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進抱着小楚的感覺,就好像真得是抱住了自己的侄子,那真得就是一種久別重逢之後的歡愉之感。短暫的興奮之後,他這纔看清了小楚的樣子,和他一個月以前見到的模樣並沒有什麼區別,要說唯一有區別的地方,就是他的臉變得乾淨了,臉上也沒有因爲擦着鼻涕到臉上形成的幹殼,他的衣服也乾淨了許多,穿得不再是用灰布軍服改成的土裡土氣的服裝,而是從商店裡買的比較洋氣一些的童裝。
“小楚,你怎麼到重慶來了?”王進興奮地問着他。
“一個叔叔帶我來的!”小楚告訴着王進。
王進這才擡頭看到了那個站在他面前的婦女,這是一個年紀大約在三十上下,梳着齊頸短髮,穿着灰布棉旗袍的女人,她的模樣還算是漂亮,只是眼角的皺紋有些多,顯得有些蒼老,但是可以從她的面容中看出與小楚長得有些相像。
“你是……?”這個婦女詫異地看着王進,雖然看着他的面樣十分熟悉,但終究是不敢亂認的。
“你好!”王進放下了小楚,本來想要伸出手去,但是馬上想到對方是一個女的,不方便握手,所以又把手收了回來,他笑着向她作着自我介紹:“我叫王進,是重慶航空隊的飛行員,你是小楚的媽媽吧?”
這個婦女點了點頭,顯然也是聽說過王進這個名字,她的臉上帶着了笑意,主動地伸出手來,王進遲疑了一下,還是握住了她的手,搖了一下,馬上又放開了。
“呵呵,我叫李夢茹,是小楚的媽媽!”這個婦女告訴着王進。
王進愣了一下,他當然知道這個名字,他從大哥的朋友遲尚武那裡就知道這個名字,直到今天第一次見到,卻沒有想到會是在這個大馬路上。想一想,當年大哥王風跟李夢茹是情人,這個小楚很有可能就是大哥的孩子,只是這種事情卻也不便多問,隔着一層窗戶紙,是捅破呢?還是不捅破呢?這讓王進有些猶豫。
而就在這個時候,李夢茹何嘗不是這種想法呢?她知道王風有一個弟弟叫作王進,也很想認認這個弟弟,但是她卻也非常得明白,在如今的這個地方,又是國統區裡,她和王風之間的關係本來就不能公開,平白地與王進相認,那樣一定會害了王風的。
錢琪已經從車上走了下來,看了看李夢茹,又看了看小楚,問着王進:“這是你的朋友嗎?”
“是!”王進答着。
“你好!”錢琪來到了李夢茹的身邊,有禮貌地向她打着招呼,同時也告訴着這位王進的朋友:“我是王進的女朋友,我叫錢琪!”
“你好!”李夢茹迴應着,也向他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當聽到錢琪自稱是自己的女朋友時,王進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來,但是又不便不承認,只得假裝沒聽到。
“你們是要去哪裡?”錢琪問着李夢茹。
李夢茹道:“今天上午我帶着兒子去了一趟磁器口,回來的時候沒有趕上班車,只好搭車到了這裡,
平常的時候,這裡的車還是很多的,但是今天可能是過年的緣故,半天也沒有來一輛班車!”
錢琪笑道:“往返那邊的班車在中午就停開了,人家也要過年!”她說着,看到李夢茹的表情有些發愁,於是問道:“你們要去哪裡?我可以帶着你們!”
“我們要去若瑟堂,我在那邊住!”李夢茹告訴着錢琪,卻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們要去哪裡?往那邊去方便嗎?要是不順路就算了!”
“方便!”錢琪隨口道:“我們去臨江門,正好從那裡過!”
一聽到這話,李夢茹的臉上綻開了笑容來,笑道:“那就太好了!那我們就討擾了!”
“你太客氣了!”錢琪笑着道:“你既然是王進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間互相幫助,那是應該的!”她說着,走到車邊,打開了後面的車門。
見到有車坐,小楚自然高興,當先地鑽了進去,李夢茹也隨後鑽入,錢琪這才關上了門,回頭對着王進道:“我們走吧!”
