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不想讓色薰抱着電話哭,她也不想。
那不是她們的風格,就如今天,她突然談論家庭之愛,也不是她的風格。
這大約就是生命彌足珍貴的證據,人在可能面對死亡的時候,平常所謂的一定,確定,肯定,都可能會有變化。
可是,她爲什麼還是要去極北之地呢?
因爲必須去。
小安想起了北會會長,爲了家人假裝接受要挾,實際上卻選擇把力量給她,大義凜然而又兼顧了私情。
此刻奔赴極北之地,小安心裡有大義。但是,對她來說,更多的理由是此行不可避免。唯一可以選擇的是,什麼時候去。
可這唯一的選擇,又因爲現實,更因爲陳逢時而變的沒有選擇。
換了是別人,她肯定會愛惜自己一些,避免不必要的冒險。
可因爲如今擁有決定性力量的人是陳逢時,她就不能等,必須一起去。
小安看着窗外的天空,覺得真美……她過去卻不懂欣賞,大約是因爲從不以爲原來生命可能突然會變的短暫?
或者該說,生命從來就很短暫,只是因爲無知才以爲幾十上百年很漫長。
這是不是陳舊能長年保持追求不變的理由?
陳逢時還在跟陳母通話,小安想着妖魅,也就想到金剛,妖魅獨自離開大白山趕回宣城時,給了金剛交待,讓他繼續留在大白山,可是金剛第一次自己做了決定——他追妖魅走了,而小安也沒攔他。
現在,妖魅和金剛肯定還沒有回宣城,那麼,她們回去後會怎麼樣呢?
經歷了菌魔本體和新菌魔的這次嚴重禍亂,安全部還能允許她們存在嗎?
小安完全沒把握……
小火和酒精呢?到底什麼情況?
這是讓小安最疑惑的事情,因爲,她們從混戰裡生存下來的概率,本來就很高,不該突然悄無聲息的死在那裡啊……
小火和酒精還在大白山。
酒精還沒有完成新菌魔的進化。
小火先完成的,然後被西絕誘騙,讀取了酒精的記憶,體驗了一把她的人生。
就像輪迴了一場,從酒精小時候開始,包括許多酒精自己都忘記了的事情,也都被新菌魔在讀取記憶時挖了出來。
酒精的人生變成了完全透明的存在。
而小火,卻萬分後悔上了西絕的當,他真的、真的——一萬個的不願意把酒精瞭解的如此透徹。
當他從酒精的人格里走出來,重新記起自己是誰的時候,主戰派怪物還活着。
可是,小火當時已經不關心戰況了。
他走出了酒精的人格,卻走不出完全瞭解了酒精之後、對他的巨大沖擊!
今天以前,他把酒精當作非常重要的朋友,而且是感情非常複雜的那種,她們有過最親密的接觸,還有許多患難與共……
酒精最初如他姐姐,後來是他情感導師,又一度成了他感情上有所期盼的女人,最後又變成密切的沒有距離的至交。
但是……小火此刻卻必須接受一個殘忍的事實,那就是,所有這些,原來只是‘他以爲’!
酒精的經歷很慘,確實很慘。
她親生父親死的早,母親改嫁,繼父的孩子欺負她,繼父所在村子裡的親戚都認爲她們母女是外人,是未來分她繼父家產的‘佔便宜者’,即使那點所謂的家產其實真沒什麼。但對於當時,當地,大家都窮的情形而言,再少也都不少。
開始那幾天繼父對她母親還好,後來她母親青春不在了,被生活磨礪成了尋常村婦,生活貧苦既沒有意識愛惜自己,也不存在那種條件。
她繼父遇到壓力的時候就數落她,責怨她,說爲了她們母女,他要多辛苦多少,辛苦了還沒有回報,說他自己的兒子怪他養別人的女兒,說酒精將來長大了也根本不會感恩他,更不會孝敬他,他就是傻瓜之類的話……
可那時候,酒精因爲父親身故,在繼父家裡最初,是對這個繼父帶着期望的,從沒想過什麼將來不養他之類的念頭,而是覺得,這個繼父對她母親好,對她也好,那她就願意叫他父親。
但她繼父那些酒後的真言,顯然跟村裡許多人的說詞差不多,一次次、反反覆覆的說着,很快寒了小酒精的心,於是她也覺得,哦,是那樣,就應該那樣,這樣的繼父就活該那樣……
那時候的酒精還小,不懂人言的可怖,也不懂人言的影響,更不懂她的心態也同樣是被人言所影響的事實。
個體擁有對抗衆言的勇氣,本來就不能作爲普遍性的標準。
那時候的酒精,對這些都不懂。
她受夠了被欺負,受夠了被傷害,她開始努力的反擊,用盡辦法。
哪怕爲此被繼父的兒子打的更多,被繼父更憎惡,打的更狠。但她心有怨恨,承受的傷害越多,反擊的韌性就越強。
這樣的鬥爭,讓家裡雞飛狗跳,讓酒精的母親也開始責怨她,怪她不知道忍聲吞氣,才讓她繼父越來越討厭她們孃兒倆。
大些的時候,又一次爭鬥的雞飛狗跳,夜裡,他繼父藉着酒醉,突然對她做了禽獸不如的事情。而酒精的母親卻說:她活該,她一直害家裡雞犬不寧云云,現在只當報答她繼父的養育之恩……
酒精沒有哭,她一天天的不說話。而她繼父不但沒有愧疚,反而得寸進尺,顯然是那樣做的念頭不止一次。
而且,酒精很快察覺到,繼父的兒子看她的眼神也透着異樣……
酒精於是不再等,她提前把謀劃付諸實踐,挑選了合適的夜晚,把某個欺負她父母的村裡年齡差不多的女孩悄悄騙走,打暈,拖到她牀上。
然後,鎖門,放火……
火焰帶走了她憎惡的所有過去和不幸!
