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百無聊賴地坐在池邊的長廊下發呆,一隻手裡抓了個煎餅果子,時不時咬上一口。身旁的小狗崽蜷了身子睡得正歡,鼻尖吹起一個小小的呼嚕泡。阿竹伸出另一隻手往它身上擼了兩把,又心滿意足地輕輕摸摸它的小角。
真沒想到這小狗崽的真身是那麼大的一隻黑獸。它原本就是醉花仙的本命仙獸,之前因爲醉花仙丟了仙印,也跟着受牽連喪失了大部分靈力,無奈縮小成幼年版模樣。現如今靈力恢復,本以爲會大展仙獸風采,可沒想到竟是個懶鬼,事情解決之後在空中英姿颯爽遨遊了幾圈後,又變回這討巧賣萌的模樣,整日足不沾地,飯來張口,不是懶洋洋地曬着太陽打盹,就是在裙下腳邊撒歡兒。
也不知道月影和醉花仙聊得怎麼樣了。阿竹將最後一口煎餅果子塞進嘴裡,無聊地將下巴靠到走廊邊的矮護欄上。
自打昨日清晨收拾了醉花公後從林子回來,那些個賓客妖怪精靈早就探聽到風聲消失得無影無蹤,醉花海又變回一派雜草叢生,宅子也變回一片荒蕪,彷彿昨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好在有醉花仙這便宜神仙,只略略一揮手,這宅子便窗明几淨、瓜果俱全、煥然一新。阿竹擁着被窩一覺睡到日落西山,再起來時,只見宅子罩着一個結界,結界之外火紅的花海上一片烏煙瘴氣。
“這是……怎麼回事?醉花公不是不在了嗎?”
“是死者的怨念,長年累月竟積累了這麼多,真是罪過啊。”醉花仙就站在院門前,帶着一點淡淡的愁容目眺遠方。
“那要怎麼辦?就這麼隨它烏濛濛一片嗎?”
“只能慢慢淨化超度亡靈了。不過,我比不得白靈,怕是要花上三五年才能淨化完吧。”
“對不起……我雖然借用了白靈的靈力,卻完全幫不上忙。”
醉花仙歉然一笑:“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是個凡人,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卻還是冒了險幫忙收集白靈的靈識,已經很是難得了。想必月影也很感激你吧。”
“感激……”
感激嗎?月影對她是感激嗎?阿竹收回思緒,隨手摸了一塊小石子拋到池子裡,撲通一聲濺起水花,盪開幾圈波紋,重又想起迷境中月影和白靈相處的場景。月影,應該很喜歡白靈吧。自己不過是個臨時替身,怎麼能插足他們兩人的感情呢!可即便如此,還是抑制不住那股怦然心動。她可以毫不猶豫地救白靈,但見着月影提及白靈時的溫柔和在意,卻又忍不住醋意橫生。
昨天回來後她面對月影就有些躲閃,既擔心他的傷勢是否恢復,想要一直陪在他身邊,又時不時控制不住想起白靈的模樣,染上一層負罪感。左右爲難,自相矛盾,最後只能假裝着面上冷淡,卻總偷眼瞧他。
今兒早些時候,醉花仙過來說想問問白靈的情況,阿竹頭腦發熱一頓慌亂,隨便找了個什麼藉口抓起小狗崽就跑出來了。她實在不知道要怎麼面對滿心滿眼都是白靈的月影,萬一自己沒控制住發了脾氣,豈不得鬧個不歡而散兩相尷尬?結果這兩人,竟然完全無視她的體貼與善解人意,聊到現在都沒結束!到底有什麼那麼多可說的,能聊這麼久!
“啊啊啊啊啊!”阿竹煩躁地揉亂了自己頭髮。
突然,腹中一陣絞痛,一股暖流流過。
糟了!這熟悉的感覺,鐵定是她家親戚來看她了!這麼幾個月她一直四處奔波,多少次在沒命的邊緣試探,就算偶爾想起她家親戚好久沒來了,也未完全放在心上,就那麼拖着……拖着……這下積累了好幾個月的新仇舊恨一股勁兒來了,不會要了她的命吧。
她半弓着身子,一手緊緊捂住下腹,感到體內決堤一般一股接着一股。
“噗噗噗噗……”身旁的小狗崽似乎覺察到了什麼,猛地從睡夢中醒來,圍着她又急又跳。
“我沒事,噗噗。哎喲啊……”阿竹艱難地半爬起身子,安慰着着急亂竄的小黑影,“沒事沒事噗噗,正常狀況,我先回房去了。嘶——啊——”
然後半撐着廊邊的柱子圍牆,半佝僂了身子,蹣跚着碎步,好不容易回到了屋裡,關上門,剛把弄髒的外裙換下來,突然聽到一陣急切的腳步聲,緊接着便是破門而入。
“啊!!!!”阿竹一陣驚慌失措,隨便掀起被子便躲了進去。
“阿竹!”來人正是月影,見阿竹把自己裹在被子裡瑟瑟發抖,掩不住的擔憂焦急,“你受傷了?”
說着便要走上前來。
“停!停停停!你別過來!哎喲……”
“傷到哪兒了?也不說,找死嗎!”月影可不管她,一腳踏到牀邊抓起被子就要掀開。
“不行!”阿竹緊緊拽住了被邊,守住最後的底線耐着性子跟他解釋,“月影月影,我沒受傷,你先出去,先出去行不行?”
這一頓大幅度操作,阿竹小腹的暖流越發洶涌不可阻攔。月影只覺得屋子裡的血腥味漸重,這傷勢是越發不容耽擱了。
“這麼重的血腥味還說沒受傷,你在較勁個什麼!”月影炸了毛,不由分說一把用力拉開了被子,只見阿竹雪白的裡衣底下一片鮮紅,帶着牀單上也是一片血痕,觸目驚心,這該是多大一個傷口!
“你……”
“啊!!!!!”阿竹一連串尖聲大叫打斷了他的問話,淒厲慘烈簡直要把房頂掀了開去。
呼——
啪——
撲——
轟——
嗵——
咚——
乒乒乓乓一陣亂響。枕頭、靠墊、被子、小毯、牀褥,甚至牀邊的鞋、毛巾、香包、梳子、凳子……凡是觸手可及之物,無論是軟是硬,是大是小,統統都被阿竹扔了出來,盡數砸到月影身上。可憐月影還沒來得及搞清楚怎麼回事,就被劈頭蓋臉一頓炮轟,這輩子還沒受過如此猛烈的進攻。
“怎麼回事,這麼大動靜?”醉花仙匆匆趕來,撞上了被扔得手足無措不停後退的月影。
“出去!出去!出去啊!!!!!”裡頭傳來阿竹怒火沖天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