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平定城州府衙門(原平定縣衙)大堂,天樞城軍政兩系高級將官,濟濟一堂。這是自天樞城奪取平定、擴張地盤及大幅擴軍以來,首次召開的高級別會議。
這次會議的主要議題之一,就是天誅軍的重新編制問題。
隨着金軍對太行各寨義軍的掃蕩,橫亙千里的太行山脈,從北至南,除了釘子一樣牢牢紮在太行中部的天樞城之外,其餘各寨義軍,被一掃而空、攆進大山深處。
此時的太行諸寨義軍,只有兩條路可走:一、在寒冬臘月季節,困死於太行深山;二、投靠太行的擎天一柱——天樞城。這幾乎用不着選擇,就連太行四大寨都義無反顧地投向天樞城了,其餘中小寨子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尤其當五馬山寨舉寨併入天樞城之事傳開後,太行山各中小勢力更是趨之若鶩。甚至遠在太行北麓的五臺山各寺廟,都有僧人慕名來投,而且還指名要求成爲天誅軍著名僧將——釋智和的麾下。
在天誅軍一系列輝煌戰績,以及面對金軍的重兵剿殺下,一枝獨秀、力挽狂瀾的中流砥柱光輝形象,再加上《奈何關保衛戰》的大力宣傳,天樞城與天誅軍,做爲太行最後、最堅定的抗金力量,已深入人心。至建炎二年正月底,天樞城已完成對太行南北諸勢力的吸納整合,全勢力人口達到二十三萬。對於平定軍這樣的中等州城而言,人口的容納量已達到極限。
人口的劇增自然會帶來一系列問題,糧食問題首當其衝。好在天樞城的糧食儲備還是很充足的,擊潰金中路軍後。又繳獲了大量糧秣,而且去年秋季開始播種的大豆與小麥都有了不錯的收成,有這般諸多來源,支撐數十萬人三五個月的口糧還是沒問題的。
眼下已經開春了,正是播種的好時節。天樞城什麼都不缺:人口、田地、谷種、農具、耕牛、以及各級經驗豐富的吏目。有如此萬全齊備的條件。若還不能養活二十多萬人口及幾萬士兵,可以直接從太行最高峰往下跳了,沒人攔你。
狄烈軍人出身,民生行政這一攤是他的短板。他也不會眉毛鬍子一把抓,把所有事務全攬過來——真正的大權獨攬可不是像諸葛武侯那樣,事無鉅細都親自處理過問,那是嫌死得不夠快,而是抓大放小。橫向管理。就像後世的跨國公司那樣,只要掌控住公司那幾個頭頭,下面一級級負責,就能將各分公司、子公司牢牢掌握住。管理一州、一府、一國……大抵如此。
狄烈並不懂什麼大公司管理,但從後世那種資訊爆炸的環境中來,多多少少也有這方面的常識,再加上這個位置做久了,考慮什麼問題都往這方面靠,也就有了幾分無師自通的本事。常言說屁股決定腦袋。從進化論的角度來說,還可以加上一句“屁股改造腦袋”。
把民生這一塊交給陳規、張角、劉二平等專業人士去處理,狄烈只主抓自己擅長的、並且也是最重要的槍桿子。只要牢牢掌控住槍桿子,他的地位與權威就決不會有半分動搖——軍人出身、以毛太祖爲偶像的狄烈,對這一點再清楚不過。
軍隊這一塊。天誅軍的兵力增加很快。在去年九月奪取平定之後,天誅軍在原有十一個營的基礎上,又增加了四個步兵營(不含女兵三大營)。至十二月底,隨着太行四大寨、五馬山寨及諸多中小寨子加入。天誅軍大規模擴充已勢在必行。
正月十五過後,天誅軍再次整編三十個營。其中有六個是騎兵營,所有兵員從各寨精壯中勾抽,至二月初一,完成整編後的三十個營已投入到熱火朝天的訓練中。至此,天誅軍已有包括女兵三大營在內的四十八個營,其中戰兵營達到三十個,可投入作戰兵力,首次突破萬人大關。
可惜的是,目前火槍日產量雖然提高到了十支,月產三百支以上,但還是跟不上軍隊的擴張速度,武器裝備明顯滯後。戰兵過萬,而火槍目前不過一千五百支左右,只能裝備三個純火器營。有時狄烈也不無暇想,如果火槍產量能跟得上,裝備一支萬人火槍隊,大概就能橫掃遼東、一路平推打到會寧城下了吧……
經過十多天的碰頭討論,綜合軍方意見及建議,再交給參謀部詳細規劃,最後由天誅軍最高首腦狄烈圈點拍板,天誅軍整編計劃正式出爐。
二月十五,天樞城軍政高級將領及官員,齊聚平定州府衙門大堂,聆聽即將宣佈的整編結果。
大堂之上,文官居右,武官居左,前後四排長椅上,坐得滿滿當當。這時的天樞城,再不復當初初上太行時,武將滿座,文官空空的尷尬局面了。
右邊一排,菁英匯粹:趙偲、趙栩、陳規、張角、侯方鏡、劉二平、王友植、周德旺、魯大成、劉大、趙忠……後面是一大串新晉文官。趙家的兩位王爺,現在頂着個“供奉”的名頭,就像神龕上供着的泥塑木雕的神像,被狄烈供起來,用以壓制手底下的那羣文官。
周德旺、魯大成、劉大等人,雖是匠人出身,但眼下也是軍工司高級監目,在天樞城這樣一個對工業、科技及技術人員極其重視的勢力中,地位之高,遠在一般官員吏目之上。這一點頗令衆多舊官士子們不爽,私下裡也少不了怪話,甚至明諫暗諷。對此而狄烈只是置之一笑,毫不理會,對於這個時代奉聖賢書爲圭皋的讀書人來說,永遠也不會明白“科技是第一生產力”的道理。明白人跟迷糊人有什麼好計較的?
