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穿戴整齊,腰間的儲物小荷包裡備好了各類符咒,與月影並肩坐在廊下閉目養神,就等一聲哨響,便飛奔下山。可月色已經過半,靜夜依然悄寂無聲,阿竹已經忍不住頭一點一點打起瞌睡,又怕月影扔下她一人孤身涉險,於是挽了月影一條胳膊,靠在他肩上朦朦朧朧地打着盹兒。不知不覺,東邊的天泛起魚肚白,一夜無事。
接連三晚都是如此,迫不得已改變策略,還是先下山打探打探消息。
月影帶着阿竹下了山,落在山腳的村落邊上。自從多年前那場蝗災之後,村中便再無人居住,如今已然荒廢不成樣子,到處雜草叢生,但依着那殘存的屋子井沿,仍然能感受到當時全村覆沒的慘狀。雖是白天,但煞氣濃重,擋住了大部分日光,顯得昏沉幽暗。
兩人小心翼翼地邁着步子,提起萬分戒備觀察四周環境,但村落並沒有任何異樣。
突然,月影在一處破屋前停下了腳步,緊跟在身後四處張望的阿竹一下撞磕了頭。
“哎喲。”阿竹摸摸額頭,從月影身後探出個腦袋,“發現什麼了?”
月影往前走了幾步,在散落的柵欄堆縫隙中撿起一小截斷了的玉鐲,白潤光滑,成色上佳,看着不是這村裡的東西,倒像是新近掉落的,留了一塊碎片在這兒。
月影緩步繞過七歪八扭的柵欄,阿竹亦步亦趨緊緊跟着,見院中地上依稀可辨凌亂的腳印。再看看這處屋子,半個屋頂已經掀翻了去,門框已經歪了,門板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半個草簾斜斜地耷拉着。
兩人屏了氣,繞開紛亂的腳印,探到窗戶旁,覷着眼睛朝裡張望。只見屋漏處撒下一片陽光,將裡頭曬得溫暖明亮,空氣中懸浮着塵埃顆粒。大門正對着的是一堵木製的板牆,上面的痕跡顯示這兒曾張貼過什麼東西,但已經撕掉很久了,左右堆放着各種木質或陶製用具,但都早已腐朽損壞,凌亂地堆着。顯然,這兒許久不曾有過人煙。
咻——有什麼東西朝着他們射過來。
月影耳朵微動,飛快撤步轉身,將阿竹擋在身後,拔出腰間匕首一揮。
鏗——將數支利箭打落在地。
後知後覺的阿竹半躲在月影身後,伸出頭,見院外來了一隊人馬,少說也有七八十人。統一着了青藍色的衣袍,半束的發上插着一支青玉簪,手握弓,揹負箭,腰間還佩了一把短劍。顯然是哪個門派的弟子。
“何方妖孽!”爲首的喊道。其餘衆人拉弓瞄準,箭在弦上。
月影握緊了手中的匕首。
“誤會誤會。”阿竹一手挽住月影的左臂,一手朝前伸着連連擺動,口中趕忙解釋,“我們是好人,不是妖孽。聽說這兒鬧古怪,來查探究竟的。”
那人將信將疑,從袖口掏出一個青玉玦,對着兩人,見玉玦沒有反應,才略信了阿竹所言不虛,揮揮手,讓其餘人等收了弓箭。
“你們是哪個門派的?”
“我們……就是兩個搭夥兒的散修,不是哪個門派的。”阿竹用手肘輕輕頂了頂月影,示意他把匕首收起來。
那羣弟子突然紛紛耳語私議。
“又是散修啊。”
“這都折了多少個了,還有不要命的。”
“明明勢單力薄的,還來添什麼亂。”
“真是不怕死啊。”
……
“咳咳。”爲首的清了清嗓子,衆人安靜下來,他對着阿竹略一點頭,“這鬼怪陰邪得很,既是散修,還是趕緊離開的好,莫要白白搭上性命。”
說罷,略一擡手,徑自帶着衆弟子離去。
阿竹目送着他們走遠,悄悄問月影:“這是哪個門派的呀?看不起我們嗎?”
“看服飾,像青城山的。”
“哦,我知道,那也是個大家子啊。不過,聽說青城山在江南一帶,離這兒應該不近吧。”
“嗯。”
“那他們千里迢迢趕來鏟邪除祟的,還真不容易。”
“青城山不太待見散修,別惹他們。”月影出了院子,向着另一條路尋去。
“啊?哦……”阿竹正想着青城山的事,突然發現月影走了,趕緊蹦躂着跟了過去,“月影等我!”
兩人在村中一頓搜尋,卻再無收穫。
眼見日頭已過半,月影覺察着那截斷鐲還有一絲氣息,便用兩指夾住輕點在額前,凝了神順着那縷氣息所在細細尋去。
“烏都城。”
“什麼烏都城?”
“落下這斷鐲的人,在烏都城。”
阿竹一拍腦袋:“如果是烏都城的人,不會就得失魂症了吧。”
“去看看。”
月影伸手攬過她,幾個飛躍離開了村子,落在烏都城的北城門外。
此時雖是光天化日,但城門緊閉,也不見有半個守衛的影子。兩人便沿着城牆一路查看線索,終於在西北角一處凹進去的宅院附近,見着一處塌了的牆洞。兩人小心翼翼地矮了身子進去,見是一處巡兵的營房,但此時冷冷清清,並無人當值。
出了營房,走到烏都城的小巷上,兩旁宅門緊閉,悄無人聲。不遠處正緩步踱來一老婦,穿着灰布里衣,閉着眼,光着腳,垂着雙手,機械式地邁着步子,似乎是在毫無目的地遊蕩,即便從阿竹她們身旁經過,也仿若無人,直走到一個十字路口處站定,僵硬地轉了方向,又重新機械地邁着步子。
阿竹不禁往月影身邊又靠了靠:“這就是得了失魂症的人?”
月影一個跳躍,落在那人跟前,跟着她的節奏慢慢地退着步子,細細地上下打量一番,終於試探性地伸出兩根手指,點在她的額間。一點銀光亮起,那老婦停下腳步,靜靜地站在原地。月影見對方沒有掙扎反抗,便也閉了眼,凝神聚於指尖。
半晌,他睜開眼,收了法術。那前後往前略微一頓,隨機挪着小步子右轉了九十度,走幾步,又原地左轉了九十度,繞開月影繼續機械地前進。
“怎麼樣?”阿竹一臉急切。
“不是失魂,只是失了自我意識。”
“什麼意思?”
“類似於沒了自我思考,就像提線木偶。”
阿竹背上一陣寒噤,關於木偶的鬼故事她可聽過不少:“那他們會怎樣?”
“若是自我意識無法回來,便一直如此。”
“那……那豈不是像活死人一樣?”
“不錯。”
“這奪走他們自我意識的人,到底想幹嘛。”
“總能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