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啾啾啾……一陣嘰喳的鳥鳴聲飄入耳中,阿竹朦朧地挪了挪身子,一陣僵痛從後肩傳過來。
“呃——啊——痛——”痛嚎着張了張眼,感覺環境陌生,一驚,記憶涌來,猛的便醒了。空空的屋內,牀頭的蠟燭早已燃盡,留下一坨冷蠟乾結在燭臺上,召示着昨晚的一切不是夢境。
牀邊是一扇窗戶,窗板放了下來,從四周的縫隙裡漏入幾縷陽光,宣告着又一個清晨的到來。
阿竹把手放在窗板上,深吸了幾口氣,輕輕地推開一小道口子,立刻便涌入一股清爽乾淨的氣息,夾着溼潤的露氣。確認沒有危險,阿竹咬咬牙,將整個窗板推開。
映入眼簾的是一小片菜畦,綠油油地長得旺盛,菜畦那邊搭了個簡易的木架,上面爬着瓜藤,花葉掩映之間依稀露着圓滾滾的葫蘆身子。幾隻小雀在藤上跳躍,嘰嘰喳喳歡快地叫着。這一幕生機盎然,與背景裡鬼手般伸向天空的黑色枝杈形成如此強烈的對比。
田壟上,小谷低低地飄着,一手拎着個木桶,另一隻手一瓢一瓢地往菜地裡澆着水。聽到響聲,便轉過身子,見着阿竹,撇下木桶就飄了過來趴在窗臺上:“阿竹你醒啦,昨晚睡得舒服嗎?”
“呃,嗯。”阿竹敷衍地應着,“你這是在——”
“給園子澆水呀,等它們都長大了,就可以做烤地瓜,不用天天啃菜葉子啦。”
阿竹一頭黑線:敢情你這滿園子都種了地瓜,還是個奢侈品,你們天天就啃菜葉子。
“既然醒了,要不要出來走走,早上山裡的空氣很舒服的。”
也對,天亮了,該想想怎麼回去了。如此盤算着,阿竹便踱出了屋,繞到前院。
在清晨陽光的映襯下,這座祠堂顯得更加——窮酸。傾斜的屋檐東一塊西一塊地打着補丁,這邊疊幾塊磚,那邊蓋幾張瓦。正門的門楹掛着快木匾,上面刻着“巫山祠堂”四個字,筆鋒稚嫩,刻工粗糙。院子的一邊搭着個簡易的草棚,底下砌了個水臺,擦得光亮,旁邊扣着半個葫蘆瓢。
阿竹走過去,洗了兩把臉,望着水中倒影的自己,有那麼一瞬間,覺得這面孔十分陌生。伸手摸出懷裡的聚靈鎖,出神地想着:這個帶了那麼多年毫無特殊的長命鎖,如今竟宿着一個祠堂神明的靈識。到底是自己毀了人家原本的生路,該要負點責任,要不然……
“阿竹,吃飯啦!”小谷在木階上熱情地招呼着,獻寶似地亮出了早飯——一小碟山野菜,生的,只是濾過水掛着水珠子;一大碗湯水,裡面靜靜地躺着幾大塊白蘿蔔。
早飯……就這?
“不夠嗎?”小谷咬咬牙,“我的也給你吧。”
“哈?不用不用,夠了夠了,謝謝小谷。”阿竹她一個大姑娘,心想着怎麼也不能一個小屁孩搶幾塊白蘿蔔吧。
“怎麼只有你一個人。月、月影呢?”
“他去找白崎先生問聚靈鎖的事了,最快也要今晚上才能回來呢,讓我看着你。”小谷吸溜了一口白蘿蔔湯,“放心吧,我會照顧好你的!”
月影不在!晚上纔回來!阿竹心裡一亮:這不是老天給她活路嗎!趁着白天,趁着那人還沒回來,趕緊走!
如此想着,瞬間有了吃飯的動力,畢竟有了力氣才能離開。就着碗飛快扒拉幾口,倒也沒想象的難吃,相反還帶着股清爽的滋味。
飯後,便藉着消食的藉口在祠堂四周亂逛起來,實則默默地估摸着哪邊纔是回去的方向。
小巫山位於大巫山背後,因山體遮擋,看不到大巫山正面的金塑神像和金頂屋檐,連金頂寺給她們分配的位於山側的安靜住處,也渾然不見。只那一山綠,和這一山的火燒痕跡,涇渭分明地分列着,指示着她回去的方位。
阿竹爬上了前院邊上一棵長得相對友好的樹,一手扶着樹幹,腳踏着樹枝分叉處,一手搭着涼棚眺着回去的路線。大小巫山的分界處是一個淺淺的山谷,大巫山的側面延伸出一條羊腸山道彎彎曲曲扎入其中,說是山道,但估計經年少人走動,兩旁雜草長得茂盛。至於小巫山,火燒過後的寸草不生,雖沒有路的痕跡,但空曠得到處都可走人。估摸好了路線,就等太陽再升高點,趁着小谷沒注意便出發。
從樹上下來,看到小谷在廊下擦地板。兩腳蹬着地,兩手抓着塊抹布蓋在地上,來來回回奮力地跑。這小祠堂雖然窮酸破舊,但絕對稱得上非常乾淨整潔。
“小谷,你天天就這麼打掃嗎?”
“有時候是我,有時候是月影。是不是很乾淨?”小谷直起身子,把抹布折了兩折,放進一旁的木桶裡搓着水。
“爲什麼要弄得這麼幹淨?”你倆該不會有潔癖……當然後面那句阿竹沒好意思說出口。
“因爲小巫山夜裡陰氣重,如果不打掃乾淨很容易吸引別的什麼東西過來。雖然我和月影都沒什麼關係,但如果有人來,作爲祠堂就太不合格了,白靈姐姐也會傷心的。”
“這兒,有人來過嗎?”
“有啊,你不就是了嗎。”
呃……好吧,看樣子這麼多年除了她就沒人來過了。想想也是,一個沒了神明的破落祠堂,四周還這麼恐怖,壓根就不會有人來了吧。何苦還那麼努力地維持着。如此想着倒覺得心頭一陣同情。
“要一起去整理園子嗎?”小谷拎走木桶,表示地板已經擦好了,向阿竹發出下一個活動邀請。
“啊?我……我就不去了吧,背上有些痛,想在這兒吹吹風。”
“那好吧。”
看着小谷消失在屋後,機會來了!
阿竹進了祠堂正屋,這裡還留着昨晚的痕跡。桌上神龕的門關着,竹筒又重新擺回了原位,但筒身多了兩道明顯的裂紋,裡面沒有水。周圍的稻繩和符紙也被盡力地理順結回原處,但終究是重新拼湊的悽慘模樣。角落裡的牆面上赫然一道刀口子,是拔走匕首後留下的傷口。阿竹摸摸自己脖子,嚥了咽口水,還好不是在她脖子上。
回到神龕前,阿竹把聚靈鎖摘了下來,放到供桌上,雙手合十拜了幾拜:“對不起,對不起,衝散了你的招魂幡是我不對,但我也不是故意的。既然你選了這聚靈鎖,我就把它留給你了,當作補償吧。雖然我爹是個半吊子的江湖術士,但我還想平平穩穩多活幾年,不想捲入神神怪怪的事情裡。神靈莫怪,神靈莫怪……還請保佑小女子順利回到大巫山去。”
出來確認了下小谷還在園子裡拔草的身影,便飛跑出院子,朝着早先看好的方向奔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