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和月影送蘇葵進了城主府邸後,便在吉安城中逛了起來。今日是一年一度的賽神廟會,周邊大大小小的祠堂寺廟都設計了賽神車,罩着大紅的神布,依次排列在城北的迎神壇,就等着吉時一到,經城正中的吉安大道由北向南沿街遊行,出南城門,再回各地以神火焚祭。吉安大道熱鬧極了,路兩旁一溜兒整齊排開各種小攤小販,雜耍、音樂、百戲,吃的、玩的、看的,一應俱全,剛過傍晚便次第點上大紅燈籠高高掛起,映照得人間一片祥和喜氣。
呼——一個雜耍藝人手舉火把,往口中灌了一口酒後噴出熊熊烈火。在他身旁,是幾個精瘦的少年郎,臉上塗着油彩,手中的長劍大刀舞得行雲流水、爍爍生輝。
一個小攤販前,阿竹望着鐵板鍋裡香飄四溢的大雜餅直咽口水。攤老闆把切成細絲的高麗菜、五花肉、胡蘿蔔、拉麪團反扣在鐵板鍋上,其中還混雜着章魚和大蝦,澆上一勺香油,發出滋滋的聲響,冒着熱騰騰的香氣。等燒得外焦裡嫩,攤老闆大手一揮,撒上芝麻和香粉,隨後大鏟一動,將它整個兒滋溜一聲翻了起來,往紙袋子裡一送。
“來,兩份大雜餅好了。”
阿竹滿懷激動的心情接過,給了銀子,將其中一份往月影手裡一塞:“快點,趁熱嚐嚐。”說着,自己便滿滿地咬了一口,旋即被燙得張着嘴直往外哈氣,臉上卻洋溢着幸福滿足的笑意。
月影突然被塞了一個燙手的熱餅,有些不知所措,眼前的場景讓他覺得陌生又恍惚。他本不是個喜歡熱鬧的性子,多數時間又只跟着白靈待在小巫山裡,偶爾遇上一兩次廟會,白靈都只是遠遠地望着,廟會的喧囂熱鬧更凸顯得她的孤寂。
“愣着幹什麼,快吃呀,待會兒涼了味道就變了。”阿竹已經吃得滿嘴油光,見月影呆站着,便一邊催促,一邊抓起他的手就往人羣中去。
許是剛抓過熱餅的緣故,月影覺得阿竹的手心暖暖的,心中所缺的那塊像是一點一滴地彌補上,不自覺地握緊了那嬌嫩的小手,溫柔了眼神,任由她徑自拉了去。
阿竹手中從大雜餅換成了糖葫蘆,接着換成了鬆餅塔,如今又新舉了幾隻烤串。她一口咬下一塊烤得嬌嫩豬裡脊:“哇!月影,快看,前面有投鍾誒。”
所謂投鍾,是廟會的一種常見遊戲。攤主在幾米開外的紅繩上繫着幾盞小銅鐘,鐘上刻着“鐘響納福”四個字,若是能用手中的銅幣投中銅鐘,就能聽到清脆的“叮鈴”一聲,寓意心想事成,攤主也會送上一小個紀念福袋。
阿竹手中的烤串交給月影拿着,跟攤主換了銅幣,擺開架勢準備一展身手。
咻——啪!
咻——啪!
咻——啪!
……
咻——叮鈴!
“哇!”人羣中爆發出一片讚許鼓掌聲。
阿竹一蹦三尺高,這些天的修行練習可真沒白費,雖說前面的銅幣盡數落地,但最後這一下可謂風光佔盡。她樂呵呵地從攤主手中接過紀念福袋,眼珠子咕嚕一轉:月影平時砍人的飛刃那麼準,讓他扔扔保不準個個都中。
如此想着,便將月影手中的東西一把奪下,迅速又換了好幾枚銅幣塞在他手裡:“月影,你來試試。”
月影抓着幾枚銅幣有些躊躇,到底沒玩過這種遊戲,衆目睽睽之下竟有些不自在。
“加油!”阿竹將他往前一推,比了個看好你的手勢。
投鍾而已,也不是什麼難事,既然阿竹那麼高興,試試也無妨。月影站在起點線外,眼神略微瞄準,手一動,一枚銅幣應勢而出。
咻——
阿竹激動地正準備高喊着一躍而起。
啪!
銅幣妥妥地擦着銅鐘而過,落到地上。
誒?沒中?阿竹的歡呼聲卡在了喉嚨裡:意外意外,想必月影第一次玩手感有些生疏。於是乎站到身邊給他鼓鼓勁:“沒事,月影,放手投,不用客氣。”
咻——啪!
咻——啪!
咻——啪!
……
月影手速飛動,不一會兒就扔得只剩下一枚銅幣了。
阿竹瞪大了眼:不是吧,一個沒中。突然感覺身邊溫度驟降,四周聚攏的人羣都往外撤了幾步。
月影捏着最後一枚銅幣,表情嚴肅地站了幾秒,眼中細不可見地閃過一絲銀光,手一探。
咻——
叮——哐!
“哇!”人羣中爆發出一陣不可置信的唏噓聲。
阿竹驚訝得下巴都快掉了:用得着這麼使勁嗎,直接在鐘上砸出了一枚銅幣大小的窟窿眼!
攤主職業擺攤幾十年,也未曾見過此等場面,臉上神色變了幾變:既驚訝於少年的手勁之大,又心疼被砸壞的銅鐘,但苦於人家是正常操作沒得找茬,瞬間不知如何是好。
還是阿竹及時反應過來,給攤主塞了塊碎銀子,拖着月影在一片讚賞聲中擠出了人羣包圍圈。
接下來的環節,便是阿竹嗖嗖嗖飛了一隻鏢上靶,月影最後一手直接將鏢靶射成幾個碎塊;阿竹嘩嘩譁撈了一條金魚上岸,月影最後一手直接砸開了人家的魚缸;阿竹咻咻咻投了兩支箭進壺裡,月影最後一手直接將壺底擲出一個洞眼,那支箭便牢牢釘在那裡……
終於,阿竹再也頂不住壓力,在衆人圍觀喝彩聲中拉着月影逃也似的撤出了吉安大道:今晚怕是要在廟會上一戰成名了。
兩人沿着街巷跑到一座小坡上,這裡離吉安大道隔了幾小排矮房,喧囂沉寂,星光璀璨,月色依稀,晚風拂過帶來陣陣涼意,偶爾傳出幾聲清脆的蟲鳴。依靠着地勢,越過矮房的屋檐,廟會的喜慶熱鬧正好一覽無遺。
阿竹捋了捋裙子坐在草地上,深深吸了一口清爽有餘的空氣,愜意地舒展開四肢,半是真誠半是打趣:“月影今晚開心嗎?”
月影沒有理她,只是撩開了外袍在一旁坐下。
“白崎說,這些年吉安城每每舉辦賽神廟會,都未見你參加,每每只是找個屋檐,或是山坡,遠遠地看着。”
月影心中一晃。每逢廟會,他只是愈發想念白靈的身影,卻不曾想竟有了一樣的舉動。
“你在顧慮什麼呢?”
顧慮?他不曾顧慮,或許是白靈在顧慮什麼吧,她不像是清冷孤寂的性子,卻總是離羣索居。
“還是你覺得一個人逛廟會,有些不好意思?”阿竹衝着他調皮一笑,“放心吧,我們也算是出生入死的交情了,以後有廟會一起逛,我不會拋下你的。”
月影轉了頭看着她,阿竹的模樣從白靈的身影從分離開來,愈發清晰。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眼神變得柔和,嘴角微不可見地輕輕上揚,又重新望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