左邊一排,將星雲集:楊再興、何元慶、楊奮、楊折衝、方洪、張立、釋智和、高亮、阿術、左開、傅選、趙邦傑、王忠植、劉澤、樑興……
趙邦傑一到平定,就被請到天樞城,見到了越王與濟王兩位,這位武翼大夫除了一個勁地叩頭。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一位是皇叔、一位是七王,趙邦傑哪還不知道該如何取捨。對於趙邦傑而言,他只忠於趙室最大的那個,倒不見得就是認準了信王趙榛這棵小樹苗。待聽到二位王爺話裡有話,他們上頭還有一位更大的。趙邦傑的腿肚子就有些轉筋。二帝北狩之事。消息明確,除去兩位官家,比二位王爺還大的,只有兩個人:皇太后與皇后。
天樞城核心最神秘的杏園裡住着的究竟是皇太后還是皇后。趙邦傑根本不敢去想,他就這麼昏昏噩噩離開天樞城,老老實實回平定,安居府中,配合新編營的選拔。
正式晉升爲天誅軍副參謀長(總參謀長暫缺)的凌遠。站在狄烈身側,代表天樞城城主、天誅軍軍主狄烈,宣佈整編決議:
正式組建天誅軍第一野戰軍,最高指揮官爲軍主狄烈,全軍轄四十五個營(女兵營爲特殊兵種,不屬於常規作戰序列),總兵力二萬四千六百餘人。各部隊的番號、指揮、兵員、編成、裝備如下:
甲級師、旅:
第一整編師,師長由狄烈兼任,參謀長凌遠。下轄第一、第二、第三混成旅、師直屬警衛加強營,全師兵力共一萬一千四百人。
第一混成旅:旅長楊再興,軍階爲車騎中郎將,下轄一個騎兵團(一千騎)、兩個戰車營(兩百戰車、一千步兵)、一個火炮營(一百排炮、三百操炮手)、一個工兵營、一個輜重營及一個醫護都。共計七營一都,兵力三千五百人。其中一千步兵分別爲火槍兵、長槍重步兵與刀牌兵。除工兵營、輜重營與醫護都爲輔兵外,其餘五個營均爲戰兵。
副旅長:何元慶,軍階爲車騎郎將。
第一騎兵團團長:楊再興(兼)。
第二混成旅:旅長關忠勇(未到任),副旅長高亮。軍階亦同。
第二騎兵團:團長楊折衝,軍階爲驃騎郎將。下轄兩個騎兵營。兵力一千。
第二混成旅同樣下轄七營一都,兵種構成同第一混成旅。
第三混成旅:旅長張立,副旅長釋智和,
第二騎兵團:團長方洪,軍階類同,下轄兩個騎兵營,兵力一千。
第三混成旅兵力、兵種同上。
師直屬警衛加強營,指揮使張銳,副指揮使樑興,軍階爲驃騎校尉,全營共八百人,均爲騎兵。
乙級師:
第一獨立師,師長傅選,軍階爲中郎將,下轄第一、二、三獨立旅,總兵力八千。
第一獨立旅(白馬旅):旅長傅選(兼),副旅長王忠植。轄三個步兵營、一個輜重營、一個工兵營及一個醫護都。共計五營一都,兵力二千七百人。三個步兵營分別爲長槍重甲兵營、刀牌營、強弩營。
第二獨立旅(五馬旅):旅長趙邦傑。兵力亦爲五營一都,二千七百人。
第三獨立旅(浮山旅):旅長劉澤。兵力同上。
補充師:師長楊奮,軍階亦爲中郎將,下轄第一、二補充旅,其中左開爲第一補充旅旅長,全師兵力約五千。
天波水師:督都張榮,下轄三個水軍營,指揮使分別爲賈虎、孟威、龍旭,戰船、兵員無定。
濟南獨立旅:旅長關勝,兵員、裝備無定。
這一份大異於這個時代的軍隊編制,從某種程度上表明,狄烈已經將自己的軍隊組織編成,有意識地與宋金夏三國劃清界線,宣佈了天樞城與天誅軍的獨立性。
在凌遠宣讀完畢天誅第一軍的編制及各將官的任免之後,縱然早有心理準備,此刻聽到正式任命,依然在天樞城衆將官心裡掀起陣陣波瀾,並細細琢磨。
這一次大規模擴軍及改編軍隊,狄烈制定了許多有別於這個時代、聞所未聞的創舉,有些是復古的,有些則是汲取自後世:譬如軍階、譬如師、旅、團級制、譬如根據戰鬥力與裝備分甲、乙軍種、譬如混成作戰……
宋朝的職官與軍階,是中國所有朝代中最繁雜的,光是一個軍階。就有五十二階之多,看着就頭疼,狄烈當然不會採用,但照搬後世的將、校、尉、士制度又有點不合適。狄烈就此事徵詢了張角的意見,結果張角一語道來。茅塞頓開:“城主不是大漢後裔麼?何不採用漢制?”
