做的保薦,我收你在我這裡做事。然而這些日子,你大事沒有做一件,簍子卻捅了不少。”方承乾面色沉凝,緩緩地道:“今晚回去,你便收拾鋪蓋,回老家去吧。我這裡,不能留你了。”
“叔?”方四捂着臉,不敢相信地看着方承乾,“你就爲了那個小農婦,要把我攆回去?”
“你懂個屁!”此時,方承乾不由得怒罵起來:“你知不知道,你得罪的是什麼人?”他氣得咕咚咕咚飲盡一杯涼茶,才又開口道:“這些日子,碧雲天賣的那一道炒螺螄,賺了多少錢你知道嗎?如果不是你得罪了瑤兒,那些銀子本該都是我們的!”
“什麼?”此刻,方夫人不贊同的目光朝方四看過去,“四兒,那女子到底如何得罪你了,你總是跟她過不去,害得我們失了這麼多進項?”
被方夫人一問,方四不由一噎,他難道不是爲了她嗎?
“總之,瑤兒是我們的搖錢樹,誰跟她過不去,就是跟閒雲樓過不去,就是跟我過不去
!”方承乾擲地有聲地道,“改日我去跟瑤兒道歉,方四,你若是與我一起求得瑤兒的原諒,那麼我再給你一個機會留下來。若是你不肯,今晚便收拾包袱,明日我派人送你回老家!”
就在秦羽瑤臨走之前,方承乾可是親眼看到,任飛燁朝他比了一個示威的手勢!這怎麼能行?瑤兒懂得那麼多,如果被碧雲天籠絡走了,閒雲樓該有大敵了!
於公於私,方承乾都打算跟秦羽瑤化干戈爲玉帛,一絲疙瘩心結都不留!
“老爺,這對四哥不公平——”紅兒只見方四低頭攥拳,心裡很是不忍,不由得擡頭叫道。
“誰是你的老爺?”方承乾毫不客氣地道,“我怎麼不知家中何時多了你這麼一個小丫鬟?”
被方承乾如此一駁,紅兒的臉色頓時難堪起來。方夫人有些不忍,說道:“乾哥,這是四兒的未婚妻。說起來,也算咱們自家人。”
“還沒過門,何談一家人?”方承乾此刻看紅兒,怎麼看怎麼不順眼。這個姑娘,心術不正,心眼也多。又看了看紅兒衣襟上沾着的血跡,心中愈發不滿。若非她做了十分過分的事,瑤兒怎麼可能下這麼重的手懲罰她?一點兒同情的心思都沒有。
要知道,跟秦羽瑤動手的其他小夥計,此刻全都該幹什麼的就幹什麼去了。哪有一個人像方四和紅兒這樣,落得這麼重的傷?
其實,這也是其他人見秦羽瑤出手太狠,並不敢真正動她,怕自己也像方四和紅兒那樣,被秦羽瑤一腳吐出鮮血來。而秦羽瑤見他們手下留情,自然也掌握了分寸,看似將他們踢翻了,其實落到身上並沒有多大疼痛。
“好了,此事就到這裡,都散了吧!”方承乾揮了揮手,然後開始解外衫的扣子,露出裡面的廚子衣服。幾日沒做菜,他着實手癢得很。
方夫人雖然在家裡面胡攪蠻纏,在外頭還是給方承乾面子的,便沒有使出在家裡糾纏他的那一套,道了一聲:“乾哥,那我就先回家了。”
方四最先動了,臉色十分陰沉,攥着拳頭走出閒雲樓
。旁邊,紅兒看着他一聲不吭就走的背影,心裡有些慌亂:“四哥?”然而方四彷彿聽不見似的,腳下不停,很快便鑽入人堆裡不見了。
方夫人見她有些可憐,便拍了拍她的手背,張口想要說什麼,卻被紅兒拉住,央求道:“夫人,求夫人收我在身邊做個端茶倒水的伺候丫鬟吧?”
被拉住袖子,方夫人不由一怔。她是有些喜歡這紅兒的伶俐的,可是想起剛纔方承乾對紅兒的不喜,最終搖頭道:“我家裡已經有了兩個小丫鬟,離放出門的年紀還早,目前用不了太多的丫鬟。”
紅兒咬了咬脣,“撲通”一聲跪下了:“夫人,求夫人收我做事吧!”只有求了方夫人,往後跟在方夫人跟前,吹一吹耳旁風,四哥還有回來做事的機會!紅兒心裡想道,伏在地上磕了個頭。
方夫人直是尷尬不已:“不行的,我們家已經不要丫鬟了。而且你是四兒的未婚妻,與我們家做下人,那怎麼能行?”
最終,方夫人忙不迭地抽身走了,留下跪在地上的紅兒,滿眼憤恨。秦羽瑤,都是這個女人的錯!害得她失去了差事,又害得方四也被擄奪了差事,還想叫他們給她道歉?做夢吧!
