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一切都很完美, 司機卻不開門,這對兩個年輕人的打擊是巨大的。
眼睛一睜,他們兩個人都差點跳了起來。
“爲什麼會這樣……”李詩情陷入了濃濃的不信和懷疑中,自言自語着, “……司機大叔爲什麼要這樣?!”
她在這條線坐了幾年的公交車, 每逢節假日出行, 一定是這個司機當班。
幾年下來, 她對這位司機已經非常熟悉, 偶爾上車時還能坐在他後面聊聊天, 平時要去其他站也敢放心睡覺, 因爲到了司機大叔一定會叫醒他。
在她的眼裡,他是一個既親切, 又值得信任的長輩, 是她在這個城市裡收到的諸多善意之一。
無論怎麼想,她都沒辦法將窮兇極惡的“歹徒”與和善親切的司機大叔聯繫到一起。
“司機和大嬸是認識的,如果不是同謀, 就是幫兇, 甚至主謀也有可能。還有大嬸,被控制住時歇斯底里大喊着‘王興德’, 那有可能就是司機的名字……”
眼見着現在的情況往最差的方向滑去,小哥根本不可能有什麼好心情。
但比起李詩情來,好在他本來就和司機不認識,也沒有像她那樣受到太多的打擊。
“現在司機也變成了循環的關鍵之一, 情況越來越複雜了……”
李詩情臉色陰沉的可怕,似是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這可怎麼辦?我們就兩個人, 還要制服兩個人?”
小哥已經頹了,“制服大嬸就已經夠難的了, 還要制服大叔?你會開車嗎?我可不會開車,我沒辦法停下車!我們乾脆下車別管了算了,每天吃吃喝喝乾什麼不好?”
“不能隨便算了,我的家人還在等我,你的家人也還在等你。”
李詩情咬牙道,“是我把你拉進來的,我們就要一起出去!”
“那現在……”
小哥也只是嘴裡說說,真要讓他放棄,肯定也是不甘心的。
“我們再試!”
等最初的震驚和不信過去,這樣的功虧一簣,卻越發激起了李詩情的鬥志。
相對於被窮兇極惡的大嬸抹脖子,這種明明特別信任一個人卻被“背叛”的感覺,更加令人憤怒。
“如果司機也有問題,就連司機一起制住!如果司機不給我們開門,我們就自己想法子開門!一個人兩個人幫不了,那就三個人四個人五個人!”
李詩情的眼睛裡像是冒着火。
“我就不信了,我都知道真兇是誰、炸/彈在哪裡、怎麼爆炸的,我們還找不到辦法解決!”
這樣的李詩情真的很嚇人,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通通別來惹我”的氣息,沉鬱到連小哥都沒來由心底一沉。
但如今箭在弦上,也確實不得不發,一時之間,小哥也沒想到什麼更好的法子能同時控制住司機和大嬸,便依從了李詩情的想法,繼續再試。
和上次一樣,他們分別拿了紙條去勸說別人出手幫助,爲了不被人懷疑,還要用一種賣小廣告一般羞恥的方法去挨個“安利”。
這種尋求幫助的方法特別讓兩個年輕人難受,現代人的戒備心太強,幾乎是他們一站在別人面前,後者就反射性捂住自己的包,或者用一種警惕的眼神看着他們。
可是因爲這一次還要加上制服一個“司機”,僅僅靠口罩男和帶包大叔已經不夠了,即使羞恥,這樣的事兒還不得不做,哪怕公交車上基本都是老弱病殘,他們也還是得將車上另外一個年輕點的中年人“鑰匙大叔”當做人選,希望得到他的幫助。
“你們這亂七八糟寫的是什麼?”
“鑰匙大叔”看完紙片,再看看兩個年輕人,滿臉不信,“這是什麼新的詐騙辦法?你們等下不會讓我出什麼安全費吧?”
不是經常有那種搞笑段子嗎,某某某要什麼錢,日後定有重謝什麼的。
李詩情知道這樣的人很難溝通,說了也是浪費時間,沒再耐煩和他乾耗着,徑直去找下一個,只留下好脾氣的小哥和他繼續“解釋”。
小哥一看就是正經人家出來的孩子,壓低了聲音說話時表情也很嚴肅,最重要的是:
——他從頭到尾都沒提過錢。
誰料,當小哥讓“鑰匙大叔”成功相信了他們說的話後,大叔不但沒有答應幫助他們,還在下一站沿江東路正常停靠的時,嚇得屁滾尿流的跑下了車。
“……這,這怎麼辦?”
已經成功說服了帶包大叔和口罩男的小哥傻了眼。
他會和李詩情一起陷入循環,就是從下車開始的。
“下次循環,我們不會又多個‘同伴’吧?”
小哥臉都黑了。
“這種慫包也能被叫做同伴?”
