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的天氣比起逐漸變暖的二十一世紀,那真是涼快太多了,特別是冬天!哪怕是在河南這個不算太北方的省份,十二月的時候,天地之間也是一片白茫茫的,真正的千里冰封,萬里雪飄。一陣北風捲過,批着雪衣的樹林之間,便是雪花飛揚,茫茫似霧。
不過許州的天兒再冷,雪在大,也擋不住吳世璠和吳玄燁這對至愛親朋對於彼此的思念。在十二月中旬的時候,這對年紀輕輕,就已經走上人生巔峰,都當上了皇帝的堂兄弟,不顧天寒地凍,頂着西伯利亞吹來的風雪,來到了他們的同行漢獻帝曾經的故都許州,舉行一場在中國歷史上可能都極少發生的“皇對皇”的會盟。
這個中國的皇帝,理論上應該是獨一份的,孤家寡人嘛!哪兒成雙成對?即便同時存在的兩個或三個皇帝之間,也應該是敵對的,如果要見面,多半是在戰場上。
可是在大明共和三年末的許州城內,卻出現了相當罕見的“雙皇會”。而更加罕見的,則是會面的“雙皇”都是一身白衣——倆皇上都身着孝服。
真是巧了,倆皇上家裡都死人了。其中大周洪化皇上吳世璠家裡死的是父親孝莊帝吳應熊和爺爺昭武帝吳三桂,他這個孝子賢孫得披麻戴孝啊!而大清康熙皇上愛新覺羅.吳.李.玄燁則死了親姑父和幹爺爺死姑父是不必戴孝的,所以他現在是在替幹爺爺吳三桂戴孝。
如果要從吳三桂這裡論輩份,康熙可還是吳世璠的堂兄呢!
這可真是造化弄人啊!
本來應該是死敵的兩個人,現在居然成了兄弟,而且還是彼此承認的“雙皇”.這都得感謝他倆的另一個至愛親朋,大明大將軍李中山。
在一所大清許州知府兼總兵一等子祖良璧爲康熙準備的行宮內,康熙和吳世璠正在抱頭痛哭!
康熙居然抱着吳世璠哭而且還是在爲吳三桂、吳應熊之死流淚,甚至他的眼淚還是真的!
雖然康熙之前也挺恨吳三桂這個幹爺爺的,不止一次在背地裡詛咒他不得好死。但是吳三桂真的死了,他卻傷心地哭了。因爲他知道,沒了吳三桂在前面遮風擋雨,大明朝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要北伐中原取他的性命,亡他的大清了!他能不傷心,能不難過嗎?
但是人死不能復生,所以現在康熙也只好和吳世璠這個小兄弟互相扶持着走完他們的餘生了
哭了一會兒,康熙安慰吳世璠道:“好安答,莫傷心了,有哥哥在,以後咱們一起擋着明朝,哥哥不當妥懽帖睦爾,你也不當陳理不做明升,這樣可好?”
這個妥懽帖睦爾就是元順帝,康熙現在的人生目標是當耶律阮,就是那個一度入主東京開封府,後來沒站住又讓人攆出去的耶律德光的侄子,史稱遼世宗。當時的遼國雖然入主中原失敗,但還是佔有了幽雲之地,在塞北、遼東的統治也是很穩的。
而陳理則是陳友諒的兒子,明升則是明玉珍的兒子,都是當過皇帝的人,被朱元璋逮去後先封了侯,後來又被打發去了高麗。不過那朱元璋也小氣,不給夠生活費,只給了高麗國王四十八匹綢緞.這哪兒夠啊?所以陳理、明升在高麗的待遇就可想而知了。不過這兩位的子孫倒是沒有斷絕,一直傳到了楊起隆到達朝鮮擔任監國的時候,楊起隆還提拔了一些陳理和明升的後人當官。還在給康熙上的摺子裡提及了陳理、明升的後裔。所以康熙一看見粉粉嫩嫩,挺惹人憐愛的吳世璠就想到了陳理、明升。
聽見康熙提及陳理、明升,吳世璠哭得就更傷心了。他要不當這個皇上,直接投靠李中山,就憑他自己,還有吳小菟、吳小艽、吳國貴、吳世珏和李中山的關係,還怕沒有榮華富貴?
可是當過皇帝以後,這個性質可就變了!
說實話,這陳理、明升在中國曆代的亡國之君中,待遇其實還算是可以的.至少壽終正寢了。
看見吳世璠哭得梨花帶雨,康熙的眼淚也有點止不住了。畢竟他的大清朝對大明的亡國之君可是一點都不客氣,而且前前後後還殺了朱三太子十幾次,如果他落在朱三太子手裡,朱三太子凌遲他一次都算是皇恩浩蕩了。這能不傷心嗎?