離開閒雲樓後,任飛燁帶着秦羽瑤與寶兒隨意地溜達着。只見秦羽瑤的神情不似之前那樣明媚,不由得握了握拳頭,眸子裡閃過一絲無奈。他多麼想上前保護她,可是他的身份卻註定了不能。
又想起方承乾到來後,問也不問一句,便給了自家侄子一巴掌,可謂給足了秦羽瑤面子。而他,自詡爲秦羽瑤的兄長,又爲她做了什麼呢?任飛燁握了握拳頭,心中暗道,這樣下去可不行,只會把秦羽瑤往閒雲樓的方向越推越遠。
說不定,這事要跟任掌櫃和公孫若塵商量一下。心中有了主意,任飛燁的神情漸漸放鬆下來,開始逗秦羽瑤道:“妹子,怎麼還苦着一張臉?莫非方纔並不出氣?沒關係,回頭我找幾個小夥計,把方四引到小衚衕裡,套住他的頭打一頓悶棍給你出氣!”
秦羽瑤有些好笑:“當着寶兒的面,你也不怕教壞小孩子?”
任飛燁還沒來得及答話,便見寶兒仰起頭來,問道:“孃親,爲什麼不能叫我聽到?”
秦羽瑤摸了摸他的小臉,答道:“因爲這是做壞事,小孩子是不能做壞事的
。”
“長大了就能做了嗎?”聽完之後,寶兒好奇地問道。
秦羽瑤一時無語,任飛燁則哈哈大笑起來。被秦羽瑤白了一眼,才連忙住了口,一本正經地解釋起來:“寶兒,把人引到小衚衕裡打一頓,就叫打悶棍。吃了虧,還不知道是吃了誰的虧。所以啊,寶兒以後千萬不能一個人到小衚衕裡去,會有壞人的!”
“哦,寶兒知道了。”寶兒點了點頭,心中想道,他有小白,他和小白進了衚衕,就不算一個人進衚衕了吧?
這時,秦羽瑤忽然皺起眉頭,眼中閃過一道森寒,低頭對寶兒道:“寶兒,往後不論你去哪兒,都要帶着小白。如果有人欺負你,你就讓小白咬他!”
寶兒是她的兒子,如果有朝一日她不能及時護他,那麼也不能讓人佔了便宜去!小白的牙齒有毒?哼,膽敢欺負寶兒,咬死了算他幸運,咬不死她可是要找他算賬的!
聽到秦羽瑤如此說,寶兒點了點頭:“嗯。”心裡打起小算盤來,孃親曾經說,不能讓小白鬍亂咬人。可是孃親方纔又說,如果有人欺負他,便可以讓小白咬人。
寶兒在心裡記下了,腦子裡不由得冒出一個念頭,如果他和小美姐姐再去白小石面前顯擺,白小石還想要揍他的話,他可以讓小白咬白小石嗎?
秦羽瑤還不知道,單純可愛的寶兒,遺傳自某人的一絲腹黑已經逐漸的顯露出來。她牽着寶兒,在街上逛着,撿了一些有趣兒的小玩意買了些,又包了幾樣寶兒喜歡的糕點,便對任飛燁道:“你送我們回去吧。”
“好。”任飛燁此時有些心不在焉,滿腦子都是如何把秦羽瑤留在碧雲天的想法,甚至有些着急,想回到碧雲天跟任掌櫃商量。聽到秦羽瑤提出要走,立刻便帶她去碧雲天的門口叫馬車。
一路上,任飛燁幾次試探秦羽瑤:“我們碧雲天絕對比閒雲樓對你好,你就別給閒雲樓賺好處了吧?”
“那方夫人、小夥計等人,經了這一回事,肯定看你不順眼。往後你賣東西給他們,我怕你會吃虧呀!”
“我們碧雲天就沒有這麼多事,我娘特別通情達理,她不管外頭的這些生意的
。”
“我娘那個人,肯定對你的胃口,不如改日你到我家做客,我讓我娘認你做乾女兒?”總之,任飛燁的心思,就是不想叫秦羽瑤與碧雲天站在對立面上。
今日聽方承乾說了菜譜的事,任飛燁的心裡別提有多震撼。前幾日有個熟客到碧雲天,跟任掌櫃誇起閒雲樓的菜譜,說是一本精緻秀雅的用竹片做的畫冊,上面用各色顏料塗抹刻畫着菜色,繪形繪色,一看便知是什麼菜,別提有多形象了!
任掌櫃爲此十分震撼,立刻寫了信給公孫若塵,請示是否碧雲天的菜譜也改成這般?原來,這樣精妙的主意,竟然是秦羽瑤想出來的?任飛燁一點也不懷疑方承乾的說法,他只恨方承乾爲何如此明事理!
如果方承乾來了後,並不像已經發生的那樣維護秦羽瑤,而是得罪了秦羽瑤,那麼秦羽瑤離碧雲天就又近一步呀!任飛燁越想越覺得,真是太可惜了!
