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韶燃聽了李老爺子聲色俱厲的話,一時間老實了很多,安安靜靜的坐在椅子上了,靜聽着接下來的會議議程。
“大家都知道,我已經老了,而紅崗幫纔剛剛起步。我不想紅崗幫在我的手裡毀壞掉,所以要選出一位有能力,有才華的人,來繼任我的位子,帶領着紅崗幫繼續走下去。關客,你過來。”李怡向着關客招了招手。
大廳里人們的目光這時都望向了一個拐角,關客再次成爲了矚目的焦點。他可沒有雪兒那麼強大的氣場,被這麼多人注視着難免有些小小的緊張。他使自己露出一個讓人感覺和善的微笑,離開座位走上了前去。
人們的目光跟着他緩緩移動,可是那目中的寒意並不是看待未來幫主的意思,似乎還蘊藏着一絲怨恨。他們是在怨恨什麼呢?多半是在怨恨世界的不公平吧:爲什麼一個剛剛入了幫派的新人,卻能在還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就爬上了幫主的位子,而我們這些曾經拼死拼活的人,爲了幫派盡了十幾年的力,卻連一個小頭目的位置都上不去?
那些目光如同針一樣刺着關客的臉頰,他雖然還是在微笑着,但是似乎已經感覺到了肌膚上的片片刺痛。
不管怎樣,關客最後還是來到了李怡的身旁,站在他的身邊向大傢伙打了個招呼。
李怡說道:“關客雖然入幫派沒有多久,但是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他接連擔任了十幾家公司的要職,並且把每一家公司都打理得很好,絕對是一個難能可貴的領導人才啊。所以我決定,讓關客接任我的位置,成爲下一任的紅崗幫幫主。”
他的話音甫落,楊大爲已經站了起來。他的夫人坐在他的身邊,正仰起臉來,一臉崇拜的看着他。
楊大爲說道:“他是怎樣擔任的要職,恐怕大家都心知肚明,至於李老大哥您說的能力出衆,衆兄弟們也沒有看得出來。關客在八月份的成績,就像李大哥您所說的一樣,是有目共睹的,他不但沒有使得各個公司的利潤上升,反而還下降了一些,而且還使得一些公司的內部運轉出現了一些混亂。他整天雖然看着忙來忙去,但也只不過是查查賬單,覈對覈對一些物品而已,你讓他講一些專業性的東西,恐怕是一問三不知的。所以,關客要擔任紅崗幫幫主的位子,恐怕有些不妥。”
楊大爲頓了頓,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而是接着說道:“而且,我還是持着這樣的觀點,”他轉身打量了一下坐在會議廳裡的幫衆們,然後回過身來繼續說道:“這麼多兄弟爲紅崗幫奔忙了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正是有了他們,纔有紅崗幫恢宏的現在。一個二十多歲的普通青年人,纔剛剛入幫派沒有多久,您就扶持着他讓他登上一幫之主的位子,兄弟們怎麼會服氣啊!”
會議廳裡的幫衆們,全都高擡起手臂,紛紛呼和道:“是啊,是啊。”人們望着關客的目光,也更加的陰森可怖了。
待幫衆們的喧譁聲安靜下來後,楊大爲又接着說道:“大傢伙都知道您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哥,帶着兄弟們風風雨雨這麼些年,纔打下了偌大的江山。大家也都知道您自比延陵季子,追求着高山流水的境界,嚮往着也能走一走前人走過的路。您是胸有詩書的大德,可我們都是俗人啊。您要當您的延陵季子,當然是可以的,可您不能把我們也拖下水呀!”楊大爲指着關客說道:“他能有什麼才能呢?什麼才能也沒有,只不過是您看上了他而已,他才能如此的青雲直上。”
李怡病態蒼老的臉頰已經變成了鐵青色,而且有越來越青的跡象。楊大爲當然注意到了李怡的神態,但卻毫不理會的繼續說道:“他不能當上幫主。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意思,而是衆位兄弟們共同的意思。我僅代表兄弟們向您勸說,希望您能聽從我們的意見。”
楊大爲剛一說完,全場就安靜了下來,此刻就是一根針掉落下來,人們也能聽得見。
李怡沒有說話,只是盯着楊大爲垂下的面孔看了很久。
