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回 冼依良安孕不妒納新妾 趙婆婆巧舌順意成佳偶(中)
這會,鍾明荷換上一套簇新的白底碎花春裝衣裳,仔細的撲上脂粉,描了眼線,畫一畫脣線,再抹點脣紅,插上三兩枝釵環,在鏡前看看,站起來,再轉一轉身,看鏡中的自己,感覺依然明豔動人,光彩洋溢,心下不禁涌起一陣滿意的心緒,臉上也跟着泛起了笑意。於是,鍾明荷就彷彿在春風繚繞之中,春意盪漾着,走下樓來,笑盈盈的跟趙婆婆道萬福見禮。
“哎呀!好個明荷娘子,今日這般嬌媚動人!方纔娘子緩步下樓時,彷如仙女下凡一般,這儀態,正真人間罕見啊!”趙婆婆一看鐘明荷款款而來,便也起身鼓掌相迎,鼓動脣舌讚歎道。
“謝趙婆婆過譽!趙婆婆今日也是格外的精神,衣裳也鮮亮,看起來年輕了許多!”鍾明荷也誇讚一下趙婆婆。
“我這老婆子哪裡還有什麼鮮亮可言?早就已經人老珠黃的了,如今不過是挨日辰,坐等老去罷了!如何像娘子這般花枝招展,正當風華?”趙婆婆坐下,說道,“唉,不過,人生苦短,歲月易老,想當年老孃也曾風姿綽約,儀態萬端,多少公子哥兒聞名思慕,求親者絡繹於途,只怪自己沒定得個準,落得今日如此淒涼!”
趙婆婆說着,就顯出極爲惋惜追悔之意,語調都似有低沉哽噎。
“趙婆婆如今過得也算自在的,有何悲慼之處?請趙婆婆用茶,不要悲傷了!”鍾明荷落座後,不由得安慰趙婆婆道。
“山菊,你到老身店裡去幫看看店,老身今日要跟明荷娘子多閒話些兒!”這時,山菊給趙婆婆與鍾明荷斟茶,趙婆婆便說道。
“山菊,你去吧,一會趙婆婆回去了,你再回來。”鍾明荷見趙婆婆如此說,便順了她。
“明荷娘子,你可真的要珍惜年華!女子人家,最怕就是年老色衰時,尚然沒有一絲富貴半點尊榮,更怕生計有憂,身名無依,那樣只會越過越悽慘!”看山菊出了門,趙婆婆對鍾明荷說道,一副懇切關懷的樣子,就如同是鍾明荷的孃親一般。
“多謝趙婆婆教誨,這個明荷懂得。”鍾明荷說道。
“你不懂!”趙婆婆凝視着鍾明荷,繼續說道,“沒有經歷過,你永遠不會懂的!老身獨身這麼多年的苦處,誰人能知誰人能解?老身錯過的年華,錯過的歡悅,老身的悔恨,誰人能知曉誰人能明瞭?女爲悅己者容是不變的情不變的理。哪怕自己是貂蟬再世,哪怕自己姿色傾國傾城,女子也當在自己好青春好姿色的年華,好好的把握,籠住心愛的人兒,好好的廝守消磨,享受人倫的歡悅,綢繆富貴尊榮與日後半世的安樂,庶幾不辜負蒼天賦予我等的姿容顏色!”
“趙婆婆說的甚是!”聽趙婆婆諄諄教誨,鍾明荷覺得極爲有道理,便表示贊同道。
“正是這樣,似娘子這般天姿國色人物,如今卻要固執地孑然一身,老身真正不解!別看娘子如今依然如花似玉,自可以心高氣傲,哪一日華色褪盡,皺紋上臉,老病相侵,便一文不值!老身可是深有體會!”趙婆婆說道,又看看鐘明荷的神情。
“明荷有夫君的!”鍾明荷知道趙婆婆已是瞞不住,但也只好這麼說,因爲上次自己就這麼說過的,總不能明白地自打嘴巴。
“明荷娘子!不要再瞞着老身了!娘子的事老身多少也略知一二,原來的夫君沒了便沒了,人死不能復生,娘子盡了人事,便當讓其過去,長長一輩子,活生生的怎能守着不在的人過?”趙婆婆着急地說道,“似娘子這等青春年華,這等姿容,這等身段,情思充溢,愛慾僨張,如狼似虎的年華,正該好好享受男子漢的寵愛,盡享人世間男女常倫。與情郎肌膚相親,玉體交媾,情意浸潤,這是人世間最暢美的愉悅,最高深的歡喜,最徹底的滿足,怎能就這麼捨棄了呢?老身都看不過去的!”
