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模糊糊中,關客似乎聽到了一些不可描述的聲音,雖然電視上女子的歌聲很嘹亮,但是仍然無法阻擋那哼哼唧唧的聲音傳來。關客在心中鄙視着,一羣禽獸,竟然在一個病人面前尋歡作樂,真是無恥。他在心中詛咒着,希望他們的命根子忽然不管用了。然而心中的想法僅僅是一個想法,並不能成爲現實,該作樂的人還將在以後的日子中繼續作樂着。
他在恍惚的神思中睡了過去。
有誰在自己的臉上拍了拍,那雙手溫暖,龐大,似乎散發着一股溫暖的味道。關客緩緩睜開眼睛,只見李多安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關客下意識地往對方的下身望了一眼,發現那裡穿戴地整整齊齊,不由鬆了一口氣。
本來還面帶笑容的李多安看他瞥向不該瞥的地方,頓時惱怒起來:“你小子,想什麼呢?精蟲上腦,還不快起來!人都走完了,還賴在這裡幹什麼?難道你想買單?”
一聽到“買單”這兩個字,原本還虛虛弱弱的關客突然跳了起來,拔腳便向門口走去。
李多安跟上去,說道:“要不是看着你的臉比較白,我還以爲你是裝病的呢?”
關客說道:“我的錢不多了,可不想買單。”
李多安說道:“小氣。”
餐桌上一片杯盤狼藉,霓虹燈光依舊在房間中緩慢地漂移着,大屏幕上早已換了一個歌手。房間的地上和沙發上堆着好些垃圾,而弄出這些垃圾的人已經不在了。
關客不知道楊大爲已經付了單,所以他很懷疑服務人員有可能讓自己買單。一股精神無來由地竄了上來,渾身突然有了力氣,他腳步飛快地走過長廊,走到電梯口,按開電梯門,走了進去。
李多安小跑着跟着他,走進電梯裡的時候說道:“用腦子想一想也知道,他們肯定會把賬付了的,你爲什麼還要擔心呢?”
關客說道:“我的錢不多了,當然要省着點花。”
李多安說:“你今後便是紅崗中一位有名的人物了,還愁沒有錢花?”
關客說:“我的時間也不多了。”
李多安沉默良久,不願在這個話題上過分深入,於是說道:“我送你回去吧。”
關客說:“好。”
三十七層樓上一處圓形的走廊上,王曉夜叔侄兩正隔着透明的玻璃眺望着平樂市的燈火。
已經過了凌晨十二點,平樂市夜晚的燈火卻並沒有減少多少,反而還多出了幾道燈光。
王曉夜看着絢麗的夜色,問道:“爲什麼不殺了他?”
楊大爲同樣看着絢麗的平樂市夜景,說道:“如果直接殺了他,那就太沒有意思了。殺他很簡單,可是殺了他之後就再沒有人可以給我踩一踩了。我要多踩一踩他,最好在他的身上碾過來,碾過去,那樣纔夠意思。”
頓了頓,楊大爲同樣問道:“你爲什麼不殺了他?”
王曉夜嘴角向上一挑,露出一個輕浮的笑意,說道:“同你的理由差不多。殺了他很簡單,但是也太便宜了他。我要折磨折磨他,最好是在潤可的面前折磨着他。我最喜歡看到一個女人痛苦的模樣了。”
楊大爲沉默不語,心中卻嘆了口氣,想着,這個侄子的腦袋恐怕真得有問題。
李多安送關客到了家,卻回不到自己的家了。
“李老大,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把門上的那幾個數字擦掉?我看着就心煩。”
“李老大,我實在是沒有力氣了,連站起來都不行,但是嘴裡邊卻渴得要命,能不能幫我倒一杯水?最好能將水溫一溫,冷水對人的身體不好,尤其是病人。”
“李老大,你看阿黑垂頭喪氣的模樣,明顯餓了,你能不能弄點東西給他吃?他雖然形態上是一隻狗,但是卻有着一顆人的心,所以就不給他買些狗食了,咱能不能弄些飯菜給他吃?冰箱裡還放着好多新鮮的蔬菜呢!”
“李老大,這個房間實在空曠地很,你能不能幫我把電視打開,這樣熱鬧一些。”
“李老大,我突然覺得肚子又餓了,能不能多弄一份飯菜?”
“李老大,”關客正想要說些什麼,就看到了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在自己的頭頂上方晃啊晃的。
李多安皺着眉,青着臉,寒聲說道:“你再多說一個字,信不信我把你的頭砍下來?”
