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阿竹過得那叫一個勤奮努力,每日裡不是描圖畫符,就是閉目調息。不出三四天,便從入門階段順利升級,進入了初等班。作爲賀禮,白崎送了她一柄銀質小匕首,刀鞘上雕着幾桿楠竹,竹杆微斜,竹葉飄逸,很是精緻可愛。又過了兩天,她已經可以刀刀砍出白刃,雖然殺傷力不是很穩定,準頭也不怎麼樣,但畢竟不會再白砍一場。將手放到石頭磚瓦上,凝神聚力,也能將其中一小塊炸得粉碎。
這段時間一直與白崎相處,愈發覺得他溫柔體貼,有時難免嗑他顏嗑過了頭,鬧出一點笑話,白崎也不羞惱。倒是月影,三天兩頭不見了蹤跡,再後來乾脆說要外出一段時間,直接消失不見了,氣得阿竹兩頓吃不下飯。
這日,阿竹如往常一般跟着白崎學畫一張新的符樣,正託着頭望着白崎精緻帥氣的側顏出神。突然有侍者進來,遞了一封請柬,柬中說白神山近期將舉辦修仙高端研討會,還請白崎先生蒞臨指導。
“白神山?就是那座傳聞很厲害的,有神明居住的,妖邪之人休想踏進半步的神山?”
“嗯。此去,怕是要十天半月才能回來。”
“那……那我……”
“我去個信,讓蘇葵過來陪你幾天。”
“蘇葵?”
“是我之前的一個學生,很溫柔的一個姑娘。既有天賦,又肯用功努力,法術修爲上亦頗有長進。前段時間讓吉安城主召了去,想必事情也辦得差不多了。你們年紀相仿,或許能成爲好友。”
“哦。”阿竹懷中的聚靈鎖不可察覺地動了一下,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白崎走後不久,蘇葵便回來了。阿竹是在中院的湖中飛橋上碰到她的,當時正着急趕去食膳房用飯,差點沒和來人撞個滿懷。
“啊喲,對不起對不起。”
“沒關係,你是……阿竹姑娘?”
“誒?”
“見你面生,便試着猜了一下。我叫蘇葵,白崎先生說書院裡來了位故人之友,讓我好生招待。”
阿竹這才仔細看清了來人的面容。一張瓜子臉,膚若凝脂,眉如遠岱,一雙大眼睛宛若秋水,瑩瑩發亮,兩頰兩朵自然的紅暈遠勝無數胭脂。發上沒有插玉簪,幾縷青絲從耳際垂下,雲鬢半挽,斜綴了一朵嬌豔欲滴的新摘白蘭,更顯清新脫俗。一身席地的鵝黃色紗衫,腰間佩着劍,鎖骨間掛着一枚月色的勾玉,陽光映照下,閃過一絲白光。
懷中的聚靈鎖十分明顯地搏動了幾下。是白靈!但是,爲什麼這次距離得如此近了纔有反應?
阿竹決定掩下心事,先觀察觀察,便邀着蘇葵一起吃飯。
“阿竹姑娘在這兒住得可還習慣?”
“嗯嗯,吃的住的都很好。你別叫我姑娘了,我們看着也差不多大,聽着怪彆扭的。”
“白崎先生說你是月影的朋友。”
“emmm…算是吧。你認得月影?”
“只是聽說過。他時不時便會來這兒小住,但基本不曾露面,我也是偶爾到後院時聽人說起,才知道的。白崎先生當時說你是月影的朋友時,我還有些擔心。月影平日寡言少語,不知道他的朋友是個什麼樣的人。”
“月影嘛,就是看着高高冷冷的。”
“他有點像我哥哥。”
“啊?”