連番失敗後,李詩情已經徹底沉浸在憤怒和不甘之中,聽到小哥的話直接被氣笑了,“像鑰匙大叔這樣的人,充其量只能算個‘拖油瓶’吧?每一次炸/彈還沒爆炸,他自己先跑了,這種人怎麼和我們合作?不刺激到兇手就已經謝天謝地!”
到了這個地步,她和小哥不瘋就已經算是好的了,還能顧得上救人,這要擱網上,說不定還要被人說是“聖母”。
李詩情冷漠地看着鑰匙大叔三兩步竄下了車,眼神冰冷。
他是自己作死要下車的,就算他也進入了循環,也不能怪他們。
——不是他們把他拖入了這種生不如死的“地獄”,全是他自己的選擇。
除了健壯大叔和口罩男,他們找了三個人,三個人都不願幫忙,他們找不到別的靠譜助力,時間卻還在繼續,兩人也只能咬着牙上,根據之前的方法,成功的制服了大嬸。
另外兩個沒幫忙的不似“鑰匙大叔”,他們壓根就沒信他們說的那一套,不但沒下車,就連他們制服大嬸時還帶着笑意看着,有一個還拿出手機拍攝起來,大概是覺得這兩個騙子真有趣,做戲還做全套。
別說李詩情了,就連小哥都覺得自己憋屈,跟耍猴戲似的。
就在小哥用安全錘破窗的那一瞬間,被按倒在地上的大嬸尖嘯起來,大喊着司機的名字。
李詩情早有準備地撲向大叔,然而卻沒有快過司機。
正在開車的司機當即一腳油門,徑直就撞下了過江大橋。
高壓鍋在公交車撞向水面的那一瞬間,劇烈地爆炸了。
.
再次醒來,李詩情深吸口氣,第一件事是去看那個下車的鑰匙大叔。
新的循環裡,大叔安安靜靜地坐在車子上,根本沒上一次循環時驚慌失措的樣子,也半點沒有知道車上有炸/彈的狀態。
“大叔上一次也下車了,但是看樣子好像沒有進入循環?”
等劇烈的頭痛過去,小哥也開始打量着那個大叔,納悶地問:“難道下車不是進入循環的原因?還是一旦時間停止倒退了,下車也不會再進入循環了?”
此前那麼多次,李詩情出於負罪感不願隨便拉人下車,他則是擔心不小心拉到兇手下車,所以都沒有提拉人下車當幫手的事情。
現在前一次循環裡鑰匙大叔自己下車了,然而循環卻沒有任何改變,這結果實在是讓人意外。
“別想了,沒時間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李詩情默默收回了目光,說不清心裡是鬆了口氣,還是有些失望。
不過,如果是這樣的“幫手”,估計幫倒忙更多些。
“既然不用擔心有人會進入循環,那就多拉幾個人一起幫忙試試?”
小哥嘗試着問。
“即使沒辦法找幫手,多救幾個人也行啊,好歹看看有什麼變化。”
“好!”
考慮到上次寫的是“炸/彈”反倒會把人嚇跑,於是這一次,他們的那張紙條上只寫了車上有個帶着刀子的“精神病”,隨時有可能暴起傷人,請求他們的幫助制服大嬸。
他們假裝是那種不會說話的啞巴,拿着匆忙寫好的紙片給不少乘客都看了,心裡想着,不管有幾個人能幫忙,只要能多一個幫手都好,多一個人就是多一份力量。
可惜的是,這一次,在“沿江東路站”下車的乘客更多了。
整座車裡,看完紙條敢和兩個年輕人對視的都沒幾個,還有幾個差點把他們當騙子差點嚷嚷出來,全靠小哥求饒後立刻離開纔沒有打草驚蛇。
等到了下一站,車裡十幾個人,有大半都站了起來,不管信不信,選擇的都是先離開這輛車再說。
一個個上車時顫顫巍巍路都走不穩的老頭老太太,下車時候卻頭也不回跑得飛快,鑰匙大叔下車的時候甚至還推倒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完全沒有之前“打倒”小哥時正義凌然的樣子。
轉眼間,滿車乘客就剩下寥寥幾人。
李詩情和小哥的臉色黑得可怕。
這樣的變化,不可能瞞過司機和帶炸/彈的大嬸,當他們奪路而逃地選擇奔向後門時,李詩情看到座位上的大嬸狐疑着站起了身,打量是怎麼回事。
他們的心裡當即就“咯噔”一下。
偏偏有一個乘客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走就走,臨下車時居然還對着車裡喊了一嗓子:
“你們怎麼還不跑啊!車上有個帶刀的瘋子!”
於是這一次循環,是他們經歷過的最短的一次循環。
幾乎是他剛喊完,車裡的炸/彈就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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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從循環裡醒來,兩個人甚至都有提不起勁兒“幹活兒”了。
“你說我們這麼拼命是爲了什麼?”