關客閉緊嘴巴,沉默地點了點頭。
李多安一把年紀了,卻要在一個小輩家裡像一個怨婦一樣忙碌着,難免有些不喜。他雖然很想發怒,但礙於對方是自己要拉攏的對象,發作不得,只好幹生悶氣。
關客躺在沙發上,美滋滋地吃着李老大做的飯菜。蘿蔔清脆,米飯香甜,竟是比酒樓裡吃的宴席還要美味。
主人在上面吧嗞着嘴,阿黑在下邊卷着舌。
李多安看着一人一狗香甜地吃着飯,問道:“我怎麼感覺你這家裡這麼寒酸?”
關客一邊扒拉着飯,一邊說道:“你常常過來,不就熱鬧了?”
“像一個做飯婆子一樣讓你使喚?”
“怎麼能這麼說呢?我不是生病了嗎?”
“我越看越覺得你像是裝的。”
一股說不明道不清的酸臭味飄了過來,李多安說道:“你身上也太臭了,趕緊洗澡去!”
關客說道:“是,老大!”
由於時間太晚,李多安就在這裡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晨,兩人穿着新衣,徒步下了樓。也許是一夜好睡的緣故,關客的氣色變得好了很多,雖然臉色還有些蒼白,但也像是一個正常的人了。他走出房門的時候,看着門上原本是數字的地方,現在只有幾個深深的凹陷痕跡,不由覺得很是滿意。
“你家沒車麼?”
“我連駕駛證都沒有,還要什麼車?”
“真摳。”李多安早已忘了剛開始時對着關客應有的尊敬,他現在只覺得這小子有些不是太過厚道。
關客立刻反駁,說道:“這怎麼能叫摳呢?有一句話說得好,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我們要節儉。”
李多安聽着他的歪理,想着,現在有誰不會開車的,就他這個奇葩連學都不願學,以後看他出遠門該怎麼辦。
兩人沿着人行道走着,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着。阿黑有時跟在他們身後,有時又不知跑到了哪裡。反正他們上班不用準時準點,什麼時候到那什麼時候就是上班開始的時候,所以他們很悠閒。
一輛黑色的轎車從拐角處猛轉了九十度的彎,瞬間靜止不動的前面兩個車軲轆在柏油路面上擦出了兩道深深的黑色痕跡,然後黑色轎車在嗡嗡兩聲響後,前面的兩個輪胎又很快地高速轉動了起來,扒着地面,帶着車子像一個醉酒的漢子一樣東扭一下,西扭一下,接着衝入了關客兩人所在的人行道。
黑色轎車在狹窄地人行道上越跑越快,像一道火箭一樣向着關客他們衝了過去。
李多安在黑色轎車出現的一剎那就有了警惕,他本能地覺得有些不對,待到看着黑色轎車東歪西扭的模樣,那種不對的感覺就更加強烈了。他見黑色轎車向着他們兩人衝來,便拉着關客跳到人行道旁的高地上。阿黑從樹林深處竄了出來,對着黑色轎車一陣狂吠。
黑色轎車在駛過他們二人後,只聽一陣急剎車的聲音,停了下來,接着調轉過頭,嗡鳴聲響了兩三下,又加速向着關客二人衝了過去。
路旁全是高大的白楊樹木,底下全是深黑色的泥土,黑色轎車在略微傾斜了一下後,輕而易舉地越過了道路與路旁黑色土地之間的那道水泥障礙,衝上了高地。塵土在黑色轎車的身後飄揚而起,像是颳起了一場大風。
黑色轎車的速度不減,也不怕撞上哪一顆樹,就這樣直直地向着關客二人再次衝了過去。
李多安又帶着關客跳回了人行道上,而阿黑則靈巧地跑向了另一邊。李多安緊緊盯着那輛發瘋的車,口中說道:“我們有什麼仇嗎?”
駕駛着車的人自然沒有說話,只是再次調轉過頭,衝回人行道,第三次撞向他們二人。
關客盯着車上的後視鏡,終於看到了駕車人的臉:剃得短短的頭髮,圓圓的多肉的臉,一雙眼上還帶着墨鏡。即使對方戴上了墨鏡,關客還是認出了他,他就是那天死命追着阿黑的人。
關客大聲說道:“只不過是打架輸了一次,怎麼就拼起了命?人生有贏有輸,有起有落才叫人生,你這輸了一次就發了瘋,還過什麼人生?”
李多安再次帶着關客跳上了路旁的黑土地裡。
坐在車裡的王老虎見又沒有撞上,不由隔着車窗恨恨地望了李多安一眼。
阿黑在路旁的黑土地上跟着黑色轎車跑着,對着車窗的方向一陣狂叫。
王老虎偏轉過頭來,又狠狠地瞪視了一眼這條狗,輕輕對自己說道:“今天只是一個警告,一次提示,以後有的你們受得!”
他猛踩下油門,速度盤上的指針立刻飆了上去,黑色轎車化成一道模糊地黑影,向着遠方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