趙婆婆說着,看看鐘明荷的神色。鍾明荷似乎也不知道要說什麼,但只是凝神在思想。趙婆婆便不等鍾明荷說話,又繼續說道:
“明荷娘子,別看老身這一把年紀,要是有哪個男子看上老身,哪怕也上了年紀的,老身也樂意跟着他,再去耍弄一番風情,再體味體味那人間樂事。更何況是娘子,出落得這等俊俏標緻,年貌輕輕,依然還這等風韻萬端?”
“趙婆婆,明荷的有些事您不知道的!”經趙婆婆這麼一說,鍾明荷這時萬分的念想起盧嘉瑞來,一下間陷入了動情的思緒之中。盧嘉瑞俊逸偉岸的身姿以及兵刃制敵時矯健的身影,尤其是在河裡捕魚時那健碩的赤裸的腰身與肌膚,全都立刻不斷的在鍾明荷腦際浮現。而前時盧嘉瑞搭救、幫扶自己的這一路上歷程,他的英勇、他的厚情俠義、他的風趣、他的細緻,他的行爲言語場景,一幕一幕,如同書頁一般飛快的在鍾明荷眼前翻過,不由得引發鍾明荷深深的愛念和渴求般的嚮往!
“明荷娘子,什麼事情不事情的,男女歡愉,男歡女愛,便是最大的事情!今兒老身便要強自爲娘子做一樁媒,本縣最富貴的人家,最多情的漢子,最風流倜儻的男兒,盧嘉瑞盧老爺託老身來向娘子提親,老身便應承了。娘子聽老身的話,就嫁了他吧!”趙婆婆趁鍾明荷在沉思,便知道自己方纔的一席話起了作用,趕緊將話引入正題。
“嗯?”沉思中的鐘明荷一聽趙婆婆這麼說,倒有些驚疑起來,她聽趙婆婆說話半天,明白了趙婆婆爲的是說媒作伐,卻萬萬沒想到趙婆婆說的媒卻正是盧嘉瑞!正是自己時常思想的盧嘉瑞!正是這時念想着的盧嘉瑞!
“這位盧嘉瑞老爺是全聊城最富有的人家,他家開有生藥鋪、綢布莊、糧油鋪、築造工坊、典當鋪、藥材行,名下商號店鋪遍佈聊城街巷,還有衆多主管跑江湖販運貨物買賣,真個是日進斗金,家資億萬。盧老爺的宅子盧府,就是全聊城最闊綽、最壯觀、最秀美的大宅院,老身有幸進去觀覽過一番,裡邊屋宇佈局精當,庭院錯落有致,築造華美,擺設精緻,婢僕環伺,鐘鳴鼎食。宅院裡邊更有個大花園,叫什麼‘芳菲苑’的,樹木遍植,花草茂盛,亭臺矗立,曲徑通幽。如在閒暇時節,與郎君相挽漫步,徜徉苑中,情意繾綣,定當是說道不盡、妙不可言的歡悅!”趙婆婆是侃侃而談卻又是鏗鏘作勢地說道,“更難能的是,這盧老爺年齒青壯,聰明絕倫,是做買賣的聖手。他不過三十出頭,這份偌大家業卻全憑他一己之力掙來。他不但資財富足,盧老爺又通達官府,就連縣裡的老爺長吏都敬他三分。還有要緊的是,這盧老爺英姿偉岸,俊逸灑脫,風流倜儻,真個是貌賽潘安,形比宋玉,是一等一的美男子。盧老爺又兼嫺熟跑馬槍棍刀劍,練得一身好武藝,體魄強健,不愧一個偉丈夫!我老婆子還知道,這盧老爺細心多情,憐香惜玉,又諳熟風月情場,算得上是女子香閨芳澤之中難得至寶!對這等世間絕少的好男人,要說雌的聽聞心醉,母的見到腿軟,女子遇着身酥也不爲過!如今盧老爺託老身來向娘子說親,明荷娘子,這等天賜的好姻緣,絕不能錯過了!你就聽老身一言,應允了這門親事,嫁進盧府去,後半生都富貴無憂,好好享福吧!”
