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時,閻錫山他們的車隊纔回到太原。
回到太原綏靖公署的閻錫山沒一點睡意,眼看得日軍即將大舉進攻忻口,可晉綏軍大部都是剛從平型關一帶潰退回來的軍隊,士氣低落,要想保住自己辛辛苦苦打拼出來的山西和綏遠已經遠遠不能了,事實上,第二戰區的全線撤退就意味着自己徹底放棄了綏遠,但山西可是自己的立足之地啊,問題是,靠晉綏軍能指望嗎?答案不用說也知道,殘破的晉綏軍連自保都成問題,看來,能指望上的只有蔣介石的中央軍了。爲了保住山西,9月30日,閻錫山下令在代縣陽明堡一帶的19軍軍長王靖國不惜一切代價死守崞縣十天,到10月10日爲止,爲忻口布防贏得時間。
就在閻錫山正爲佈防忻口愁腸百結時,話務員拿來一張蔣介石的一紙電文:山西抗戰關係到全國戰局,必須保持山西抗戰陣地,堅持時間越長越好,最少要堅持一個半月,那時整個戰局將會有所好轉。爲此,中央即派第14集團軍所部增援山西,現該集團軍正集中於石家莊,請山西立即組織部隊運輸,並和衛立煌取得聯繫。
閻錫山盯着衛立煌三個字,自言自語道:“虎將衛立煌。”
爲了對即將到來的忻口會戰給晉綏軍和各客軍立威,閻錫山決定槍殺李服膺。
“給們叫執法隊的常如海過來。”閻錫山對一旁的劉瑞峰說。
劉瑞峰見到常如海後,小心提醒道:“常隊長,看在五臺、定襄人的份子上我提醒你一句,會長這幾天因爲戰事不順容易發火,你說話時要儘量撿好話說,明白嗎?”
常如海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沒多長時間,常如海走進閻錫山的辦公室。
“辛苦了,常隊長。”閻錫山問道。
“會長*勞抗戰大局才辛苦。”
“你給們說說李服膺這幾天的表現和人們對他的看法。”
常如海見閻錫山陰沉着個臉,小心說道:“會長,剛開始李軍長在太和嶺時還大呼小叫的,經朱參謀長教導好多了。我的執法隊時刻都在看守,一刻也不懈怠,後來,李軍長在牢裡無聊,還讓我拿幾本書看。每天,李軍長都在牢裡靠看書打法時間。”
“哦,你給他什麼書看?”閻錫山翻了翻眼皮問道。
“就是《三國演義》和《水滸傳》。”
“哦,這些書夠他打法時間了,你說說,咱晉綏軍對們拘押李服膺的看法。”閻錫山擡起頭盯着常如海問。
常如海一聽,心裡“咯噔”一下,心想,完了,照直說李服膺是被冤枉的話,勢必走不出這間辦公室,可說假話吧,於心何忍,就在常如海掂量孰輕孰重時,猛聽閻錫山大聲說:“是不是有人說們是冤枉李服膺了?”
“回會長的話,天鎮一戰咱晉綏軍沒丟人,打得英勇頑強,鬼子死傷慘重,尤其是孤城奮戰,打出了咱晉綏軍善於守城的威名……”
“們讓你談李服膺的事,你繞那麼多彎彎幹甚?”閻錫山打住常如海的話。
“會長,卑職認爲,李軍長在指揮上有問題,導致天鎮丟失。”常如海頭上的汗都快出來了。
“哦,你快說說。”
“首先,兵力配置不當,全線壓上,導致日軍一點突破就難以挽回,其次,個別將士畏敵如虎,導致士兵軍心渙散,最後,軍隊的思想工作不到位,對局勢估計不足。總之,責任在主將。”
閻錫山一聽,緊皺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說:“好,這樣的將領在抗戰的大局面前實在丟咱晉綏軍的臉,不殺不足以震懾那些後退的軍人,們就是讓全國的人們看看,我閻錫山要當一回諸葛亮,要揮淚斬馬謖。”
常如海一聽,心沉到海底了,心想,李服膺完了。
“聽說你是定襄南澗村人?”
