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進和翁覺民看着何立民的表情面面相覷,兩個人都不知道他們做了什麼而刺痛了何大隊長那顆堅強的心,倒是站在王進身邊的楊英華在不停地拉扯着王進的衣服,彷彿是有着某種無法在這裡解說的原由。
王進正想要跟何大隊長告辭而去,這個時候卻看到何立民用手背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讓淚水止於眼眶之中,他的臉上強作出笑容來,十分客氣地對着王進道:“謝謝你阿進!我替美美收下了!”他說着,把這個布娃娃拿到眼前看了看,然後打開了他的抽屜,放了進去。
“要是沒有別的事,那麼我們就先出去了!”翁覺民也適時的問着何立民。
何立民只是點了點頭,並沒有應聲,但是王進和翁覺民還是看得出來,他哽咽着,那種悲痛的心情,完全是在強忍着沒有讓自己的眼淚再一次掉下來。
出了何立民辦公室的門,楊英華特意輕輕地把這扇門關上了。王進和翁覺民兩個人滿腹地狐疑,一直看着楊英華走過來,他們兩個人一人一邊挽住了楊英華的胳膊,王進已然有些急不可耐地問着:“楊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你剛纔那麼拉我?”
“一會兒說!”楊英華卻故作神秘的樣子,又彷彿是擔心地回頭向何立民的辦公室方向張望了一下,道:“我們走遠一點兒!”
王進和翁覺民看着楊英華這麼猶豫不決的樣子,已然知道何大隊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否則在他們進入到何立民辦公室裡的時候,楊英華也不會那麼小心翼翼地也跟着他們進去,而且還不斷地在他們的後面悄悄地示意着他們什麼。
一直到了操場之上,坐到了籃球架子的下面,楊英華才長長地喘了一口氣,看了看王進和翁覺民,這才道:“其實,剛纔一見到你們的時候,我就想要跟你們說一下,但是卻沒有想到大隊長的耳朵這麼好用,馬上就聽到了是你們過來,開窗戶叫你們進去,搞得我的話還在喉嚨裡沒有來得及說出口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呀?”王進已然迫不及待了。
“你們知道嗎?今天上午的時候,鬼子的空襲來得太快太突然,也太猛烈了,他們這一次顯然是專門針對着我們白市驛機場來的,當時何大隊長一直在航空隊裡指揮我們躲避敵機的轟炸,所以沒有顧得及去照顧他的家人……”楊英華說到這裡的時候,忽然停頓了下來,嗓子也有些沙啞,眼圈也跟着紅了起來。
王進和翁覺民馬上意識到了什麼,翁覺民不由得問道:“難道是嫂子和美美出了事?”
聽着翁覺民把話問出來,王進不由得渾身得顫抖起來,雖然說這也是王進所疑慮的一個問題,他已經有了一絲的預感。
楊英華默默地點了點頭,他強忍着憤怒與悲傷,已然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王進和翁覺民就好像是聽到了一聲晴天霹靂,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雖然被鬼子的飛機空襲炸死的事情在重慶幾乎時常發生着,但是對於大家來說,那些死傷的人大部分都是陌生人,還沒有他們的所認識或者是身邊熟悉的人發生不幸,便是如今從楊英花這裡得到確切的消息之時,也還是令王進和翁覺民都感到有些不敢相信。
隔了一會兒,楊英華的情緒平靜
下來,這才告訴着自己的這兩名戰友:“嫂子帶着美美在白市驛小學去上班,警報響起來,她護衛着那些小學生進行轉移,到最後纔想起了自己的女兒,可是當她抱着美美從她的辦公室裡跑出來的時候,一枚炸彈就落在了學校裡……”他說到這裡已經沒的辦法再說下去,淚水也在不知不覺間滑落了一臉。
王進和翁覺民也已然眼睛通紅了起來,何大隊長的老婆陳金香以及那個活潑可愛的小美美,都是航空隊所有的隊員們非常熟悉的人,而何大隊長的一家,也是他們航空隊裡所有隊員們欽慕的一家,幾乎所有的人都希望自己將來也會有這麼一個溫暖而快樂的家庭,但是就是這麼一個美好的家庭,說沒就沒了。老天爺過於殘酷,爲什麼非要讓如此相愛的一家人陰陽兩隔呢?直到此時,王進的腦海裡還顯現着過年的時候,何立民一家人與航空隊裡所有隊員們一起吃火鍋時的情景,他至今也忘記不了何美美倚在他的懷裡,颳着他鼻子說他騙人的那個情景,那一天他答應要給美美送一個洋娃娃的,但是這一拖竟然就拖出了一個多月,當他真得把洋娃娃買回來的時候,這個愛人的小傢伙卻已然不在了!
