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地方叫武隆,是克蘭河畔少有兩岸地勢都很平坦的地方。
駐紮在這的是法蘭西四個千人僱傭軍大隊,總兵力接近五千,平坦的地勢有助於讓他們修橋後渡過河流迅速抵達對岸,同東岸的法蘭西軍團匯合,於平坦地形發揮騎士們的優勢,向回撤的明軍展開合圍。
他們大多由瑞士人、神聖羅馬帝國德意志人組成,兩個大隊來自法蘭西本土,一個大隊瑞士僱傭兵、一個大隊德意志僱傭兵。
時代變了,所有人都在與時俱進。
瑞士大隊是一支由火槍、長矛、長戟組成的山地步兵部隊;德意志大隊則是一支同樣由火槍、長矛、雙手大劍組成的野戰步兵部隊。
後者當中的雙手大劍士名叫都卜勒武士,都卜勒的意思是雙餉,基礎編制爲四百人,後世普遍翻譯爲連隊,實際上這個詞在這個時代的德語中更加接近的意思是小旗,表示這麼多人就可以擁有一面旗子。
每個小旗都有一百名都卜勒劍士與長矛手、長戟手、火槍手混編,創立之初的對手是神聖羅馬帝國爲對抗受僱於法蘭西王國的瑞士軍團。
那個時候瑞士人用雙手大劍,所以他們也用雙手大劍;瑞士人穿切口裝,所以他們也穿切口裝。但後來瑞士人限於成本,用長戟替代了雙手大劍,他們還在用雙手大劍,並打造出更加符合時代的雙手大劍。
長矛加長一尺、長劍加長一寸,後來長矛長到現在這個尺寸,雙手大劍不論如何都會被捅成篩子。
最後由於糟糕的財政,脫離帝國自謀出路的都卜勒武士還是成了法蘭西王國的主力,活躍在對抗創始人重孫子菲利普二世的戰場上。
這就不得不提一下法國人對僱傭兵的軍事思想了,他們認爲一個僱傭兵等於三個人:法國軍隊增加一個人、敵國軍隊少了一個人、還能放一個法國人迴歸生產。
營地的主將是法蘭西伯爵夏爾,外號勇士,所有瑞士、德意志指揮官都受他指揮,他的使命是儘快把部隊帶到東邊的韋力耶爾城,但補給部隊遭受襲擊很令他苦惱。
那支規模不過百人的明軍不知爲何襲擊補給隊,毀掉衣物、糧食,把炮彈、鎧甲、武器推進河裡,他的部隊嘗試下水去撈,但水太深、氣溫也太冷,派去下水的士兵還沒撿到火槍就四肢凍僵浮了上來。
火槍、鎧甲、糧食這些消耗品還好說,那不過是用於修補、替代的東西,何況也僅被摧毀部分,如果戰爭進行的時間短也許根本用不着,而進行時間長他們也有機會再讓後面運一批過來。
最讓夏爾伯爵頭疼的是明軍把他負責運送的一車火藥炸了。
巴黎火藥籌備處恨不得把主教禿了的頭髮再捋一把纔在海戰所需之餘扣扣索索湊出九百斤火藥。
那些搗亂的明軍根本不知道九百多斤火藥是善男信女們在教堂禱告多少次換來的偉大成果!
可這偉大成果在克蘭河畔被明軍一把火點了放出個大呲花。
“告訴僱傭兵的指揮官,渡過河流,我需要把所有火藥拿出來炸燬這座橋,最近的橋離這都很遠,除非明軍比我們行軍速度快,否則他們會深陷包圍,一旦發現他們。”
夏爾伯爵對自己的扈從道:“兵力不足兩千的他們將無路可逃,該把部隊召集起來了。”
法軍僅用四天就在克蘭河上修成一座可容軍隊、大車通過的橋樑,這在伯爵眼中是無與倫比的壯舉。
儘管有些士兵因冬季的河水而凍病、更多人在這個季節野外作戰被凍得流鼻涕,但這都是可以承受的代價。
橋樑的修造已達到尾聲,更如有神助的是今天早上,因快速行軍導致車軸斷掉的兩輛車也被修好,一切看起來萬事俱備,只要等到傍晚,他麾下整支部隊就能在一個小時內抵達對岸。
這是十分幸運的。
如果再拖幾天,這支近五千人規模的軍隊就會分散成十幾支小部隊向周圍分散,進行採集來補給;再拖兩天,就會變成三十幾支小隊去更遠的村莊進行徵用來彌補糧食消耗;再徵用結束後如果再拖三天,一支頗具近代形制的軍團便會退化成數十支乃至上百支中世紀小分隊,深入村莊進行劫掠。
進行採集、進行徵用、進行劫掠,是這個時代軍隊打仗對地方必然的三個步驟,很多時候甚至是並行的。
反正你不搶敵人也會搶,不如自己先搶了消滅敵人。
人總是要吃飯的嘛。
可是夏爾並不知道,在不遠處北偏西無名矮丘上,留在那裡的一隊哨兵已被提着鳥銃摸上山頭的明軍盯上,百戶徐晉在懊惱中丟下手中全軍唯一一張把柄腐朽的十字弓,揮手間部下總旗馬伯樂率兩隊小旗擡起一門虎蹲炮在鳥銃隊的掩護下快速挺進釘在當先。
無名山丘上土木堆砌哨塔裡敵軍已發現他們,驚恐地發出大叫,塔下的步兵舉起長矛、塔上的射手引燃火繩,還有一張鋼弩搭在矮牆上射了過來,雙方距離尤其接近,幾乎奔走幾步就能進入白刃戰的範圍。
銃管尾端鑄焊天下太平四字的鳥銃以排槍打響,提木槌釘下虎掌炮釘的旗軍被弩箭射中,身子被撞得後退半步,剎那間面上露出困惑神色,下一刻上前半步接着落下木槌,其側後方半蹲旗軍已將虎蹲炮引燃。
轟然巨響,硝煙瀰漫,激射的散子撲朔朔穿透、釘在哨塔。
十五名平均體重超過一百三十斤的北洋旗軍挺起銃刺,在小旗官的率領下以三才陣向搖搖欲墜的法軍望樓發起衝鋒。
一手按腰刀一手拄鳥銃的徐百戶從鼻子裡嘆了口氣,向矮丘下亂成一團的法軍營地望去,搖了搖頭。
營內的法軍顯然聽見了火炮的響聲,亂糟糟地在營中叫喊,有人端着旗子東張西望,最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們這座矮丘上,擡手指着驚恐萬狀。
徐晉端端正正地立着,眼看舉着旗幟的小旗官爬上哨樓:“這些玩意都挺好,就是動靜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