“嗯!”王進點了點頭,心下里有些感激,雖然他對錢琪一直懷有偏見,但是在這個時候卻又不得不爲這位錢七小姐的熱心腸欽佩。他已經知道錢琪的家在哪裡,鵝嶺離着浮圖關並不遠,最多幾分鐘就可以到達;而若瑟堂卻在七星崗那邊,那是一座天主教堂,離着鵝嶺還有七八里地,重慶的街道彎彎曲曲,狹小難行,趕過去還要二十分鐘。他知道錢琪之所以要說他們要去臨江門,就是怕李夢茹推卻不坐自己的車。
小轎車沿着崎嶇的道路向市裡駛去,到這個時候,王進才奇怪地問起李夢茹,小楚怎麼到了重慶來了呢?李夢茹告訴着王進,她太想孩子了,而這個孩子也太想她了,正好她有個同志從延安到重慶來,所以在和她的上級打了招呼之後,她的上級最終同意讓小楚隨着那個同志到重慶來和母親團圓,這自然令母子二人高興得不得了。
“上次從延安回來的時候,小楚還讓我帶了一封信給你,當時我也沒有時間出去,所以就讓我大哥給你送過去了,不知道你收到沒有?”王進問着李夢茹,實際上他就是想要在李夢茹的面前提起大哥,好讓李夢茹談起王風。
聽到王進如此一說,李夢茹也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彷彿能夠猜出王進的想法來,她並沒有正面地回答,只是道:“那封信我看到了,是我的一位同學送給我的,也正是因爲看到了這封信,所以我的上司最終同意了讓我把兒子接來住一段時間!”她說着,把話題又一轉,對着王進道:“真得謝謝你呀!要不是你幫着帶信,今年過年我可能還是要跟兒子分開過的!”
見到李夢茹並沒有提及自己的大哥,王進有些失望。
“王進,你還去過延安?”這個時候,錢琪已然好奇地問了起來。
王進只得告訴着她:“那一次也是偶然,我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我的飛機和鬼子的飛機相遇,打着打着就到了延安的上空,我把那架敵機擊落之後,也
沒有油了,所以只好落在了那裡!”他說着,又回頭看了一下小楚,笑着對錢琪和李夢茹道:“你們知道嗎?我迫降在了一個懸崖上,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小楚,呵呵,那個時候,他還問我要不要他幫忙呢?”
聽到王進提起了往事來,小楚不高興地道:“叔叔不誠實!”
“呵呵,叔叔怎麼不誠實了?”不僅是錢琪,便是連李夢茹都好奇地問着小楚。
小楚一本正經地道:“他說不要我幫忙,可是他卻要李阿姨幫忙,你們說他是不是不誠實?”
聽到小楚說完,大家都哈哈地笑了起來,錢琪連連點着頭道:“是呀,他真得不誠實,是個壞孩子!”
王進瞪了她一眼,也只是笑了笑,沒有反駁。
直到這個時候,錢琪才知道搭自己車的人原來就是《新華日報》的記者和編輯,還是一名女作家,她不由得大爲欽慕,對着李夢茹道:“李姐,真得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你知道嗎?三年前我就看過你的那部叫作《江城》的小說,那小說寫得太美了,我還哭過幾回呢!”
王進愣了愣,雖然他也聽說過這部小說,但是從來也沒有看過,更不知道這部小說原來就是李夢茹的作品。
李夢茹笑了一下,搖了搖頭道:“呵呵,那部小說是舊作,已經比較遠了,現在看來,當初寫的時候有些頹廢,過於陰鬱了,少了些極積向上的要素!”
“可是我很喜歡!”錢琪卻是十分認真地道。她說着,又問道:“李姐,你寫的那些是你親身的經歷嗎?”
李夢茹還是一笑,道:“有的是,有的不是!”
“李姐,你對愛情還是那麼崇尚嗎?”錢琪又問道。
李夢茹發出了一聲苦笑來,對着錢琪道:“那個時候,我還是一個純情的少女,自然對愛情十分得嚮往!呵呵,到後來經過生活的磨難,我也漸漸得懂得了,原來一個人在愛情之外,還有那麼廣闊的生活空間,還有那麼多有意義的事情可以做!就象是現在,我們都在爲抗戰出力,爲打敗侵略者而搖旗吶喊一樣,這樣的生活才真得充實!”
錢琪默然了,半晌之後,她纔有些自怨自艾地道:“也許我的生活圈子真得太小了,就象是關在籠子裡的小鳥!”
王進卻是愣了愣,覺得錢琪的這個比喻倒是十分得適當,相對於他們這些在廣闊天空裡搏擊的戰鷹們來說,整天還要追求着個人的享樂與情愛,這樣的人不是關在籠子裡的小鳥,又能是什麼呢?
李夢茹還是笑了笑,對着錢琪道:“其實這樣怎麼說呢?你如果真得想作些有意義的事情,那麼就要到民衆中間去,很多的時候,都是自己把自己關在籠子裡的,想要走出籠子,本來就很簡單,不見得非要等別人把這個籠子砸爛,讓你感到無家可歸的時候纔會想來去振翅高飛!籠子的門一直就沒有關上,你只要自己想要飛出去,就一定可以辦得到!”
錢琪默默地聽着,點了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