而這對皇帝兄弟哭個不停,在邊上作陪的大臣們就尷尬了,應該跟着一起哭,還是勸勸他們倆?結果還是許州這邊的大軍閥祖良璧臉皮厚面子大,上去就開解那個哭得特別傷心的吳世璠道:“表弟皇上,您別哭了,我表叔父和我表哥人死不能復生,您還是和大清皇上好好商量一下怎麼抗明吧.只要能抗住了,往後還是要什麼有什麼的。”
原來他是祖大壽的孫子,得管吳三桂叫一聲“表叔父”,管吳應熊叫表哥,吳世璠是他表侄兒。而康熙則因爲他們祖家還是有點實力的,和吳三桂又沾了親,就發送到河南最前沿的許州當了個總兵兼知府,就是把許州交給他當藩地了。
康熙也抹着眼淚道:“世璠賢弟,別哭了,咱們好好商量一下將來怎麼辦吧!”
吳世璠總算止住了眼淚,點點頭道:“玄燁哥哥,那咱們就進屋坐下慢慢商量吧。”
原來兩個在位的皇上大冷天的在室外抱着哭呢!這場面中國歷史上恐怕都沒第二回了。
康熙和吳世璠總算手牽手進屋了,屋子裡面燒着地龍,熱氣騰騰的,於是兩人都脫去了厚重的外衣,露出了裡面的絲綢白袍,然後分賓主落了座。而陪同他們的大臣,則都在邊上站着。人人都是一臉凝重,就差把大事不妙寫臉上了。
“玄燁哥哥,”吳世璠道,“據朕所知,大明這一波擴張太快,內部又太分裂,而且連年征戰,花銷過大,他們的朝廷也已經債臺高築,暫時是無力大舉北伐的。即便李中山治國有方,又能彌合各方矛盾,總也得花上五六年時間。在此期間,他是不會輕易挑起戰端的。以免戰之不利,徒傷威望。”
吳世璠的分析還是蠻有條理的,李中山打敗吳三桂奪取湖南、江西、湖北的大片土地之後,威望一定達到了頂峰,在國內大概可以說一不二了。
而這種威望就是他成功推進改革的最大倚仗,在改革取得成功之前,他當然不會輕易再開啓一場大戰,免得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巨大威望因爲戰事不利而喪失。
康熙點點頭道:“五六年安穩之後,大明怕是要開始統一之戰了.這五六年,就是咱們聚谷練兵,整軍備戰的時間。只是.聚谷練兵,整軍備戰都太費銀子了!”
聽康熙提前銀子,吳世璠就想起自己家的吳丞相關照他的事兒了,趕緊順着康熙的話往下說:“朕在李中山那裡上學時,曾經聽說這個搞殖民來錢快,不知玄燁哥哥有沒有聽過這個說法?”
“聽過!”康熙點頭道,“那個李中山當年還上奏彈劾過西班牙國王、葡萄牙國王和羅馬教會企圖瓜分世界,殖民華夏的陰謀,朕還專門找了湯若望來對質。”
“哦,那有沒有這回事兒?”吳世璠問。
康熙說:“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想要征服中國的事兒是有的,不過他們的目標不是大清,而是大明。”
“征服大明?”吳世璠一愣,“那他們的膽子不小啊!”
“對,膽子的確不小!”康熙道,“而且謀事不密,還讓李中山知道了,估計也只能想想了。”
“玄燁哥哥,那這個殖民到底是什麼意思?”吳世璠又跟康熙打聽,就跟個好奇寶寶似的。
“這個殖民.說穿了就是搶!”康熙掰着手指頭道,“一是搶地盤,二是搶財貨,三是搶人口,四是搶生意”
“搶生意也是搶?”吳世璠一愣。
“那當然了!”康熙笑道,“這個生意本來人人都可以來做的,如果有誰仗着拳頭大胳膊粗,把行市霸下來。不許別人做,就許他一家做,這個就是搶!這個搶來的生意可好做了,躺着都賺啊!”
吳世璠看見康熙說得眉飛色舞,就小聲跟他打聽:“玄燁哥哥,你是不是搶過生意?”
康熙笑道:“不瞞你了,我還真搶過.前兩年我派楊起隆去朝鮮搶生意,現在朝鮮的人蔘、珍珠、毛皮,都被我大清搶了,朝鮮和日本的貿易也被我大清搶到了手裡。所以楊起隆每年能給宮裡孝敬幾十萬兩銀子!一個小小的朝鮮就能榨出那麼多油水,真是沒有想到啊!”
吳世璠眼前一亮,“玄燁哥哥,這個搶.是殖民來錢挺快啊!那咱們倆可不可以聯手去搶,哦,是去殖民?”
“咱們聯手?”康熙想了想,“聯手是沒有問題的,咱們本來就是兄弟嘛!可是咱上哪兒殖民去?”
“西域啊!”吳世璠道,“過去唐朝的時候西域商道多繁華?後來唐朝發生安史之亂,西域喪失,商道不通,連帶着河西走廊和長安都蕭條了。以至於有了天下苦瘠,盡在甘肅之說。如果咱們能打通西域,重開商路,讓絲綢、茶葉走西域商路輸往歐陸、波斯、印度、奧斯曼,咱們不就發財了嗎?”
