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先生過去拍拍她的手臂,說道:“就這麼點兒事情,你怎麼就總糾結着放不下,這世上想不通的事情多了。我也見過王管事兩回,聽他口中說起,楊家冬兒的確慧智、從容。僅憑着和二黑學了兩個字,冬兒在染坊就能書寫、管賬,人手緊時還能幫着洗染作坊管事、間或還能給作坊出個小主意。這麼看來,楊家的冬兒真的算是個異數。”
接着又說道:“不要再糾結這些了,楊家是走了不尋常的運道,這不是人人都能羨慕、攀比的。咱家的希頡也很好,等到希頡中了科舉,有了官身,秀秀的身價自然高漲,咱家也就是官身之家了。這纔是咱家的希望,是這涼山街上誰家也不能比的。”
秦娘子擡頭看看自家相公,是啊,等自家兒子有了官身,自家的女兒不也就是官家小姐了。到那時,自家的秀秀不是比楊家的冬兒強上百倍?冬兒不過是個白身的妾室,而那個張爺不也得依附官員纔能有些權勢嗎?
這麼想着,秦娘子心裡敞亮起來。秦秀秀的眼睛裡也有了光彩。
通往渠縣的路還算繁華,已經是五月天了,早起趕路的行人很多,來往的車馬也不少。路邊的樹蔭下間或有個茶水攤子或者歇息的路人。
妮子從來沒走過這麼遠的路,想湊到紗窗邊向外張望,又怕失了女兒家的儀態,心裡好奇的幾乎坐立不安。
冬兒笑着對她說:“妮子沒出過這麼遠的門吧?”
妮子靦腆的笑笑,細聲細語的說道:“我連城門都沒出過。”
冬兒慫恿她道:“你可以看看外面,沒什麼的,有紗簾檔着,外面看不到咱們。”
妮子嘴裡說着:“可以嗎?”眼睛卻有些遲疑的看着王嫂子。
一邊旁觀的王嫂子這時纔開口,說的卻是冬兒:“姑娘,你也學學人家妮子。人家小小年紀就知禮、懂事,不明白的事情知道不擅自行事。”
冬兒無辜的眨眨眼睛,又看了看另一邊有些想笑的巧雲。這是什麼情況嘛,算不算躺着也中槍。不過是隔着紗窗看看外面,也能把自己當做反面教材來說道一番。
王嫂子不再理會冬兒,和顏悅色的對妮子說:“康姑娘可以隔着窗紗看看外面,只是要坐穩了,說話不要大聲就好。”
冬兒忍不住開口道:“王嫂子,我也沒有總是大聲說話,不明白的事情也沒有擅自行事。”
王嫂子只是瞥了她一眼,說道:“你有人家妮子這樣安靜、柔順嗎?有人家這樣聽話、受教嗎?”
冬兒聽了王嫂子的問話,簡直哭笑不得。這也算優點?好吧,這個時代,王嫂子說的這些的確是女子的優點。可是,長久以來的相處,王嫂子難道不知道?自己怎麼可能具備這些特點呢?
算了,人家算是自己的教養嬤嬤,這方面是說了算的,在矮檐下低低頭不算丟人,就不合她計較了。
但是,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不然憋出病了怎麼辦?這裡又沒有醫院,更有沒有精神科?
冬兒不樂意的說道:“王嫂子,你和廉伯一樣,自從得了你家六爺的差遣,變得越來越無趣、越來越嘮叨了。想想你原來多好,爽直、潑辣。那時,你可從沒嫌棄過我不夠安靜、柔順、聽話。”
這次輪到王嫂子哭笑不得了:“那時和這時能一樣嗎?那時,你是出來做事掙工錢的,當然是乾脆利落、有主見最好。這時,你是要進京城、和豪門後宅打交道的,怎麼還能像在作坊裡那樣風風火火的?”
接着,王嫂子又對一旁偷笑的巧雲說道:“你也不要總是在一邊看熱鬧,該提醒姑娘的時候就要說出來。以後你是要服侍姑娘的,姑娘好了,纔有你的好。以後讓我知道你跟着姑娘的時候,任由她隨意行事,挨罰的就是你。”
巧雲叫屈道:“王嫂子,我一直都有勸姑娘的,姑娘也是聽得的。現在不是您在嗎?婢子怎麼能這麼沒大沒小的搶着開口說道主子?”
王嫂子似乎對巧雲的回答比較滿意, 又轉過來對着冬兒:“巧雲是廉伯特意挑的、最知禮懂事的婢女,你要多聽聽巧雲的勸。咱和原來不一樣了,尤其是進了女學,那裡可不是一般地方,能在女學進學的女子,不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就是豪門富戶的嬌女。你不能再按着過去的性子行事……”
妮子同情的看着冬兒,原來冬兒姐姐也有不順意的時候啊,這個王嫂子好凶啊。
就像有一羣蒼蠅在耳邊嗡嗡,自己可不能讓爽直性子的王嫂子變成碎碎唸的唐僧。冬兒哀嚎道:“好了,王嫂子。我聽你的話,乖順、聽話,您老能不能別說了。你真的越來越嘮叨了。”
王嫂子也知道適可而止,適時地停下了說教。
一行三輛車馬不停歇的前行,終於在日頭高照前趕到了渠縣。
渠縣還算富庶,街上行人車馬絡繹不絕,街道兩旁商家買賣林立,雖不及府州城的鋪面闊大、樓高,但也是人來人往的熱鬧喧鬧。
妮子早在進縣城的時候,就乖巧的端坐回來,不再向外張望。冬兒也只能跟着做回乖乖女。
和康二叔、二黑同車的一箇中年人,在渠縣主街道叫停了車馬,陪着二黑下車,就近選了一家大些的食店。
康二叔和二黑兩人合着王嫂子進去打點一行人的飯食,那個中年人則在食店外面安頓車馬行李。
王嫂子回來的時候,巧雲已經幫着冬兒、妮子兩人戴好了淺淺的帷帽,遮住了頭臉、肩頭。
巧雲當先跳下車,和王嫂子一同扶着冬兒、妮子下車。
迎出來的二黑見到兩人的裝扮還好,康二叔則怔了一怔,才明白那兩個遮住頭臉的女孩兒,有一個是自家閨女。