剎那間,淚水就象是奔涌的洪水一般,從王進的眼眶中奪眶而出,他猛地的拳砸到了籃球架子上,將這個籃球架子砸得連連晃動起來,而他的手也生痛地紅腫了起來。
何立民將他妻子和女兒的墳建在了白市驛基地邊的一處小山崗上,那個小山崗緊鄰着機場邊上的樑灘河,山崗上雜草叢生,還長着一棵很大的黃桷樹。站在這座小山崗上,可以俯視地看到不遠處的白市驛機場飛機的起降,用何立民的話來說,就是讓他們母女二人,可以隨時看到他在做什麼。
在美美母女二人下葬的時候,航空隊裡所有的隊員都去了,爲這對苦命,但是卻又堅強的母女送行,王進看着何立民把自己送給美美的那個布娃娃放進了美美的墓穴裡,他的淚已然如雨一樣得落下來,只剩下了無聲的抽泣。
“隊長,我們一定會爲美美和嫂子報仇的!”翁覺民走到了默默低着頭的何立民身邊,用斬釘截鐵一樣的語氣告訴着他。
“是呀!我們一定會給她們報仇的!”許多人都異口同聲地說着。
何立民擡起頭來,看了看身邊的翁覺民,又把目光在自己的隊員們的臉上掃視了一番後,最終停在了站在他對面的王進的臉上,這兩個合作了這麼久的兄弟,在這一時刻竟然都噤言了,不知道應該如何來對航空隊的兄弟們回覆。
高飛抿了抿嘴脣,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沙啞着聲音,對着翁覺民,也對着所有的隊員們道:“我想,我們四處躲藏的日子應該快要結束了!這一次,我們從蘇聯人那裡購進的一百五十多架伊爾一五三型驅逐機,已經全部配製到了第三、第四和第五三個驅逐機大隊裡,上面也有意想要檢驗一下這些戰機的性能,所以一直在尋找機會打擊一下鬼子航空隊的猖狂,集中我們三個大隊的力量,如今也要讓敵人血債血償!”
聽到高飛的話說完,所有的人都愣了愣,也就是稍微遲疑了有十幾秒鐘,續而,馬上爆發出瞭如同雷鳴一樣的掌聲來。大家都被憋得太久,對於這些年青人來說,火氣也被壓迫到
了極點,是應該到了爆發的時候了,如果再這麼下去的話,只怕所有的人都會憋出病來。
真得就如同高飛所說的那樣,航委會已經在着手準備來和膽敢不斷進犯四川盆地的鬼子航空兵打一場翻身仗,畢竟去年九月份的璧山空戰失敗的陰影還一直縈繞在每一位空軍將士們的心頭,如果再這樣一直無節操地躲避下去,大家真得再沒有臉去見那些已然血灑長空的英烈了。
實際上,在去年年底之前,成都的空軍司令部方面,曾和敵機有過一次比較大的遭遇戰,那一次的敵機共有五十三架次,分三批對成都進行空襲,而中國空軍的轟炸機總隊和空軍士官學樣的飛機奉命緊急疏散,戰鬥機羣是最後一個離開的,當時是分成三組羣,飛往邛崍以西的雅安等地待命,但是在撤離過程之中,還是遭遇了敵人的機羣,並且發生了戰鬥,這一戰下來,成都空軍司令部方面被擊毀了五架飛機,其中還包括一架轟炸機,共有六個飛行員犧牲。一直到今年年初的這段期間,全國可以戰鬥起來的各式飛機加起來,也就只有六十五架,而日本人在中國的戰場上,卻一直保持着數百架之多的絕對優勢,中國空軍無論是在飛機的數量上,還是在質量和性能上來講,根本就無法抵擋日本鬼子空軍的進攻。
而更令中國空軍雪上加霜的事情卻是,在中國的戰機轉場的過程中,總是有日本人的間諜通風報信,就象是去年底成都空軍司令部的那次轉移,那次與敵機的遭遇,與其說是不期而遇,倒還不如說成是被人出賣了。也正是因爲如此,所以航委會方面,對於各個航空隊的轉移計劃也好,作戰計劃也好,都十分得保密,很多的時候,都是飛行員臨到上飛機的之前,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麼。
既然準備要大打一場,那麼對於這個戰場的選擇也令航委會的指揮官們頗費了一番心思,很多的人都希望在敵機轟炸重慶的時候,就在重慶附近的上空與敵展開生死決戰,這主要是考慮到重慶的特殊地位,如果在這裡取得大勝,一定可以令久受敵機轟炸之苦的陪都人民歡聲雷動,同時也會讓那些駐守在重慶的外國使節們能夠看到中國人英勇的一面,有着十分重要的政治意義。但是還有一部分人希望把戰場選擇在成都,他們的理由也很充分,首先成都要比重慶對於敵人來說遠上幾百公里,敵機到來的時候,航程也就會更遠一些,對他們的油料也好,飛行員的耐心也好,都是一個考驗;其次,在成都空軍司令部方面來講,也要比重慶空軍司令部方面的力量雄厚一些,畢竟那裡有兩個驅逐機大隊,而重慶只有一個;第三,敵人對成都的轟炸雖然沒有象對重慶的轟炸這樣頻繁與惡作,但是成都畢竟也是四川省的省會,也是飽受敵人肆意空襲的重地,敵機對這裡的轟炸比蘭州和西安還要多。最後還有一點,當然也是那些長官們私下裡的憂慮的,假如這一仗並沒有完全按照我們的預料來進行,真得失敗了,其影響力也會比在重慶發生的影響力小了許多。也許正是因爲有這最後一點兒的顧慮,航委會最終還是決定在敵人再一次轟炸成都的時候,就在成都的上空對敵進行一次絕地反擊。
既然把空戰的戰場訂在了成都,駐守在白市驛的第四航空隊便註定成爲了這場戰鬥的配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