“我是說感覺,我哥哥他對別人不常說話,但總偷偷地做很多體貼的事。”蘇葵摸了摸脖間的勾玉,莞爾一笑,神色間卻是三分歡喜七分悲慼,“很小的時候,爹孃便走了,我跟着哥哥住在吉安城外的鄉下。那年西部邊境戰事吃緊,城裡徵兵把他帶走了。臨走時,他給了我這枚勾玉,說只要玉還在,他便一定會回來。”
阿竹心中有些悽然。那場戰事她知道,算來也是七八年前的事了,當時村裡大部分到了年紀的男丁也被帶走了,她爹剛好遊蕩在外,才逃過一劫。聽說仗打得很激烈,死了很多人,她們村裡就沒幾個回來的。蘇葵的哥哥這麼多年杳無音訊,想必也是凶多吉少。
“村裡人都說,他死了。”蘇葵垂了垂眼眸,轉瞬卻目光堅定,用力握緊了那月色的玉石,“但是,這勾玉還好好的,既沒有丟,也沒有碎,那便還有希望。”
這下,阿竹更加憂傷了。按照之前的經驗,要想把白靈的靈識收回來,就必須打破原本的載體。看蘇葵的模樣,並不知道白靈靈識的事,那勾玉於她而言,是剩下的唯一一丁點兒希望。若是打碎了,豈不是毀了人家全部的寄託。算了算了,先不行動,等月影和白崎回來再問問這事吧。
回到後院屋裡不久,見平時負責灑掃的阿婆提了籃瓜果,笑容滿面,擠得眼睛都快看不到了。
“阿婆——什麼事這麼開心啊?”
“喲,姑娘。用完飯了嗎?這瓜果,新鮮的哩,阿葵給帶的,留兩個嚐嚐吧。”阿婆說着,捧出滿滿兩手的紅果子,就給阿竹堆到桌上。
“阿葵?是蘇葵嗎?阿婆認得她?”
“我們村的姑娘呢,哪有不認得的。想當初她小小的剛來書院那會兒,老被說沒天賦,讓她回家去,還在我這兒哭了好幾天呢。後來她哥走了,她沒地兒可去,又回書院來,誰知道竟跟開了竅一般,厲害得呀。難得她這麼多年,還一直念着我這無依無靠的老婆子,就是可惜了她哥喲——”說罷,搖了搖頭,又對着阿竹一笑,“姑娘,你瞧我,人老了就愛念叨,別擾到你了纔好,嘿嘿。”蹣跚着步子,便走了。
蘇葵是在她哥哥走了之後才突然變得天賦異稟嗎?阿竹心中微疑,翻出了白崎臨走時留給她的一籮筐書冊。這書原本是白崎怕她無聊留給她解悶的,但她隨手一翻發現都是什麼修仙基礎理論、修仙百科大全書,就沒有修仙秘辛、修仙野史之類的,沒了興趣便扔在一旁,不曾想如今竟派上了用場。
阿竹翻找了半天,終於找到了關於靈識載體的記錄,心裡念着勾玉、勾玉……手中一頁一頁往後翻看,終於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圖像,如月鉤、如太極魚。手指着一個字一個字仔細看着。
原來,這靈識寄宿的器物,以聚靈鎖爲佳,其次便是勾玉了。勾玉形似魂靈,古書記載它還可以產生神靈,作爲神之間聯繫的器具,因而頗具有神性。雖然不似聚靈鎖般認主,但也能讓佩戴者喚用靈識之力,且只要稍加結界封印防護便具有絕佳的隱蔽性。
難怪這次距離那麼近了才發現,想來要不是帶着聚靈鎖,怕也難以知曉。看看月影和白崎,認識蘇葵那麼久了,也沒發現什麼不對勁的。但現在更麻煩的是,蘇葵是在哥哥走後,也就是有了勾玉之後,纔在修行路上突飛猛進的,就像阿竹她自己借用了白靈的神力一般。這下好了,收走白靈的靈識,不僅會毀了蘇葵對哥哥的念想,還會毀了她修行的希望,既滅了人家的過去,又斷送了人家的未來。怎麼下得去手啊!!!
阿竹鬱悶得將書扔在一邊,胡亂地抓了幾把腦袋,絕望地啪地一聲仰面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