趙婆婆一口氣不停歇地說了下來,就如同她是盧嘉瑞孃親一般,對盧嘉瑞知道得通透,喜愛得由衷,言辭中溢美之詞洶涌氾濫。
在內心的興奮中,鍾明荷只是聽着,不插話。她知道,自己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再不會惺惺作態了!聽趙婆婆說完之後,她真的也更想盡快嫁進盧府去,好好的跟盧嘉瑞廝守,跟盧嘉瑞纏綿了!
“只是明荷聽說這盧老爺已有幾房妻妾!”潘鍾明荷心裡是激動的,但她剋制着,不能直白地表露出來,在趙婆婆面前還要保持大家閨秀應有的矜持,便說道。
“這個娘子儘管放心好了。俗話說得好‘船多不礙港,車多不礙路’,似娘子這般絕色,人品又好,他原先的那些妻妾如何能比?管他已經有幾房,迎娶進去後還不是專房專寵?自然是娘子吃剩了飯,別人方有殘羹喝!”趙婆婆說道,兩眼直勾勾的就看着鍾明荷。
“明荷前夫喪亡,家室破散,客居此地,既與孃親同住,也算回了家,婚嫁之事自然得承孃親之命,聽媒妁之言,方合乎禮數。”鍾明荷又說道。當然,鍾明荷這麼說不過是爲着說親禮節更完美,她知道孃親定然會同意的,因爲孃親早就曾勸說她嫁給盧嘉瑞,好去依附他,只是鍾明荷因心裡有着一份矜持,一直含糊不肯明說應允,如今自己明確應允了盧嘉瑞的提親,孃親一定是求之不得的。
趙婆婆一聽鍾明荷鬆了口,便興奮起來,急忙起身向前面鋪子走去,一邊嘴裡還說着“老身就跟鍾媽媽說去”。
其時,不斷有客人到鋪子來買炊餅,鍾媽媽正在案桌前忙着發賣炊餅收錢。趙婆婆來到前邊也不好去說去叫開鍾媽媽,急的趙婆婆在一邊來回走動。好不容易揪着一個空檔,趙婆婆便拉起鍾媽媽往後邊走,嘴裡唸叨着:
“鍾媽媽歇會兒,與老身到後邊去,老身有要緊話跟鍾媽媽與明荷娘子說!”
鍾媽媽是莫名其妙的,卻被趙婆婆拽得緊,只好暫時丟下鋪子的買賣,跟着趙婆婆到後邊客廳來。
“老身因受了盧老爺的託,今日是特地過來給明荷娘子說媒提親的。這盧老爺是我聊城縣最大的財主,家資億萬,府第宏闊,人物又是極好樣的,年青壯美,這樣的人家就是打着燈籠都找不到,卻被你家好命遇着了。我方纔跟明荷娘子說了,明荷娘子已經首肯,只說需得鍾媽媽點頭,這門親事便成了。鍾媽媽你就給個痛快話,老身也好快脆走動,撮合成這樁親事!”一到客廳,趙婆婆便對着鍾氏母女說起來,那言語快活的,似乎事情已經成了一般。
鍾媽媽看看女兒,鍾明荷對孃親微微笑笑,只輕輕說道:
“明荷全憑孃親做主!”
鍾媽媽一聽鍾明荷的說話,知道女兒心下已經允諾,這也正是自己所一直想的,便對趙婆婆說道:
“既然明荷已經首肯,咱們孤女寡母的,也需找個好依靠,我老媽子尚有何說?就勞煩趙婆婆多辛苦,玉成了婚事吧!”
“那就事不遲疑,享福要趕早,如今就請明荷娘子將生辰八字庚帖寫與老身,今日老身就拿到盧府去與盧老爺換帖,便好落定、過禮,擇日成婚了!”趙婆婆興奮起來,撫掌說道。她原以爲極需費一番口舌,經過一番周折,方能成事,不想竟就這麼說成了,心裡格外暢快。
鍾媽媽和鍾明荷本也想快點成親,趙婆婆這麼一說,正合心意。於是,趙婆婆便趕緊到街上去買回帖子,由鍾明荷親自寫了自己的生辰八字交給趙婆婆拿去。(本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