張角提供的漢將軍階比較複雜。狄烈根據各級軍制,只取了簡簡單單的幾個,簡潔明瞭。即:上將、將軍、中郎將、郎將、校尉五級。目前上將與將軍兩級暫缺。實際上整編師的師長是車騎將軍的軍階,不過由於是狄烈兼任。他自然是不必要這個軍階的。
狄烈在新編野戰軍中,首次提出甲、乙兩級的分級標準。根據各部隊戰鬥力強弱,分爲主力師與普通師,以便集中有限的裝備、物資、人員,向戰鬥力強的部隊傾斜。更好地發揮主力部隊的“拳頭”與“尖刀”的作用。
混成作戰,即多兵種協同戰鬥,是這次軍事改制的重中之重。考慮到金軍騎兵在野戰中先天優勢,戰車與火器的配合,對天誅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金軍善攻,天誅軍善守,步車結合,是比“結陣禦敵”更高級別的“結城禦敵”。而騎兵可趁敵我纏戰之機,或威脅或分割敵軍。反守爲攻。在擊潰敵人之後,又能追亡逐北,擴大戰果。這樣的車、騎、步協同作戰,才能真正使步軍遠遠多於騎兵的中原軍隊,能夠做到“與敵野戰。戰之能勝,勝之能追,追之能殲”的戰果。
天樞城的文武官員,對這個協同作戰的編成方案。無不是讚不絕口,就連對軍事一竅不通的趙家兩位王爺。也能看出這種作戰方式正好剋制金軍縱橫無敵的騎兵。心下都是感嘆,若當年大宋有一支這樣的軍隊,不要多,就一個整編師,都未必會亡國。可惜的是,大宋有騎兵,車兵想想辦法也能弄出來,只是至關重要的火槍兵卻沒有……這樣強悍的混成師旅,果然是隻有天樞城纔會有啊……
天誅軍第一野戰軍的三個師,整編師是真正的主力師,其十五個戰兵營幾乎都是屢經大戰的老營,裝備最好,兵力最多,戰鬥力最強;獨立師則多爲太行各寨的骨幹份子,這些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山頭主義,短期內無法融入到天誅軍那種氛圍中,同時也很難適應天誅軍的嚴酷的紀律與訓練。
在後世抗戰中,八路軍與新四軍常常會在收編各地方勢力時,碰在類似的情況。我軍採取的辦法,就是成立獨立團、獨立營、獨立大隊之類。先不觸動其固有體系與利益,然後通過派政委、學政治、做思想工作、重編部隊等等方式,慢慢加以吸納、融和、改造。
狄烈所用的方法,也差不多是這樣,反正眼下他也不指望這些未經訓練的雜牌軍挑大樑。因此,非嫡系、非主力的獨立師各旅,無法在兵員還是裝備上,都不可能與主力師相比。甚至在軍階上,同樣是中郎將、郎將與校尉,主力師的軍階前頭,都會冠以“車騎”或“驃騎”之名,而未加冠名的普通師,在軍階上,則比整編師低一級。比如傅選這個中郎將師長,就只與楊再興這個車騎中郎將旅長平級,其除獨立旅、補充師等依此類推。
對此,傅選、王忠植、劉澤、趙邦傑等人也沒有太多想法,只覺理所當然——你一不是嫡系,二無寸功,三才投靠未久,四無強悍戰力。憑什麼當高官、當主力?又憑什麼要好裝備?事實上,獨立師各旅目下的裝備,已經大大出乎他們意料之外了——乙級師旅的裝備標準,遠遠強於他們當初佔山爲王時,實力最鼎盛強大時的裝備。這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不敢鬧。
而且狄烈對乙級師旅還留了個補丁:無論那支部隊,若能取得足夠的戰功,可優先升級爲甲級部隊。這一個激勵機制,現在或許還不是很明顯,但在未來作戰中,絕對能發揮極其重要的作用。
