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到馬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抽起了鼻子。
馬家大宅的院子裡擺上了幾桌宴席,雞鴨魚肉在空氣中散發着誘人的香氣。
張然情不自禁的吞起了口水,心說這人啊,就是不能吃不飽肚子,一吃不飽肚子,這鼻子比狗鼻子都靈了!
“張支隊長,幸會幸會啊!”
馬成邦早已等候在院門口,一見張然過來,小跑上前兩步,連連拱手。
“不敢當!”
張然笑呵呵的上前,卻直接跟馬成邦來了個握手道:“張然對馬老爺,也是久仰大名啊!”
“好說好說!”
馬成邦笑的有點幹,不僅僅是因爲張然那笑裡藏刀的表情,更因爲他腰間佩着的代表身份的短槍以及握手這樣的打招呼的方式——這時代,只有大人物,纔會用握手跟人打招呼!
因此,即便整個隊伍只有張然一人穿着軍裝,其餘三個揹着槍的傢伙身上都是補丁疊補丁的百姓衣裳,瘸的瘦的楞的歪瓜裂棗,其中有個還揹着獵槍,剩下的更是揹着背篼的村民,他也絲毫不敢小瞧了張然。
不過他敏銳的注意到了所有人都在吞口水,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他身後的院子中的那些酒菜。
“張隊長你們遠道而來,辛苦了!”
馬成邦道:“馬某備了一點酒菜,不成敬意,還望張隊長你們諸位賞臉……”
這下,所有人都兩眼放光,口腔內洪水氾濫!
“馬老爺的好意,我張然心領了!”
張然雖然心頭無比想大快朵頤,但口中卻道:“我這次過來,是以八路軍晉東支隊支隊長的身份,代表組織來給馬老爺你宣傳我八路軍的政策,是來工作的,不是來吃吃喝喝的,更別說我八路軍有政策,不拿羣衆一針一線,要是在馬老爺家胡吃海喝,那可就違反了我軍的政策了!”
“不過是些家常便飯……”馬成邦道。
“那也不行,政策就是政策,我張然作爲晉東支隊的支隊長,更要以身作則!”張然大聲道。
所有人聽到這話,頓時如喪考妣,看着那滿桌的酒肉,都想要哇的一聲哭出來,看着張然的表情跟看傻比似的——白吃白喝都不要,那不是傻比是啥?
“既然張隊長你如此堅持,那馬某也不好勉強……”
馬成邦乾笑,本想乘着張然酒酣耳熱之際,纔好討價還價,但現在看來是不行了!
“多謝馬老爺體諒!”
張然笑笑,卻話鋒一轉道:“今天過來的這些人,就我和這三名戰士,其餘的人都是陽溝村的村民,要是馬老爺你願意招待招待他們,那還是可以的……”
院子裡,人聲鼎沸。
王長天陸燕等十名村民據案大嚼,吃的是滿嘴流油。
王老拐王凱王文平三人揹着槍站在門口擔任警戒,他們拼命的想讓自己不要去看院子裡,可眼睛卻止不住的去看,眼睜睜的看着那些雞腿大肥肉被諸多村民們大口大口的咬在嘴裡,咬的肥油亂冒,心頭在哭喊,在哀嚎,口水在噴涌……
要不是昨晚開會,張然已經說過,現在他們是八路軍戰士了,是軍人,要是不服從命令,那就要軍法從事的話,估計他們早就將槍一丟,嚎一嗓子老子不當這個破八路了,然後衝上去跟村民們一起,大吃大喝了!
而現在,他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村民們吃香的喝辣的,然後心頭滴血,鼻子發酸委屈無比。
屋內。
張然和馬成邦對桌而坐,桌上只有一壺茶,什麼都沒有。
雖然那些香味,咀嚼聲還在不斷的傳來,但已經影響不到張然了——他可不是這些村民,好吃好喝的,他啥沒見過?
張然現在在侃侃而談。
首先是關於國內的戰局,關於日本人的屠殺和殘暴,和委員長的部隊的正面戰場的艱苦抗戰,然後才轉到了八路軍這邊。
“我黨的兵力,裝備,都嚴重不足,想要跟委員長的部隊一樣,於正面戰場抗擊日寇,無異於以卵擊石!”