關客雖然還在微笑着,但笑容已經有些勉強。
小萌不知何時,已來到了李怡的身後,一臉警惕的盯視着會議室中的幫衆。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怡終於開口說道:“我以前就覺得你很聰明,不像曉夜那個孩子,只知道一味的蠻幹。現在看來,我還是看的錯了,你遠比我原先想的要聰明得多。這會議室裡的人恐怕都已經是你的心腹了吧,看來如果我一定要讓關客當上幫主的話,你似乎就要大開殺戒了。”
楊大爲從容說道:“我從來不會濫殺的,我今天來到這裡,只是想給老大哥提一個醒兒,免得您一世英名,老了卻踏入了一條陰溝裡。”
“如果我一定要踏入這條陰溝裡呢?”李怡鐵青的面孔漸漸迴轉過來,不再那麼怒不可遏了。
關客看了李怡一眼,心想您何必非要把路堵死呢?您天不怕地不怕,可我還想要一條小命啊。
就在關客忐忑不安之際,楊大爲說道:“您非要一意孤行的話,我們也沒有辦法。”他嘆息了一聲,在海思莉的攙扶下,緩緩走了出去。
關客愕然地看着楊大爲蕭瑟的背影,瞬間覺得自己是黑幫電影中的反派角色,而楊大爲成了爲大家好的正派角色,一時之間讓他好生不是滋味。
幫衆們沉默了下來,有些人低着頭,在假裝喝着茶水,其實心中已經思潮起伏了。
李怡沒有阻止楊大爲的離去,待他消失在樓梯口的時候,又緩緩對着略有些不安與迷茫的幫衆們說道:“我知道諸位出生入死這麼多年,受盡了很多的苦。今天紅崗幫的成就,有在座的每一位的一份功勞。人呀,同甘苦易,同享福難。平樂市已經太平了那麼多年,每個人多多少少都變了。少了一份年少時的熱血,多了一份塵世間的名利之心。我們需要怎樣的一位幫主呢?當然是能爲大家着想的人。他雖身居高位,卻依然以整個幫派爲己任,而不是總想着爲自己斂財,造勢。諸位當且捫心自問,如果你們當上了一幫之主的位置,真的能夠爲了這麼一個大家子着想,而沒有一己之私嗎?”
臺下的幫衆們依舊沉默着,沒有人回答。
李怡說道:“我知道你們在想些什麼,你們覺得我老了,像個孩子一樣的任性,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完全不會考慮大家的意見,那你們就想錯了。我雖然老眼昏花,近些年看人也有看走眼的時候,但也只是走了那麼一絲,至少我還是能夠看到別人的本質的。你們要相信我的眼光,並且我也相信,這位年輕人也一定不會辜負我的期望。”
有人站起來質疑道:“你怎麼知道他坐上頭把交椅後,不會墮落下去呢?”
“我已經觀察了他好久了,他是個意志堅定的人。我在此發誓,他如果貪婪,自私自利,大肆屠殺異己,竟做一些不利於幫派的事情,我永世不得超生。”
人們聽着年邁的幫主,發着毒辣的誓言,一些狂躁不安的心終於安靜了下來。
李怡見衆人終於不再是一味的反對後,便覺得可以開始幫主移位的過程了。小萌攙着他慢慢站起身來。他拉開面前的桌子抽屜,從中拿出一塊印章出來。這印章周邊是紫黑的顏色,正面的邊緣鑲着一圈金邊,看上去很古老。李怡反覆摸索了印章幾下,似乎在懷念往昔的崢嶸歲月。良久,李怡雙手託着印章,顫抖的將它交到了關客的手中。
關客微微彎腰,恭敬地去接李怡手中的印章。然而他眼中的餘光卻一直盯着會議室裡,只要有誰出現了異動,比如有人將手伸向懷中或者褲腰口袋,他馬上就會奪路而逃。如果他覺得逃不掉,他就會躲在小萌的身後,他相信小萌一定會保護自己的。
沒有人做出異樣的動作。幫衆們面無表情的看着這簡單的交接儀式,就像看一場沒有什麼味道的演出。他們麻木的盯着那個小小的印章,那個象徵着無上權利的印章,久久不願移開目光。
關客背上的冷汗已將衣服溼透。他的一雙手竟也有些顫抖。他顫抖着從老人的手中接過印章。在這個過程中,只要在座的人羣中,有誰喊上那麼一嗓子,關客絕對會把手中的印章拋出去,落荒而逃。
但是會議室裡除了安靜還是安靜,安靜地令人感到詭異可怖。關客接過印章,只感覺那東西火燙火燙的,直欲燙的他雙手撒開,任由這枚印章跌落在地。
他到底還是沒有撒手,只是手抖得有些更厲害了而已。安靜的氛圍讓他感到恐怖的同時,也感到呼吸困難,他覺得他再不說些什麼的話,恐怕會窒息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