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前面幾位教訓,幾個新來的助手迅速處理屍體。不到五分鐘的時間裡,實驗室被重新收拾得乾乾淨淨。地面整潔得能照出人的臉。然而無論房間裡是多麼乾淨整潔,老博士覺得空氣裡始終瀰漫着一股血腥味。
“老人家試着用空氣清新劑除去血腥味,可是卻除不掉,他的鼻端總是縈繞着血腥的味道。但奇怪的是,他對助手說的時候,助手們卻沒有一個能聞到的。他們認爲老博士老了,神經衰弱,出現了錯覺。
“老博士得不到認可,他只能忍受着鼻子裡嗅到的血腥味,繼續實驗。他每天早晨,都把自己渾身上下噴上香水,以爲這樣就可以遮擋住血腥味道。可進了實驗室裡後,少女的死狀立刻出現在腦海裡,他還是聞到了血腥味。
“赫爾梅斯先生聽說了這件事,立刻給老博士更換了實驗室,並且裡面的實驗器材全都換了一遍。可仍是不管用,老博士說,他還是聞到了血腥味。這時候赫爾梅斯先生就明白,老人家的神經確實出現了問題。
“老博士在其他人聞不到的佈滿血腥味的實驗室中繼續做着實驗,公司的要求不變,仍然每隔一段時間,從外面找來一個人,爲博士新研製出來的試劑試試效果。
“在長達半年的時間裡,實驗室裡死了六個人。死相雖然不同,但悽慘的程度卻是差不多的,大部分七竅流血。老博士神經衰弱的症狀越來越嚴重,他身上的香水噴得越來越多,離得老遠都能聞到,但他本人聞到的血腥味卻更濃烈了。
“半年後,老博士的身體扛不住了,再加上他疑神疑鬼的,一下病倒了。他那時通過顯微鏡正在觀察細胞地活動,仍然在思考着那個難解的問題:如何在改造身體的同時降低能量過大帶來的衝擊。他的實驗一直被這個問題困擾着,即使到了最後時刻,他也始終沒能解開。
“老博士站着觀察顯微鏡下的生物,突然眼前一黑,摔倒在了地面上。他自己可能不知道,他那時的臉頰顴骨高聳,沒有一絲血色,全身瘦弱地也只剩下了骨架。老博士在地板上抽搐了一會兒,然後不動了。
“助手們給他做心肺復甦,可是沒有用,老博士的心臟再也無法重新跳動了。
“老博士死了,實驗失敗了。赫爾梅斯先生聽了,沒有大發雷霆,只是嘆了一口氣。新來的助手們鬆了一口氣,覺得僥倖逃過了一劫。但我的好朋友跟我說,一週內還能看見那些助手的身影,一週以後,他們就完全不見了。
“我的好朋友這樣對我說:‘基地裡面就是這麼殘酷,誰也無法決定自己的生死。’我聽到這句話,就知道她想逃跑。
“關於逃跑的事,我和你說過了,就不提了。新藥劑的研究耽擱了一會兒時間,過了一個季度,也就是三個月以後,赫爾梅斯先生又把它提上了案前。
“這次他組了一個小組,由七名頂尖的年輕醫生組成,馬龍也在其內。他們在老博士的研究基礎上,繼續開展實驗。慣例照常,公司每個月都會找來一個人當實驗體。年輕人不像老博士那樣多愁善感,他們是專業的,所以用專業的眼光看待實驗體的死亡。
“他們很快碰到了和博士一樣的難題:要想改進人體,就必然會帶來能量過大的問題。人體是脆弱的,抵抗不住這股驟然而來的能量。
“他們花了一週時間進行探討,起先探討的方向是要加強人體的抗性,即怎樣讓人能夠承受住巨量能量的衝擊。他們沒能探討出成果來,因爲那顯然是另一個悖論:如果有一種方法能夠提高人體的抗性,那麼還要新藥劑幹什麼?
“年輕人們發現走向了死衚衕,便捨棄了這個議題,他們準備尋找新的突破口。一位年輕醫生提出,既然能量無法避免,是否可以想辦法將它引導到一個特定的地方,當作緩衝,這樣至少可以避免突然死亡。
“因爲人類大腦最爲神奇,容量最爲龐大,幾個年輕人就決定,先把能量引導到大腦裡再說。他們又花了幾個月的時間翻閱各種資料,尋找醫藥材料,期間又進行了幾次實驗。
“四個人死了三個,有一個活了下來。年輕的醫生們欣喜若狂,畢竟好長時間沒有突破了,實驗能有進展,他們怎能不高興?
“馬龍認爲,他們不可高興太早。那個活下來的人可不是像比爾一樣,能夠照顧自己的生活起居,他成了個植物人,只能躺在病牀上,靠輸液維持生命體徵。
“一個月後,這位倖存下來的人也突然離世了。他的大腦完全被摧毀了,無法指揮身體中各項功能的運轉。況且,就算不是如此,一個人若是腦死亡了,還能算是存活的狀態麼?
“可惜年輕的醫生們被一點成功的喜悅衝昏了頭腦,只要一點生命體症還在,他們就認爲是存活的。赫爾梅斯先生聽到了他們的最新進展,在一次公共演講上讚揚了幾句。實驗小組成員像打了個興奮劑一樣,對待研究更加熱情。
“但赫爾梅斯先生之後卻對實驗很少關注。雖然年輕的醫生們要什麼給什麼,總是滿足他們的要求,但卻沒像老博士在的時候,幾乎天天都會提到了。
“可能那時候赫爾梅斯先生業務很忙,沒有時間關注實驗。那時關於仿真機器人的探討到處都是,赫爾梅斯先生把精神全都投入到機器人行業上,沒時間考慮藥劑實驗的事了。
“不過人體實驗卻沒有就此停止,每個月的月末,都會有外邊的人被送進來。經過激勵以後,年輕的醫生們努力思索,加緊實驗,在下一次的人體實驗中,他們有了更大的突破:實驗體生命體徵正常,腦電波也是正常波動。
“他們高興壞了,第一時間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赫爾梅斯先生。赫爾梅斯先生聽說後很高興,讓他們發個視頻過去。
“當時赫爾梅斯先生正在開會,他接到消息後和與會的議員們告了罪,出去接了電話,看了視頻。回來後,赫爾梅斯先生的笑容還在,但議員們敏感地察覺到,那笑容有些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