補充師是比較特別的兵種,相當於警備營的擴張版,一般無作戰任務,主要是訓練、守城、警戒、巡邏、治安等等。一旦主力師與普通師出現兵員損失,則從補充師中抽調補充。而補充師也會根據具體情況,隨時從民間徵召精壯補缺……說白了,這就類似於一個師級的預備役。
補充師師長楊奮與旅長左開,都是狄烈起家時的老人了,這兩個人或許沒有多大才幹。也不算什麼將才。但對狄烈的忠心與敬畏卻毋庸置疑。在未來,當狄烈率領天誅軍越打越遠之際,有一個值得信任的人幫助看守根基,其重要性無論怎麼說都不過份。
當然。既然是看守基業的部隊,補充師也不全是新丁雛兒。其中有兩支拳頭力量:一是教導營;二是重甲刀斧兵營。教導營人少而精;重甲刀斧兵營多而強,有這兩支優勢互補的武裝力量威懾,足以壓服一切不軌之念。
狄烈此次軍事改制,基本取自後世軍隊編制單位。但其中有一點明顯不同,那就是團一級編制中只有騎兵而無步兵,步兵是由營直接跳至旅。之所以取消步兵團,是因爲團這個編制在古代步兵中還是太小了。如按後世三三制算的話,三營爲一團,那還談什麼戰鬥力?
要知道,冷兵器軍隊與熱武器軍隊的士兵構成,是有很大區別的。冷兵器軍隊除了正兵之外,還需要大量的輔兵、役夫。從事運輸、紮營、保養兵器、飼養馬匹、打造攻防器具等等雜役,因爲對於正兵而言,保持足夠的體力,永遠是最重要的;而熱武器軍隊,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戰鬥兵。甚至在關鍵時刻,伙伕與衛生兵都可以操槍上陣,殺敵效果不差多少。
冷兵器作戰,用的是全身力量;熱武器作戰。只需一根手指——這就是差距。
這也就是說,如果以三營爲一團。則這一個團裡,真正的戰鬥兵,不到兩個營,這樣的團與一個純戰鬥營有什麼區別?如要一個團發揮出超過營的戰鬥力,最少需五個營。只是,超過五個營還能叫團嗎?不如直接用旅來得乾脆。
事實上,即便是騎兵團一千人中,真正的騎兵也只有八百而已,兩百馬伕是最起碼的配製。這還是因爲騎兵團屬於輕騎兵,如果是重騎兵,一名騎兵最少要配備兩名輔役,一千人馬中,能有三百正兵就算很不錯了。
最後不得不提一支特殊的部隊——第一整編師的師直屬警衛加強營。“直屬警衛加強營”,這是正規的番號,但它的另一個名稱更廣爲人知——獵兵營。這是狄烈在獵兵都的基礎上,加以擴編的一支特種部隊。其成員全部是從各部隊中抽調的精銳,作戰經驗豐富,教導營出身,對天樞城有強烈的歸屬感,並對城主忠心耿耿。所有成員都是身手不凡,騎馬、攀巖、泅水、格鬥、射擊無所不精。
這支八百人的軍隊,在寒冬臘月被狄烈苦訓了一個冬季,掌握了許多來自後世的特種作戰技能。兩個月的地獄式特訓結束後,每一個人都有一種脫胎換骨的感覺。在這一點上,新成員樑興的感受最爲明顯。由於樑興的優異訓練成績,以及五馬山之戰中的出色表現,再加上他是太行四大寨的代表之一。經狄烈批准,這個一心想成爲獵兵的熱血青年,一躍而成爲獵兵營的副指揮使,差點連自己都不敢相信。
這支獵兵營,是狄烈親手掌握的力量,等同於近衛親兵。全營均是一人雙馬的騎兵,除了常規兵甲裝備之外,所有人加配鷹嘴銃、霹靂彈、炸藥包若干。這是一支既可以當做正兵,更可以作爲奇兵使用的特種精銳。
至此,除了遠在京東西路的天波水師與濟南獨立旅之外,所有天誅軍軍力,全部改編完畢並掌控在狄烈手中。
建炎二年二月,天誅第一野戰軍在平定宣告成立,預示着天誅軍從這一刻開始,真正俱備了打出外線、與金軍野戰爭雄,進而斬關奪城的信心與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