秦羽瑤面對這些問題,只是淡淡一笑:“飛燁,有時候想得太多,並非好事。”
嗯?任飛燁愣了一下,她說得什麼意思?
然而此時,馬車已經駛近秀水村,秦羽瑤掀開簾子,對車伕道:“停車。”等馬車停下來後,秦羽瑤利落地跳下車子,又把寶兒抱了下來,對任飛燁道:“就送到這裡吧,免得進去了,又惹來什麼閒言碎語。”
秦羽瑤不怕別人嚼舌根子,但是能不被嚼舌根子自然是最好的。
任飛燁擡頭一看,此刻日頭已經快落山了,但是天色還沒有暗下來。而且已經送到村子口,秦羽瑤買的東西又不多,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便沒有堅持,點頭道:“好。”說完,朝寶兒揮了揮手:“下次叔叔再來看你哦。”
寶兒乖巧地揮手:“叔叔再見。”
秦羽瑤一隻手提着一籃子玩的、吃的,另一隻則牽着寶兒,一路往村子口行去。方纔下車的位置離村子口還有些距離,故而坐在村子口的幾名阿嬸沒有看見。只見到秦羽瑤牽着寶兒回來,手裡還拎着東西,便打招呼道:“秦氏又進城了?”
秦羽瑤點了點頭:“是呀,給我家寶兒買些吃的。”
村裡人也並非人人都似陳媒婆、孫氏這般,見着什麼都問
。大部分人都是背地裡琢磨幾句,說一說便過去了,所以只見秦羽瑤答得簡單,那幾名打着扇子乘涼的阿嬸也沒有多問,只是看着寶兒誇讚道:“哎喲,瞧你家寶兒,生得是越來越好了。”
寶兒聞言,害羞地低下頭。秦羽瑤心中卻是一驚,連忙“哎喲”一聲,說道:“我家面盆裡還醒着面呢,我怎麼就忘了,哎呀,這下肯定酸的不能吃了。”說着,向幾名阿嬸告了別,牽着寶兒匆匆地往家裡走去。
幾名阿嬸看着她急慌慌的背影,直是笑道:“那快些去吧。”
幸虧此時日頭陷入雲層,而寶兒站在秦羽瑤另一側,幾名阿嬸沒有瞧清楚。只從側面看去,覺着那眉眼小嘴都生得極好,才忍不住誇讚了句,卻叫秦羽瑤心驚肉跳了一路。回到家後,秦羽瑤來不及進屋,就在院子裡把東西往地上一放,捧起寶兒的小臉,仔細端詳起來。
只見這些日子以來,寶兒被好米好面地餵養着,愈發水靈可愛起來。那細長的眉形,漆黑如墨,仿若畫上去的一般。那烏黑的眼睛,不知從何時開始,瞧着人時帶着一絲與生俱來的高貴,令人不敢與他對視。
這張小臉,若是長大了,該是怎樣一副容貌?秦羽瑤捧着寶兒的小臉,怔怔地想道。在夕陽下,寶兒的小臉被染上一層霞光,秦羽瑤在心中描繪着寶兒長大的模樣,彷彿看到了一張冷然高貴的俊臉,眸光冰寒,俊美無籌,透過遙遙的時光與她的視線對上。
這一瞬間,秦羽瑤不知爲何,心中竟然顫了一下。
寶兒被秦羽瑤捧着小臉,也沒有不耐煩,而是單純地問道:“孃親,寶兒長得很好看嗎?”
“好看!”秦羽瑤斬釘截鐵地回答道。如果這都不算好看,還有什麼纔算好看?
誰知寶兒又道:“可是,他們爲什麼都說我是‘小野種’?”饒是寶兒年紀小,在被人許多次喊“小野種”後,也不由得記在了心裡。
秦羽瑤怔了一下,認真地道:“他們那是病!得治!”
“啊?”寶兒呆住了。
秦羽瑤耐心地解釋道:“他們看你長得漂亮,心裡就嫉妒了,這叫做紅眼病,得了紅眼病的人就會經常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寶兒別與他們一般見識,他們都是有病的。”
“他們真可憐。”聽到這個回答,寶兒烏黑的大眼睛裡泛起憐憫的光澤。
秦羽瑤不由忍俊不禁,捏了捏他的小臉,說道:“是啊,他們真可憐,咱們不要理他們。走,進屋去,孃親給你做蒸菜吃。”
“好哦!”寶兒歡呼一聲,剛邁開小腿,便被一團雪白“吱吱”叫着撲了過來:“小白?”寶兒開心地抱住小白,一天不見,他可想念小白了。兩人嘀嘀咕咕地說着旁人聽不懂的話,秦羽瑤也沒有理會,她此刻站在屋門前,目光落在倒地的門板,以及被翻動得亂七八糟的屋子裡面,面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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