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 闔府歡宴慶豐年 同行通聯攫暴利(中)
主桌上可都是酒鬼一級的人物,三杯五盞下肚,閒話就多起來,話一多酒就更多,約莫半個時辰過去,桌上便有幾個醉意闌珊的了。
這時,盧嘉瑞也已有了幾分酒意,偏偏邱福開了頭,主桌上和副桌上的這些主管們輪流來向他敬酒。幹了幾杯後,盧嘉瑞方纔發現這不得了,好像通謀好的,每個主管都逐一來敬一杯,那如何吃得消?於是,他連忙推拒,可是這些主管們卻極盡頌揚奉承或近乎阿諛之勸酒話語,又令盧嘉瑞難以拒絕。
“大哥,老弟跟您這麼幾年,全仗着大哥的提攜,過上好日子,方纔柴榮敬大哥的,大哥喝了,俺這杯酒敬大哥,大哥您無論如何得喝了!”盧嘉恭上來敬酒,說道。
盧嘉瑞說道:
“盧嘉恭兄弟,你看我都要醉了,喝不得了!”
盧嘉恭一聽不對,漲紅了臉說道:
“方纔柴榮敬大哥的,大哥喝了,俺們三個都是從老家溪頭鎮出來的,莫不是大哥厚此薄彼,看老弟粗陋?”
“行,行,行,我實在不勝酒力,一杯酒而已,哪有那麼多的說頭,我與你幹了就是了!” 盧嘉瑞只好應道,然後就與盧嘉恭幹了。
這盧嘉恭剛回座位坐下,盧嘉瑞夾口酸菜炒大腸的吃去,那邢安已經拿着酒杯來到盧嘉瑞身邊,舉杯爲禮,對盧嘉瑞說道:
“小可跟隨老爺府上做買賣年月也算最長的了,從太老爺到老爺,眼見得老爺家業日益興旺發達,小可是忠心耿耿、勤勤懇懇的做事,老爺對小可也是信任有加,委以重任,使得小可得以成家立業。小可深感老爺恩德,這杯酒算是小可借花獻佛,誠心誠意敬老爺一杯,萬望老爺領受小可一片至誠心意!”
“哎呀,邢安,我領受你的心意了,我酒多了,不能再喝了!”盧嘉瑞擺擺手說道。
“老爺,那怎麼行?既然是小可一片至誠心意,一定得送到領受,不然小可往後就都不得心安的!”邢安說道。
盧嘉瑞看看邢安,想想他的確算得上家裡買賣上的元老,說的也在理,不好卻拒了他的心意,就與他幹了一杯。
沒等盧嘉瑞回過神來,這邊代禮已經拿着酒杯來到盧嘉瑞身邊鞠躬致禮了。
“怎麼又來了?”盧嘉瑞說道。
“老爺記錯了,小可哪曾單獨敬過老爺酒來?文翰、湯家盛、邢安、關迪琛幾位主管都敬了老爺,小可不來敬酒也說不過去的!咱們幾個都是各鋪子的主管,老爺信任,我等用心賣力做事,跟着老爺有奔頭!今年好年景,買賣做的不錯,老爺爺沒虧待咱們,薪俸花紅節禮樣樣都給得足,我等感激老爺。今兒也是沾了老爺的光,得有這麼豐盛的除夕酒宴,恭恭敬敬的敬上老爺一杯,本也極是應該的!”代禮一本正經的說道,雖看他似已經有些醉意,但口齒清清楚楚。
“代禮,我實在喝多了,再喝就要醉倒不省人事了,一會還要看戲呢!就不喝了吧?”代禮一番話下來,盧嘉瑞連拒絕都沒有足夠的底氣。
“老爺喝了吧!別家鋪子主管的敬酒都喝了,就我瑞安大藥鋪城北分號的不喝,夥計們看見了,會以爲老爺輕視咱們分號呢!”代禮急忙說道,把酒杯舉了過來。
盧嘉瑞想想也是個理,沒辦法,就與代禮乾了杯。
不一會,是梅義仁要來給盧嘉瑞敬酒。盧嘉瑞一見到梅義仁起身,就連忙說道:
“義仁,你不要過來了,我是真的喝不了了,我醉了!”