常如海回過神來,趕忙回答道:“是的,會長。”
“那是個好地方,五仙山腰的白佛堂是個石窟寺,們還在小時候上去過哩。”
常如海一時之間不明白閻錫山提白佛堂是啥意思,就只好說:“是的,會長,那裡山清水秀的挺養人的。”
“你的村離河邊村不遠,咱晉綏軍們就喜歡用五臺、定襄人,們知道,這些人對們忠心耿耿。”
常如海一聽,這才知道閻錫山是想要自己表白忠誠於他,當下,大聲說:“會長放心,我常如海竭盡全力效忠會長,絕無二心。”
“哈哈,們看你就算是個精明人,好好幹,大有前途。”閻錫山這才笑了。
出了閻錫山辦公室,常如海出了一頭的汗,心想,媽的,伺候閻錫山比伺候張培梅難多了。
十月三日晚上十一點左右,山西省政府大會堂。
壓抑的氣氛充斥着整個大會堂,閻錫山決定連夜審問李服膺,儘快解決李服膺。
主席臺中間坐着的是閻錫山,兩旁分坐着審判官謝謙、李德懋,軍法官張克忍、薛風威,陪審官傅存懷,憲兵司令張達山,省政府主席趙戴文及傅作義等數十人。
值日官龐小俠見執法隊用汽車把李服膺拉來,就指揮常如海把李服膺押進去。
常如海押着李服膺心裡不是滋味,這位年僅47歲,一生惟閻錫山馬首是瞻的人馬上就要成了閻錫山拋出去的棄子了。常如海知道,如果不殺李服膺,閻錫山沒法面對全國人民對丟失天鎮的指謫,也無法給南京政府交代,因爲據說身爲軍法執行總監的唐生智與李服膺是同窗好友,唐生智收到李服膺的求救電報後,指示第二戰區要讓李服膺到南京來述職……
大會堂裡白慘慘的燈光預示着李服膺的結局。
李服膺坐定,見主席臺上坐着的有閻錫山和憲兵司令,知道今天是他的忌日,索性徹底放開了。
閻錫山陰沉着個臉,緩緩站起,雙手支住公案,似看非看地打量了李服膺一眼,用責備、惋惜、而又愛莫能助的口吻說:“慕顏,從你當排長起,一直升到連長、營長、師長、軍長,們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但是,你卻對不起們。第一,你做的天鎮盤山的國防工事不好……”
“說道國防工事,我還氣憤呢,按說山西從南京政府參謀本部城塞組領到一筆鉅款可以修好工事,可我的部隊從太原領到的施工材料非常有限,鋼筋、水泥所供總量不足百分之一,施工工具更是少得可憐,民工工資和兵工津貼更遭到百般剋扣。這是誰的責任?”李服膺據理力爭。
“夠了,不要胡說。第二,叫你死守天鎮、陽高,你卻退下來……”
“我是奉命退卻,有電報爲證。”李服膺見閻錫山硬給自己加罪名,一反往日唯命是從的常態,立即從口袋裡掏出傅作義轉閻錫山命六十一軍從天鎮“相機撤退”的電令。
主席臺上的人有人輕聲“呀”了一聲,閻錫山回頭看看,也沒看到是何人,就大聲說:“你胡說。”
“我胡說,我胡說有證據,你看。”李服膺揚起手中的電報大聲喊道。
城府極深的閻沒料到李有如此一手,臉色大變,自知理虧,霎時又換成愛莫能助的口吻說:“今日處辦你,實在讓們傷心,但們不能因私害公,忻口會戰在即,們要全國人看看,咱山西是全力抗戰的,你的家,你的兒女,有們接濟,你不用顧慮。”話畢,匆匆離席而轉身,從大堂後門疾步而去。
傅作義見狀,默默起身走出法庭。
趙戴文是李服膺的義父,見眼前的局勢實在無法挽回,只好看看情緒激動的李服膺,嘆口氣,悄然離開。
“慕顏,不要提那些事,你還有什麼家事,可以告我。”審判官謝濂上前說。
李服膺雙目圓睜,死盯着閻錫山背影,大聲喊叫着:“那還說球哩,爲啥這樣糊里糊塗殺人?軍人當死疆場,我要重返前線殺敵。讓我死得不明不白,我不甘心,枉我一直追隨會長。”說完,一把抓下頭上的軍帽朝大堂摔去。
“咱們上車談吧。”陪審官傅存懷爲儘快收場,上前邊勸邊拉說。執法隊提着法繩上來,欲動手捆綁。
“那成啥樣子。”陪審官傅存懷一聲喝住,士兵們無奈,只好把法繩搭到李服膺脖頸上,算執行了軍令。
執法隊隊長常如海,警衛營連長康增,還有謝濂、張達三等押着李服膺上了汽車,直奔大校場刑場而去……
事後,李服膺的長女李擷英及長子李仁生姐弟倆在常如海的幫助下爲李服膺收屍,草草安葬了李服膺,因爲在太和嶺口,李擷英姐弟倆得知父親被拘押後,前來看望陪伴父親,而常如海也一直照顧姐弟倆。
安葬了李服膺後,常如海問李擷英:“擷英,以後你去哪裡?”
李擷英決然說:“參加八路軍。”
“也好,以後如果有什麼事,儘管找常大哥,能幫的我一定幫。還有,我不在時,也可直接找趙岐功,他是你的老鄉。”常如海嘆口氣說。
“謝常大哥對父親和我們姐弟倆的照顧。你傳話給岐功,就說我要到延安去了。”
說完,李擷英拉着弟弟的手隱入黑暗之中。
“好的,一定,自己照顧好自己。”後面傳來常如海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