想到上一次循環莫名“暴斃”的原因,小哥疲憊地說,“勞心勞力不說,死了一遍又一遍,一車的乘客,除了一個用錢請來幫忙的大叔、一個猶猶豫豫的口罩男,竟然沒有一個敢冒險幫忙的,不幫忙就算了,還要拖後腿……”
“那就不要他們幫忙。”
李詩情冷着臉,想着引入“外援”。
“我們不要那些老頭老太太幫忙,我們報警。”
這一次循環,他們一開始就報了警。
但是時間實在太急促了,就算警方一接到報警就趕來,也趕不上從最後一站喬裝普通人上車,只能在半路設卡封橋,疏散過往車輛,避免更大的傷亡。
李詩情和小哥沒想到,報警的最後結果,竟然是這輛公交車單獨一車開在空蕩蕩的道路上……
看到上橋的路堵被攔上了路障,車裡的大嬸怪笑了一聲,扒開了限壓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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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一直死不是事……”
死了好幾次,小哥清醒過來,止住了李詩情“機械式存檔讀檔”的行爲。
“我們沒辦法同時制止大叔和大嬸,不如試試‘各個擊破’。”
“各個擊破?”
嘗試這麼多次都沒有結果,一切彷彿又回到了原點,李詩情已經非常疲憊了,即使小哥提出新的計劃,也完全提不起精神。
“你不是說你和司機大叔很熟嗎?你不如去探探司機大叔的口風,看看有沒有辦法將他‘策反’。”
小哥這也是沒辦法之下的“權宜之策”。
他推了推眼鏡。
“這個大叔在這條線上跑了這麼久,總有什麼原因纔會協助大嬸做這種事吧?也許是被脅迫,也許是抓住了把柄,或者是情感糾葛什麼的,弄清楚源頭,再把問題解決,或許能把司機拉攏過來。”
說實話,對於大叔的“背叛”,李詩情內心是有怨懟的。
但在她的心底,也隱隱有些期待,希望大叔會選擇這麼做是因爲“有苦衷”,而不是純粹是個壞人。
李詩情還記得大叔的那一眼。
有着那樣愧疚和痛苦眼神的人,不應該是個冷漠的殺人機器。
猶豫了一會兒,李詩情看着前方正在開車的時機大叔,一咬牙。
“好!”
她假裝在車裡伸展筋骨,不露痕跡地踱到了司機的旁邊,開始了自己的試探。
“大叔,昨天晚上沒睡好嗎?”
李詩情假裝開玩笑地說,“我看你今天好像很沒精神啊。”
“啊?”
司機看了她一眼,反常地沒有接話。
開始就卡了殼,李詩情沒有氣餒,繼續打探着,“大叔每天這麼開車很累吧?中午怎麼解決午飯問題?回家吃嗎?”
“自己隨便吃點。”
司機隨口說。
“咦?沒人送飯嗎?我還以爲你們都是有人送飯的。您的夫人和孩子不會幫忙送飯嗎?”
李詩情想從他的家人情況入手。
畢竟被脅迫的話,最常見的情況就是家裡人被綁架了。
然而閒談再一次卡殼,司機大叔在聽到李詩情的話時就選擇了沉默,好像明顯走了神。
“司機大叔……”
李詩情還想再問,眼角的餘光卻看到面前來了一輛渣土車,面色頓時一變。
“司機大叔,大叔,注意前面的車!”
砰!
公交車撞上渣土車的那一刻,灼熱的氣浪轟然席捲了所有人。
.
“他不接我的話。”
再次醒來,李詩情望着車窗外的風景,有一種乾脆一頭撞死在上面的衝動。
“每次提到關鍵問題,他就沉默。”
她真的不想再繼續了。
就這樣吧,該怎麼樣怎麼樣,破罐子破摔,反正這一車的乘客也沒什麼值得好救的。
從一開始的天真,到後來對小哥的愧疚與責任心,再到後來一步步完善計劃後的激動,最後到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嘗試,李詩情覺得自己已經把一生能有的熱情、堅忍和激/情都燃燒盡了。
可即使到了這一步,還是找不到破局的可能。
該怎麼控制一個正在開車的司機?
他的兩隻腳踩在油門和剎車上,他的雙手放在方向盤上,車門是液壓氣動的,他不開門他們拼盡力氣都打不開。
應急開門裝置被司機“背叛”爆炸那次口罩小哥就嘗試過了,根本是壞的。
一車人的性命本來就握在司機的手上,更何況車裡還有個帶着炸/彈、虎視眈眈的可怕大嬸。
小哥也心累的不行,整個腦袋似乎都要爆炸了,什麼計劃方案都成了一腦子漿糊,連冷靜思考都做不到。
兩個身心俱疲的年輕人癱倒在座位上,像是兩隻被丟上車的鹹魚。
就這麼癱了一會兒,耳邊又傳來熟悉的“沿江東路站”報站聲。
“不管了,先下車!”
小哥抹了把臉,一躍而起。
在李詩情怏怏的目光裡,小哥一把拉起身邊的同伴。
“既然在車上破不了局,那就下車想辦法!”
他牽着李詩琪走到了後門邊,緊緊攥住她的手腕不放。
“先不想了,下車鬆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