“大哥哪裡話?小弟敬大哥的這杯酒,大哥卻是非得要領受了才行!”梅義仁不管,只顧拿着酒杯過去,對盧嘉瑞恭恭敬敬地行個酒禮,說道,“想當日,小弟困頓,生計無着,大哥有情有義,收留小弟到門下做事,還委派小弟管一方事,跑一片江湖,不惟薪俸優厚,小弟也能踏實幹些事情,長了見識。就是這次賞給的年終花紅,也甚是優厚,叫小弟實在心存感激!更何況咱們又是結拜兄弟,在年節頭上,小弟敬兄長的這杯酒,怎能推託嘛?”
“既是兄弟,你就更應該體諒愚兄了,愚兄都快要醉死了,你還灌愚兄酒,豈不是不講情誼,要看愚兄出醜?”盧嘉瑞笑着說道。
“大哥酒多了,小弟自然明白,就只敬大哥這一杯,心意全在裡面,今夜小弟就再也不勸大哥喝酒了!”梅義仁說道,“來!來!先乾爲敬,小弟先幹了!”
梅義仁說罷就一乾而盡,邊上盧嘉恭、柴榮等主管們在旁嚷嚷着攛掇,盧嘉瑞沒辦法,只好也乾了這一杯。
本來,盧嘉瑞酒已半酣,如此這般,主桌和副桌上十幾個主管們個個都來敬酒,欲待不喝,就囉嗦說話一通,盧嘉瑞受不了勸,然後就不由得不喝。等主管們都敬過一輪,盧嘉瑞酒意高漲,已經是醉眼朦朧了。桌上其他人則繼續斗酒,或猜拳行令,或接詞押詩,或說段子逗趣定酒,繼續喝得不亦樂乎。
盧嘉瑞正迷糊間,只聽有一老者聲音喊道:
“盧老爺,老朽來敬你一杯酒,表表心意!”
盧嘉瑞睜開迷濛的雙眼,看一位老者正對着自己行酒禮,連忙站起來。這時,站在一旁的柴榮,見盧嘉瑞站起來,就對他說道:
“大哥,還記得不記得?這是俺爹,非要來敬大哥酒,說一來感謝大哥這麼多年來提攜老弟;二來這麼多年不見了,難得相見,近一點,認認臉;三來也是感謝大哥請他老人家來宴飲。”
“嚯,是柴伯伯,一說我就想起來了,老伯身體青健啊!伯母來了沒有?”盧嘉瑞這時腦門清醒了些,端詳一下老者,急忙說道,“長者在上,該當小侄向您老敬酒纔是,如何勞動老伯來敬小侄酒呢?這豈不是折殺小侄麼?”
“老朽一家得叨老爺關顧,實在是福分,賤內在裡邊與夫人女眷們宴飲呢!”柴老伯頓一頓,又說道,“記得當年到我家玩耍時,老爺還是個毛頭小公子,如今英偉俊逸,還賺下這麼一份大家業,後生可畏啊!當年老朽就覺得老爺聰明有出息,今日果然。榮兒能跟着老爺做事,老朽也儘可以放心了!”
“哪裡話?柴榮自己能幹,小侄有何功何德可稱道的?”盧嘉瑞說罷,舉起酒杯,反主爲客,對柴老伯行禮,說道,“來,小侄敬老伯一杯,就祝老伯身體健康,福壽綿長吧!”
“哈!哈!哈!好!好!好!本來是老朽來敬老爺酒,倒變成了老爺敬老朽了,那老朽就倚老賣老,愧領了!老朽也祝願老爺家業興旺,闔家安康!”
“多謝老伯祝福!小侄也祝願老伯闔家安康,心想事成!”
說罷,盧嘉瑞與柴老伯又幹了一杯。乾杯畢,盧嘉瑞忽然想起來什麼,問道:
“哦,對了,怎麼沒見柴榮大哥來?還有,記得柴榮還有個小妹妹的,有沒有一起來?”
