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魘。黑暗。苦楚。
他做了個夢。彷彿將自己一生都夢盡了。
夢到十年前,夢到那靜如河水的師傅,他對自己說,“來,來,來,從今後便跟着我,你叫襲清蔚可願意?”
你叫襲清蔚,可願意?願意,願意,怎會不願意。
是的,師傅救了他,把他從生死的邊緣拉了回來,帶他遠離了那骯髒苦楚的地方,遠離了那令人作嘔令人發瘋令人發狂的地方。那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地方,想不起來,一想便腦袋疼的厲害。
那是的一傾園並無桃‘花’,只有堪堪幾棵瘦弱的樹。在那幾棵瘦弱的樹下他第一次遇到了他,整個生命再次被點燃被溫暖。
他說,他叫襲清河。
一身紅衣,眉眼盈盈,笑靨如‘花’,如一傾園上乾淨而碧透的天空。
於是便結下了緣。
突然,天地昏暗,日月顛倒,星辰黯然,桃‘花’紛紛揚揚,落在手上宛若鮮血般熾熱滾燙。於是又回到了地獄。生命不復存在。
他被驚醒了,驚出了一身冷汗,眉眼淡然得不食人間煙火一般。
他起身,衣抉飄飄,步履有些蹣跚。
來到竹林。密密麻麻的竹林啊,擋着路阻礙着他,葉片飄落唱起一首輓歌,落在他的眉眼、肩頭和手心,帶着一點點微弱的溫度。滿地的落葉啊,簌簌的聲音,便想起師傅生前彈奏的琴絃,也是這般和着簌簌的落葉聲。
草屋依舊,樹林依舊。所謂物是人非也不過如此。他想。
草蓆上那一灘刺眼的鮮血早就已經暗淡,儘管暗淡卻依舊刺着他的眼,他微微一笑,“師傅,徒兒必定替你報仇。”
可師傅能給徒兒一些提示否?人海茫茫如何去尋。
突然他眼眸微微一閃,眼光尖銳,那雜‘亂’的草蓆之中夾雜着一張黃褐的紙張,他上前輕輕掀開。
紙張上赫然寫着四個字,斷魔功法。
字跡飛舞,他認得,這是師傅的字跡。若是要尋處答案恐怕要從這四個字下手,本是不想捲進‘亂’世之爭,可如今看來無論如何都躲避不了。
恐怕這殺害是福之人定是衝着斷魔功法而去,若是自己集齊了斷魔功法,想必定能將其引出。
襲清蔚與師兄們作別後,便打算趕往‘藥’仙島。
奚蘇柚的身體已無大礙,每日都‘抽’些時間與鍾離祈一起出去曬曬太陽聊聊天,鍾離祈很是喜歡眼前的少年,乾淨得呀真的是令人不敢玷污他,這麼幹淨的人兒上哪兒可尋?
“阿祈覺得阿襲是怎麼樣的人?”奚蘇柚輕聲地問道,雙眼眯縫着望着陽光。
“嗯?”她瞧了瞧他慵懶的模樣,“他呀,愛耍酷唄。”
奚蘇柚笑了笑,彷彿能與陽光爭輝,“阿襲就是這樣的‘性’情,冷得連我都不敢靠近。”
提起襲清蔚的奚蘇柚總是笑得美不勝收,鍾離祈都看在眼裡,眼眸中閃過一絲悲愴,“蘇柚,可是喜歡你師兄?”
奚蘇柚一愣,靦腆地笑道,“阿祈敢說不喜歡?”
鍾離祈面‘色’一紅,嗔怒道,“……少胡說,我怎麼可能會喜歡,唔……”
奚蘇柚見她羞澀的模樣笑得甚是歡快,“算這日子,阿襲也快回來了吧。”
他已經知道師傅的事情,心裡也十分悲愴,他最擔心的還是襲清蔚,他看得出師傅在阿襲的眼裡就是父親,親情怕是比任何東西都是來得重要的。
可有些事又是萬不得已的。他想道,眼眸中滑過一絲邪魅。
不過三日,襲清蔚就回到了‘藥’仙島,面‘色’蒼白,青‘色’垂落有些凌‘亂’。
一回來便迫不及待的去尋奚蘇柚。
院子中,奚蘇柚靜靜地坐在木椅上,微微靠着,曬着太陽,喝着熱騰騰的茶與一旁的鐘離祈談笑着。
奚蘇柚聽見響聲,微微轉頭,望見風塵僕僕的襲清蔚,笑靨如‘花’,溫暖一道,“阿襲,你回來啦。”
鍾離祈擡頭一望,果然是自己心尖兒的少年啊,眉目依舊,只是多了一絲疲憊,而這一絲疲憊卻彷彿讓自己能靠近他多一些,她對他笑了笑,嫵媚至極。
“……蘇柚。”他清冷地聲音輕輕喚道,“鍾離姑娘,可辛苦你了。”
鍾離祈苦笑一番,“何須如此,喚我一聲阿祈便可。”
他眉頭微微一皺,“好,阿祈。”
好,阿祈。
她笑了笑,感覺自己這一輩子都賭進了這三個字中。
“身體好些了嗎?”襲清蔚垂眼問道。
“好多了。”他笑了笑回答。
襲清蔚望着天空微微發呆,“……我離開清虛‘門’了。蘇柚,你今後怎麼打算?”
奚蘇柚蒼白的面容‘露’出燦爛的笑意,“阿襲都離開清虛‘門’了我呆着還有什麼意思,當然是跟着你。”
你可知這趟路有多艱難?你可知跟着我便不能安生?!
天下最想得到斷魔功法的是分桃谷,第一個納入嫌疑人的也是分桃谷,分桃谷有多厲害,自己並不是不知道,以自己一己之力很難將其打散,看來要集合天下力量。
“蘇柚,你可知我們的敵人是誰?”襲清蔚說道。
“殺師傅的人……你知道了?”奚蘇柚眼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
“就算不知道……我們的敵人也是分桃谷。”
師傅的心願自己必然要替他完成,他定不希望看到江湖大‘亂’。
奚蘇柚揚起一個燦爛的微笑,“不論如何我都會站在你這邊。”
鍾離祈癟了癟嘴,“我也是。”
襲清蔚笑了笑。莫過於此最心安吧?世間正道絕對不能湮滅於此。
然安郡,西城林家內。
煙霧‘亂’繞,火竄起。是火,跳躍在狹小的房子中,跳着一支狂烈的舞。大火朦朧,‘迷’茫了視線。
先前的啼哭聲,兵器碰撞聲早已湮滅。
嗆鼻的煙味‘混’合着刺‘激’的腥味,噁心而濃烈。
他步履蹣跚從火中走出,面容憔悴帶着一身焦味,衣衫襤褸面‘色’冷清,他笑,笑得放‘浪’形骸,眉角飛揚,紅‘脣’如血,笑聲彷彿要衝破這灼熱的火海,像是一朵罌粟‘花’開在火海之中,與火共舞。
他冷清的看着面前的男子,瘦削而虛弱的身體啊,他笑了笑,如鬼魅一般,“……帶我走吧。”
眼前的男子愣了愣,收起凜冽的劍,“好。”
手勾起他的腰,將他抱在懷裡,施展熟練的輕功,踏着空氣而去。
林府,一片火海,亮光啊照得人能看見光明啊,卻是死亡的最後狂笑。
他的腦海中閃過無數片段,重疊,撞擊,組合,絞痛不已,自嘲,呵呵,這不正是自己所希望的嗎?
第三更。半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