張然道:“所以我們八路軍並沒有因爲自身的實力弱小就自暴自棄,就準備對這場關乎我中華民族生死存亡之戰袖手旁觀,而是決定在敵後開闢抗日戰場,展開敵後游擊戰爭,盡一切可能,削弱日軍的兵力,拖慢日軍的侵略步伐,爲正面抗戰的委員長的將士們分擔壓力!”
“當然了,我前面說過,我們八路軍的實力有限,光靠我們,是無法完成這麼艱鉅的任務的,所以延安的領袖們派我們前來敵後,建立敵後根據地,動員根據地內的一切力量,無論是貧苦大衆,還是像馬老爺你們這樣的地主階級,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以實際行動,支援我們八路軍的對日行動……”
說完這些,張然又先是向馬老爺宣揚了一些關於八路軍對地主階層的政策,這才道:“雖然你們地主階層一直以剝削,壓迫爲生,是附着在貧苦大衆們身上的吸血鬼,寄生蟲,是我黨要打倒和推翻的對象……”
這些話,聽的馬成邦是膽戰心驚,但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是連連點頭,讓張然繼續說。
這個老狐狸!
看到馬成邦的表現,張然心頭暗罵不已——畢竟只有馬成邦露出破綻,他纔好乘隙出擊,壓垮他的心理防線,纔有可能讓今天的行動取得更多的戰果!
但這老狐狸不露聲色,即便是張然也吃不準這老傢伙在想什麼,只能繼續曉以利害,走一步算一步!
“但中央也考慮過咱們長久以來的國情,所以針對你們這個階層的情況,也分別作出了指示,那就是不能一棍子打死,也要給你們機會!”
“馬老爺你的情況,我們晉東支隊已經組織人調查過了,不屬於那種罪大惡極,需要不鎮壓不足以平民憤之輩!”
“那是自然,雖然我馬成邦不敢說多好,但對地下的長工佃戶,也絕不刻薄!”馬成邦表功道!
“哼!”
張然冷哼一聲道:“馬老爺,雖然你算不上罪大惡極,但也絕不代表你就有多清白,你是地主,霸佔着大片的土地靠貧苦老百姓們流血流汗的來養活你們,維持你們窮奢極欲的生活,這是鐵一般的事實,是照樣要接受貧苦大衆的監督和改造的!”
馬成邦就又是臉色一白,乾笑道:“好好好,我接受監督,我反省……”
“這個態度纔對嘛!”
張然滿意一笑道:“只要馬老爺你肯改過自新,我們根據地人民政府是歡迎的,畢竟我們的政策是,不放過一個壞人,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更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想要改過自新的人——不過馬老爺,你說你想改過自新,那可不能光靠說啊,那得用實際行動來證明!”
“那張隊長你覺得,馬某要如何做,才能證明我想改過自新呢?”馬老爺道。
“現在我晉東支隊初立,是一窮二白啊,前幾天過來的時候,在馬嶺村又遇到了鬼子的偷襲,損失慘重,這幾天我是住在老鄉家的豬圈裡,靠着老鄉們的接濟過活啊……”
張然開始訴苦,做羣衆工作這麼久,他早就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隻有恩威並施,多管齊下,才能取得最好的效果。
“馬老爺啊,現在我們晉東支隊非常困難,希望馬老爺你慷慨的伸出援手,希望馬老爺你能援助我們晉東支隊一萬斤糧食,兩千塊大洋,幫我們八路軍,渡過目前這最困難的階段……”
訴苦一陣博得了馬成邦的同情心之後,張然接着說道:“我張然和我們八路軍,絕對不會忘記馬老爺你在我們晉東支隊最困難的時候,雪中送炭的事實的……”
說着這些話的時候,張然一臉機會我可是給你了,馬老爺你可要把握機會,好好珍惜的表情。
“一萬斤糧食,兩千塊大洋?”
聽到這話,馬成邦驚呼出聲,苦瓜着臉道:“張隊長啊,不是我馬某人捨不得或者不肯伸出援手,你說的這些,我馬家實在是拿不出來啊——你別看我馬家這麼大的宅子,可那就是個空殼子,低下一大幫子人跟着我姓馬的要吃要喝呢……你們八路軍困難,我曉得,可這地主家,他也困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