酒精離開了那裡,去了她嚮往的城市,宣城——即使當時她還不大,卻打定主意,哪怕賣身也得靠自己活下去。
那時的她,對於道德,倫理,情愛,都已經無所謂了。
但是,那時候的她,其實還相信愛情。
可惜那時候她太小,以爲世間所有的惡都在繼父生活的那座村莊……
可惜那時候她太小,不知道物以類聚人以羣分這個不絕對,卻又大多時候適用的殘酷現實道理。
酒精沒有身份證,沒有學歷,年齡還小,只能在見不得陽光的圈子裡,找尋到謀生的工作,身邊的人很複雜,後來被個長得好看的混子打動了情感。
可是,付出了一段時間後,她意識到那男人就是個混蛋!
帶着滿身傷痕,她正準備把那男人謀殺了時,那人出事坐牢了,無期。她只當不用自己動手,開始對愛情也懷揣戒心,可正值低落時,被朋友一說,索性就走了風塵路。
酒精遇到貴人,大約因爲知道她剛下海的緣故,對她特別青睞。那個中年男人頻繁光顧,知道了些她悲慘的身世經歷,給了她不少指引和建議。
酒精第一次聽到規劃人生這個詞……
人生原來可以規劃?
那她,還有機會嗎?
她當時,對正常的人生,對未來,有了期待,有了她也可以得到幸福的期望。
那男人替她解決了身份問題,還出資讓她學習,最後參加考試,進了大學。而她,也理所當然的成了那男人的金絲雀。
倘若一切都這麼繼續下去,酒精心甘情願當那男人一輩子的金絲雀,願意不要名份的爲他生孩子什麼的,哪怕只是爲了感激。可事實上不止,當時酒精愛他,崇拜他,信任他。
直到某一天,他突然頹廢沮喪的請她‘幫忙’。說他遇到很難的難關,有一個很難辦的人掌握着他的前途,他只能指望酒精了。
酒精信以爲真,帶着慷慨赴死的決心,挖空心思的攻略了那個男人……
她當時以爲,她真的報恩了,救了那男人的前途。
可是,幾個月後,這樣的情景又發生了一次。
曾經的經歷讓酒精意識到情況不對,凡是都怕有心,存了懷疑,酒精很快調查到了不少信息。她不過是那個男人養着的金絲雀之一,諸如她這樣的,還有好幾個,有比她年齡大的,有比她小的。
是的,真相就是,這男人曾經真遇到這樣的事情,靠一個情婦幫忙渡過危機。大約嚐到了甜頭,這男人就開始有意挖掘合適的目標,施以恩惠,貌似深情,換取感激和愛情之後,必要時刻加以利用,替他攻略那些金錢手段拿不下的關鍵人物。
甚至於,還曾經讓兩個酒精這樣的女人,成爲需要維持的關鍵人物的金絲雀。
酒精直接跟那男人攤牌,本以爲一向沉穩厚重有愛的男人會有愧疚,沒想到,迴應她的,是兇惡!
“吃我的用我的,沒有我你還在當爛雞!現在讓你做點事情怎麼了?你本來就是幹這個的,比起天天張開腿伺候一堆垃圾,現在你幸運到天上了!你想走就走啊?我能讓你脫離苦海,也能讓你生不如死!弄你一臉疤痕,讓你走,要不要啊?”
那一刻開始,酒精對那男人再沒了期待。
她假裝被嚇住了,假裝屈從。
她想,如果那男人知道她曾經幹過殺人放火的事情,一定會後悔沒有直接放她走。
可是,酒精不會再給他後悔的機會了。她不送那男人去絕路,她就得被他利用控制下去。
酒精處心積慮,準備了很長時間,最後把這個男人送進監獄,還有這男人背後的關鍵靠山。而這些,讓酒精從另一羣既得利益方手裡,得到一筆豐厚的‘獎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