“對啊!”康熙一想,也覺得有道理,“朕聽說將中華的絲綢、茶葉、瓷器、白糖運往歐洲可以得十倍之利!原先這好買賣都是走西域商路的,後來西域不通,才改成走海路的。”
吳世璠點點頭:“海上風高浪急的,多危險啊,哪兒有走陸路安全?這船要是翻了,就不是血本無歸,是連命都沒了!”
“沒錯,西域商路要是能開了,西洋海商的買賣可就被咱們搶了!”
這個康熙和吳世璠那真是一點都不懂海運啊!這如意算盤扒拉得也太好了。
不過康熙對西域還是有點了解的,不久之前他還在金蓮川草原上和噶爾丹見了一面呢!
“世璠賢弟,”康熙問,“這個開西域好像也不容易吧?你對西域的事情知道多少?”
“挺容易的,”吳世璠道,“朕那堂哥吳世琮剛剛平了葉兒羌汗國,還迫使葉兒羌的汗向我大周稱臣這個葉兒羌的汗可是有來頭的,他是成吉思汗的次子察合臺的直系後裔!這個葉兒羌汗國那是外人叫的,他們自己都自稱察合臺汗國!
這個察合臺汗國曾經還是西域和印度諸國的宗主,現在統治印度的帖木兒朝還是察合臺汗國的藩臣呢!而蔥嶺以西的西域各國雖然都不再服從退到葉兒羌的察合臺汗國,但他們都是金帳汗國的子孫,也不能否認察合臺汗國在蔥嶺以西的宗主權。如果朕效法元駙馬帖木兒,納察合臺汗的女兒爲妻妾,我大周不就能以恢復察哈臺汗國的名義出兵蔥嶺以西了?玄燁哥哥,如果我沒有記錯,你還是蒙古大汗吧?”
“對,”康熙點點頭,“朕是大汗,朕是大蒙古的恩赫阿木古朗汗。”
“那咱們聯手吧!”吳世璠道,“你出兵欽察草原,朕遣世琮出兵蔥嶺以西。咱們一起打通西域商路!說不定還能向察合臺汗國的藩臣,印度的帖木兒朝要些貢賦。”
還別說,這個吳世璠,哦,實際上是吳應麒想得還挺美的!就是完全沒考慮海運成本和陸上運輸成本的差別有多大?更不知道如今統治印度的是一位大帝,號稱世界征服者的奧朗則布!
康熙想了想,笑了起來:“世璠賢弟,實不相瞞,朕其實早有對欽察草原和西伯利亞用兵的想法.欽察草原現在被金帳汗國的後裔哈薩克汗國所佔據,而盛產毛皮的西伯利亞本屬於金帳汗國後裔西伯利亞汗國,現在卻被金帳汗國的藩臣羅剎國所吞滅。
而且這個羅剎國吞了金帳汗國的大片故地由不知足,還發兵搶佔了黑龍江、精奇里江一帶的土地,殺了許多索倫人、巴爾虎人.那些都是朕的子民!
朕身爲蒙古大汗,理所應當要恢復欽察草原和西伯利亞的地盤!”
吳世璠笑道:“那可太好了咱們倆聯手,一定可以馬到成功!”
開封,大清皇帝行在。
一間宮殿當中,大清皇后那拉氏(楊氏)正坐在炕上抹眼淚,而恭親王常寧則垂手落肩站在邊上,也在那兒輕輕抽泣。
一對叔嫂,就這麼相對而泣,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才聽見恭親王常寧道:“嫂嫂,真是苦了你了!”
那拉氏只是輕聲一嘆:“五爺,你二哥和你阿瑪現在能指望的只有你了.你可萬萬不能和皇上對抗!現在皇上權柄日重,你要和他對抗,那是死路一條。你要是倒了,你二哥,你阿瑪,可就都沒法過了。”
“嫂嫂.”常寧抹着眼淚,“我該怎麼做,您就說句話吧!”
那拉氏道:“五爺,你得去當這個招人罵的稱臣使!”
“我,我”常寧還是一臉不願意。
那拉氏又道:“你當了這個稱臣使,就可以向李大將軍求官他一定會封你一個大大的官!”
“封我當官?”常寧一愣,“當明朝的官?”
那拉氏點點頭:“對,你當了明朝的官,你三哥就不擔心你謀朝篡位了。而且他也不敢剷除你!因爲剷除你,就是和明朝翻臉!
有了明朝當後臺,你的王爺和地盤就都能穩住。你穩了,你阿瑪和你二哥才能穩.你那苦命的侄兒才能活!”
說着話,那拉氏眼淚又止不住似的往下滴。常寧這下終於不忍拒絕了,連連點頭:“好,好,我去.嫂嫂,您放心,罵名我來背,總不能讓皇阿瑪和二哥吃更多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