“哦,我家老大早就自己成家立業,孩子都有兩個了,拖家帶口的,還怎麼好來攪擾?”柴老伯說道,“原來的小妹妹英琅如今已長成大姑娘了,還沒出嫁,給她說親,左右相不中,不願意出嫁。雖說是姑娘出嫁須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俺們兩個老兒心疼她,也不好強她出嫁。這次來城裡吃老爺除夕酒宴,叫她一同來,她卻也不肯來,俺們也就只好作罷,讓她到她哥哥家裡去一起過節了。”柴老伯說道。
盧嘉瑞聽罷,不免嘆息兩聲,也就不說什麼了。柴老伯高興地回自己桌吃酒去。
大夥在熱熱鬧鬧中吃吃喝喝,過了差不多一個半時辰,正如秋風掃落葉,清泉漫龜田,桌上的美味佳餚已吃得七七八八。實在是菜餚太豐盛之故,儘管大夥放開的吃,依然有餘有剩。
酒罈酒瓶空去一大半,宴客廳裡已經有不少人醉倒,或伏於案桌,或臥於地上,或靠坐於牆,或坐着對人浪言亂語。
主桌和副桌的豪飲客此時也喝夠了,先是盧嘉恭坐凳不穩,癱倒地上,直接就不醒,睡去了;接着代禮伏案不起;再接着湯家盛也迷糊着伏案不語;梅義仁則跑到牆邊去靠牆而坐;柴榮呆坐着,不言不語了。盧嘉瑞雖然一直說夠了不能再喝了,而今卻是還算清醒的一個。他交待邱福道:
“邱福,你讓丫頭小廝們撤掉桌子酒菜,換上茶點鮮果,叫戲班子開演。”
邱福應喏一聲正要去安排,盧嘉瑞又交代道:
“醉酒的這些人,有同來能扶回去的就讓扶回去,不能扶回去的,就讓在這裡睡,今夜在這裡算是一起守歲好了。晚間你讓人給火盤添滿炭火,別讓人受涼了!”
邱福應喏而去,安排丫頭小廝們一陣功夫就把飯桌收拾乾淨,擺上茶壺茶杯,搬來點心鮮果。宴客廳一頭的小戲臺上,戲就開演了。
家人開始喝茶看戲,而那些醉入夢鄉的酒仙們可看不到聽不着什麼戲曲的曲舞聲色,就昏睡中一同守歲到天明瞭。
過了正月,“瑞豐”獨霸聊城縣城糧食買賣的日子就到了頭。
一日午後,盧嘉瑞正在花園練武,湯家盛跑來稟報,說有五大船稻米運到運河碼頭,想去攔截買下,卻是本城商賈大戶秦金旺自傢伙計採辦督運回來的,目今在卸貨運回城裡來。
盧嘉瑞一聽,覺得有些奇怪。秦金旺這人他知道,也還年輕,接手父親手上祖傳家業,很有錢財,在聊城城裡算是一個大家富戶。這秦金旺做馬匹、毛皮、鐵器的買賣,還開有兩間客棧,卻未見他開有糧鋪,也從未做過這檔買賣,爲何一下間採辦這麼多糧食呢?盧嘉瑞覺得他應該是看到糧食買賣賺錢,想要開糧鋪。於是,他吩咐湯家盛密切注意跟進他家的動靜,看他如何擺佈處置採辦的糧食。
不幾日,湯家盛來稟報說喜鵲大街西邊開了一間糧鋪,名號就叫“秦家糧鋪”,正是秦金旺開的,就售賣一樣東西——稻米,這些售賣的稻米應該就是早些日運來的這五船貨物。湯家盛還稟報說,城裡還有另外兩家糧鋪也自己去採辦回來了稻米,如今都開賣了。
“他們都賣什麼價錢?”盧嘉瑞急切地問道。
“秦家糧鋪賣三百三十文一斗,另外兩家一家賣三百五十文一斗,一家賣三百四十文一斗,他們都比‘瑞豐’四百五十文一斗便宜很多,這兩日鋪子裡的買賣忽然就少了許多了!”湯家盛說道,“照這樣下去,過不了幾日,咱們‘瑞豐’怕就沒買賣好做了!”
盧嘉瑞在想對策,湯家盛就着急,又說道:
“老爺,要不,‘瑞豐’也將價錢降到跟他們的一樣,跟他們拼價錢,我家糧食多,不怕賣不過他們。”
“且住!”盧嘉瑞想好了,做了決定一般,對湯家盛說道,“你去把他們幾家當家的給約到茶館去喝茶,我跟他們聊一聊再說。”
“好的。”湯家盛應喏後就出去了。(本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